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伍》钰戮

16、胶水

　　16 –胶水

　　明明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但这却是我感到时间过得最快的一天。
　　他们三人欢欢乐乐地吃饭，喝酒，喝完酒后又开始玩牌，貌似输了人就往脸上贴纸条。闹腾完这一切，都已是黄昏。我中途望向他们了几次，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但我也无意加入，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就觉得很幸福。和伍祭的目光对上了几次，他虽然看似没有故意理睬，表情也没有怎么变化，但我反而也满意他这样的态度。伍祭奇怪的温柔吧。
　　穗苗早已醉倒在桌子边沿处，满身都贴着纸条，呼呼地睡着大觉。路西弗虽然还没醉睡过去，但也有气无力地挂在餐椅上没有动作了。伍祭看起来脸颊很红，但还在动作着，虽然动作也有些歪歪倒倒了。他打了个电话，不久之前在路西弗家见过那位管家来到了我们家，看见伍祭还有自家少爷脸上的纸条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伍祭帮忙搀扶着路西弗把他交给管家送走了。然后他“嘭”地关上门，屋内忽然一片寂静。我转过头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七点了。
　　伍祭朝我走过来，“哐当”一下重重地坐在地上，我这才发现他左手上还拿着酒瓶。
　　“上次我是在仓库里偷看，没看清楚。今天算是看清了啊。人类的娱乐真是疯狂。”这是我几个小时以来说的第一句话。然后自己才意识到口很干，咽喉有些生疼，声音都嘶哑了。
　　“……口渴了吧，来，喝点。”伍祭拿着酒瓶就往我嘴里灌过来。
　　也不管火辣辣的酒精，一下子沾到水的我大口大口地吞着酒。几口下去，伍祭才移开酒瓶。
　　“咳……你不怕我喝醉么？上次我喝醉了是你帮我善后的吧。穗苗跟我说过。”恩……酒劲真猛，才喝下去，我这都已经觉得头有些晕晕的了。然后我注意到了伍祭脸上的两张纸条，忍不住笑了。
　　然而伍祭却轻手捏了一下我的脸：“你别动，等我一下。”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歪歪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阵翻腾的声音，然后他走了出来，左手抱着一个罐子，右手拿着一只刷子。
　　“这是什么？”
　　“胶。”他把东西放在木箱边，然后自己又坐了下来。打开罐子，一股陌生的味道飘了过来。
　　“胶的味道？”
　　“恩。少闻一些。虽然你是人偶或许不会生病，但是你的一切变化都已经超自然了，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少闻一些，对身体不好。”他慢悠悠地拿起刷子，开始沾上罐子里面的胶料。
　　“那注意的人不应该是你么？”我顺口咬起搭在那具身体上的毛毯，然后向伍祭递过去。“唔。”我发声向他示意，我可没有手帮他捂住嘴巴。
　　他笑道：“这样你的身体就被我看光光了哦？”
　　我皱皱眉，但还是咬着毛毯朝他撅嘴。他只好放下手中的罐和刷子，接过毛毯，然后围在了自己的嘴上。
　　我这才能够开口说话：“……现在还说这些，你还不是已经……看……看都看完了……”头好晕，不知为何有些害臊。
　　“哈哈……我最开始还担心路西弗会不会报复我，给你设计个很奇异的身材呢。”伍祭醉了之后笑容都变多了一些，我看着有些移不开眼。
　　“哦哦，比如我之前在广告里面看见过的，超级肌肉男！”
　　“如果是那样我可以会困扰呢。”
　　“困扰？”
　　“恩。抱着不舒服不是么。”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些害臊的话。
　　我却回不上话了，只自己一个劲的在那里面红耳赤。……额额不行不能不经意地盯着自己身体奇怪的地方看。囧。
　　伍祭用刷子沾上了足够多的胶水后，开始涂抹在身体的脖颈上。或许是他喝得有些晕了的缘故，第一刷下去很大一块，他皱了皱眉，仿佛对自己的手艺不满意，才开始慢慢地用刷子抹匀。
　　我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但也还是耐心地看着他做这一道道工序。他大概反复涂抹了好几次，才放下了刷子。胶水都在脖颈的边沿之内，他涂抹的每一笔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了出线。
　　“头颅。”他突然发声。没有加上“君”字。
　　“？”
　　我看着他从脸上撕下一张打牌时输了而贴上的纸条，我正噗嗤笑出声，他就把那张纸条贴在了我的脸上。
　　“喂喂，不要捉弄我啊。”我说笑道。
　　他却没有笑，而是用一脸严肃的表情盯着我说：“你知道么，我把现在的你和这副身体连接起来，就像是我把这张纸条贴在你的脸上一样。”
　　“恩？”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突然扯下我脸上的纸条，几下把它撕得粉碎。我呆望着他突然的举动，只听到他说：“我像这样撕碎这张纸条，你有被我捏在指尖的触觉么？有痛觉么？我之前把它贴在你脸上的时候，你有感觉到这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么？”他低下头，“归根结底，我只是用胶水把你和这副身体连接在一起，但它仍然不会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失落，他低着头的样子，突然让人感到想要去怜惜。之前他们吃饭玩牌的时候因为天还亮着，所以家里就没有开灯。然而现在夜幕降临，夜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把屋内的一切阴影都加深了。伍祭垂着头，琐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碎发下微微地斑驳着光斑。
　　我悄然地移动到人像脖颈的位置，上面方才涂抹的胶还泛着少许的味道。我狠狠心，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一下子把自己的脖颈对准按了下去。
　　“嘶……”与胶面接触的一刹那，一阵小小的温热传了过来。说实话我本来还有些害怕，总觉得会疼，所以禁不住发出了声。
　　而伍祭听到声音后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地赶紧用手扶着我的脸颊：“你怎么擅自就贴上去了。蠢。要是歪了我可不负责任。”
　　“嘿嘿，我这不是重合得很好嘛~”我傻兮兮地笑着，然而内心却还是不安的。没错，和伍祭说的完全没错，粘是粘上了，但除了感到脖子下端被胶水固定住以外，就没有别的感受了。我想要挥手，耸肩，弯腰，抬腿——都没有感觉。
　　这个头颅并没有办法对这副身体下达指令。
　　伍祭似乎看出了我的尝试，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取下了围着的毛毯，重新搭在了我的身上。然后他望向我，带着灰暗的眼光。
　　“伍祭。”
　　“恩？”
　　“我很高兴。”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会心一笑，“我看到过电视里，曾经有人因为受了伤而某个身体的部位神经永远受损，没有反应。想必就和现在的我类似吧。但即使是这样的我，我现在也是完整的；虽然我无法控制它，但是我拥有它。它很漂亮。”像是在间接称赞自己的身体一般，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恩，很漂亮。我很喜欢。”我坚定地望向伍祭。
　　他一个字没说，却忽然拉住我的手臂，然后把我整个人拥入怀中。我的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虽然身体没有触觉，但确确实实地感到这一整副躯体这一刻都属于他的怀抱。
　　他把头埋在了我的颈窝，皮肤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吐息。他一手掀起了我的头发，绕在一边，然后轻啄着我的耳后。好痒，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伍祭，伍祭……”
　　“恩？”他回答道，才停止了亲吻。
　　“你看，如果没有这副身体的话，我就不能像这样子被你拥抱着了哟。”我一脸正经，想要告诉他完全没有什么可失落的，明明是一件好事。
　　他这才抬起了头，终于露出了笑容。与他这么面对这面，我才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精味。
　　“好重的酒味。”我埋怨道。
　　“有么？”他说着张开了嘴，更大地哈了两口气。
　　“恩！”酒气扑面而来，我不禁眯缝着眼瘪了瘪嘴。
　　“呵，你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酒气更重吧！”
　　他笑着，然后就这样咧着嘴向我吻了过来。我头晕晕的，很想变得更加清醒一些来好好的记住这一瞬间，但意识模糊着、有些困难。他用舌头微微地舔了一下我的上嘴唇，柔软的触感让我躁动不安。
　　然后就保持轻吻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他的唇才离开。离开时，他还轻轻咬了一下我的唇瓣。我还在原地呆呆着，他就又把我紧抱住，手指划过脑后的发丝，轻声说道：“你觉得很开心，但我还没有。”
　　“那……那该怎么做……？”
　　“恩……”听得出来他真的有些醉了，“我要做个试验。很危险，但我要试。”
　　“危险……？那就不要……”
　　“不。”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一下子坚定了起来，“我要试。”
　　他慢慢地扶开我，然后和我面对面。我也鼓起了勇气紧盯着他的眼睛，却因为夜色的昏暗看得不太清。
　　然而他轻轻倒了过来，与我额头相碰，说：“我要重熔你的脖颈，让它与这副身体相连。这样的尝试，你允许么？”
　　他明明就在我的对面，睁着眼，他的脸却因为与我实在太近而变得涣散。也或许是我醉了吧——我望着看不真切的表情，无助地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