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醉倾心》石醒梦

8、平地一声惊雷起（下）

　　信封里的信纸一张张飞扬起来，又落下，犹如折翅的白蝴蝶，哪怕即将埋入烂泥，也要完成它最后一次绝美的飞翔。身后一片嘈杂声，嗡嗡的。醉玉风华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那个高坐上方一身明黄，彩凤环绕的男人的面容和动作，也听不清身旁的某些官员一声声愤怒的指控。她突然有了一种生生被大雾隔离在外的迷茫，逃不脱，抓不住，越发地恐慌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下一秒，这种怔忡便被彻底打破了。熟悉且陌生的嗓音，亲近且无情的语调，像一把利剑，以不可挡的凌厉气势迫开周边的重重大雾，撕扯着她的耳膜，狠狠贯穿了她的心脏。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可为何偏偏那么清晰，一字、一顿，丝毫不落。
　　“启禀陛下，臣姐一年以来确实每个月都要从府内调走大批财务。前几天，臣姐更是找到臣，要求臣拨出一笔巨额。”
　　果然是被放弃了么？醉玉风华露出一丝苦笑。明明不应该如此心痛的，不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吗？不该，不该呀！可是为何……为何那么难受，难受到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女人，勉强地傲然而立，再也多不出半分力气。最后的宣判已下，醉玉风华麻木跟随着押送士兵，慢慢走向无边的黑暗。

　　此时的醉玉府已没有了往日的平和与温馨，全府上下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醉玉倾心虽然古灵精怪，可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祸端。他不明白为何爹爹不和老太君、姨叔她们一样在大厅坐等着，而是把他拉到爹娘的内室中。醉玉倾心迎上父亲深沉的黑眸，惴惴不安：“爹爹，你……”
　　“吾儿，自你出生到现在十四年，为父对你甚为严厉，你可曾怨我？”
　　“爹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知道，天底下最疼我的便是爹爹。爹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对爹爹有怨？”
　　“好、好、好，我的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如此为父便可放心了。”
　　“爹爹，你在说什么啊……”醉玉倾心突然觉得他好像要失去平生最珍贵，最珍贵的东西，害怕极了。他双手一下子便死死地攥住父亲的衣袖，不肯放开。
　　“心儿，这一次醉玉府恐怕有灭门之灾啊！我不怕死，可是，我的孩子，正当年少。为父怎忍心心儿的大好青春年华就此葬送在刽子手的刀下？”君子怜没有向往常一样推开儿子，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心儿还未曾嫁人，未曾生孩子，当父亲，未曾与一人白头偕老……”
　　“只可惜，心儿及笄爹爹是等不到了。爹爹是多想为心儿挽发，戴簪，看着我的心儿慢慢地成长，长成一个耀眼夺目的男儿，就像你的母亲一样。”
　　“爹爹，你……”
　　“待会儿为父会让玉影护你离开醉玉府，逃得越远越好……”
　　“心儿乖，以后莫要再任性冲动了，往后没有亲人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就嫁了吧……”
　　“不要怨恨，不要报仇，爹爹活着时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心儿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什么，爹爹，你要抛下我！！！”醉玉倾心闻言顿时歇斯底里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是的，我是醉玉府的主君，怎能轻易逃走。更何况我要在这里，等你娘回来。”
　　“不，爹爹，你和我一起走。爹，你相信我，娘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不可能！！！”
　　君子怜一把推开了儿子，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坠饰仿佛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力道，四处摇晃。
　　“我绝对不会将风华让给那个男人！” “我要让那个男人知道，活着，我是她唯一的正君；死了，也只有我有资格和她躺在一个棺材里！他想夺我的妻主，做梦！！！”
　　醉玉倾心被父亲眼中的决绝和狂热吓呆了。君子怜一身华服，珠翠环绕，竟不像平时那个凡是冷静自持，端庄威严的主君，反倒是像极了飞蛾，为了守住自己的妻主，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团灼热的火源。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爹爹！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好不好？”醉玉倾心顾不得摔疼的膝盖，就这么跪着抓住父亲的裙子，泪流满面。他哭喊着，哀求着：“娘她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家三口还会和以前一样好好在一起的！”
　　“爹爹，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醉玉倾心哭得即悲伤又绝望。
　　“求求你……”
　　“不要丢下我……”
　　“求求爹爹……”
　　脑后一痛，醉玉倾心陷入了一片黑暗。君子怜对着那个凭空出现的人说：“玉影，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你记住，凭却性命也要保住他的安全。”
　　“是。”
　　君子怜轻轻抚上儿子娇艳的容颜，看了又看，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啊！可，一想到妻主，目光忽的沉静下来。儿子，爹爹对不起你。君子怜利落的转过身，不去看玉影抱着那小小的身躯缓缓进入密道。机关合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醉玉府主君。
　　“来人，把府里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一个管事的女人看见君子怜缓缓走了进来，一身气势便知道他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妒夫，连忙走上前去，鞠躬半请：“醉玉主君，您请。”
　　君子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搭上小侍的胳膊，仪态万千地走出了醉玉府，神情不像是犯人，倒像是进宫赴宴的。
　　“头儿，他一个卖国贼的男人，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我呸，你懂什么？乱说话也不怕掉了脑袋！”管事的女人右手食指向天指了指。

　　醉玉风华老生入定般的坐在简陋却很干净的牢房内，远处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风华，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这件事结束后，你就不会再受这样的苦楚了。”
　　“风华，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过，即使是用恨，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风华，你是不是很担心你的家人。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们的，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把她们全放了。”
　　“我夫君……他怎么样了……”许久不曾说话，醉玉风华的嗓子有些沙哑，她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打断了凤祈安一个人的絮絮叨叨。
　　“你夫君？为何你第一句话问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夫君？我告诉你，他死了！我把他给杀了！”
　　“你不会。”
　　“怎么不会？阻挡我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因为你知道，一旦你这么做了，你我之间便再也不能回头。”
　　“你———，好，我不杀他。只要你以后乖乖呆在我身边，我就放过他，把他送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
　　“可是，你要是不答应。不但是他，你的儿子和你醉玉府上上下下几百人都要给你陪葬。”
　　闻言，醉玉风华无奈地叹了口气。
　　凤祈安其实心里很紧张。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连指甲嵌入手心，刺出了血也没有发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竖起耳朵，等待着答复。
　　良久。醉玉风华睁开眼，低声道：“好吧，不过我想在城外送送他。”
　　“好。”凤祈安闻言几乎蹦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仓惶跑了出去。凤祈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牢外的新鲜空气，漫天的喜悦几乎淹没了他，幸福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