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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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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之后,天气渐渐回暖。
迎春花儿开得正艳,雪白、淡粉的薄薄色彩在院内昏黄角灯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楚楚可怜。
我坐在俍王府花萼相辉楼的最高一层,悠然注视着我精巧雅致的花园,身边未有点一盏灯,只余夜月在身后浓重的阴影里静候吩咐。
怅然坐了一会儿,我亲自动手拿过自斟麒麟小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宣城春,轻轻伸指拿了,贴近薄唇浅浅噙了一口,任那醇厚微辣的酒液漫过咽喉,渐渐刺热起来。
呵,千金难买宣城春,也不过尔尔。
说我不解风情也罢,在我看来,什么酒都是一样的,终究都会落入肚中,没有分别。
夜空高远墨极,却也干净得很。
一钩弦月独自发着清冷的光辉,妖娆而魅惑。
我一直都认为春日的夜空是最美丽的,让人安静却又轻易勾起人无限的深思。
虽然我不曾想过,却也知道娶妃的事是不可避免的。
对于我现在的身份来说,这是十分正常的事,但心里却很是别扭。
怎么说好呢?
现在我只要一想起这个问题,心里就好像起了个疙瘩似的,闷闷地,一点儿也不舒服。
偏偏元春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宫里老借着节日的借口宴请鄀京中的大家闺秀。
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
哼,当我不知道,明明就是父皇和母妃想要借此机会好好的端详审察那些名门闺秀,搞得内苑里香风不断。
弄得我都不大想去宫里了,生怕鼻子给熏出什么毛病来。
前几个哥哥们纳妃时,怎么不见父皇他如此积极啊?
难道父皇他突发奇想,认为当月老很好玩吗?
整天跟喝了提神剂似的,也不嫌累。
唉!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满十六岁了。
父皇说皇家的人成亲成得早,等我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就正式纳妃。
据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刘福透露说,这妃子好像还不止一个!
一个我就很勉为其难了,要真是好几个,那我还怎么活啊?!
“唉……”我单手支颐,不禁叹道。
心里烦躁得很,索性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
我探手取过酒杯,仰头饮下,举起那薄如蝉翼的毓真杯遥遥向月镰一对,清冷的月光透过杯子射入我的眼底,如梦又似幻,像有实质般一圈圈晃荡开来。
真美呵。
我迷离了目光,悄声吟道: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春正好,见龙孙穿破,紫苔苍壁。乳燕雏飞力弱,流莺唤友娇声怯。问春归、不肯带愁归,肠千结。
层楼望,春山叠;家何在?烟波隔。把古今遗恨,向他谁说?蝴蝶不传千里梦,子规叫断三更月。听声声、枕上劝人归,归难得。”
一首《满江红》,诵完已使我霎时肠九回。
酒入愁肠,更易使人醉。
我伸手欲摘那空中冷月,想要看看这跨越千年时光的明月是否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却不料脚步虚浮,一踉跄,重心不稳就要向前倒去。
身后隐在暗里的夜月立时迅捷无声地抢过来扶住了我下跌的身子。
“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作词如此?又为何……”饶是夜月平日里如何安静听命,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最是极有分寸,今日里却不由得疑怔问出了声。
这也不怪他,长久以来我都很是自律,几乎没有失态的时候,今晚的我确实十分的反常。
家何在?
我怎么一不留神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的家不是在这里么?
“对,我的家是在这里”,我摇了摇有些迷糊的脑袋,低声告诫自己:“不在别处。”
抬头望了望夜月微露疑惑的脸,我柔声安抚他道:“忘了今晚发生的事吧,夜月。我只是有些心烦罢了。夜深了,你扶我回房歇息吧。”
向来,我喜欢在极黑极暗的环境里就寝,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安稳,才能够睡个好觉,所以我的床帐总是比寻常的要厚上许多。
夜月服侍我洗漱完毕,扶我到床上卧妥,轻轻放下了厚重轻软的煌明帐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夜月的忠诚我从不怀疑,只是这偌大的俍王府里,除了他,还有红袂、兰成、青镜、青蕗等人外,又有多少人是我可以信任的呢?
府里面像管家这样的领事人物,都是父皇物色赏赐的。
他们虽不会对我不利,但总是父皇的人,我在府里的一应大小事等他们定会禀报父皇。
这些倒也没什么,只是出了宫,父皇还要知道我吃几样菜、喝几碗茶这样的琐碎事儿,真个叫人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还有那些侍女、太监、歌姬等下人,很多都是各皇兄、贵戚、大臣们送来的,各怀鬼胎,伺机而动。
崇珈送来了好几个美艳的歌姬给我。
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非得要我跟他一样喜欢风月才好。
其他的么,就让他们在这里好了,说不定哪天还适得其反,倒让我将了一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