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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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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空。
湛蓝的,透明的,海一样清澈的天空。
但是为什么他感觉如此熟悉,就像曾经真的在这样一片天空下看过云卷云舒,看过莺飞草长……
等等!
那……
是什么?
“怜生,怜生,你醒醒,醒醒!”
“小……珍?”
商昙揉了揉额角,刚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就被近在眼前的一张面孔给吓了一大跳,刚才梦里一晃而过的影子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倒是一夜好梦,我就没这么好命了,还要一大早去那总兵府受罪!”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推开,柔和的晨光之中,立在床前的仇珍一袭水湖绿色长衫,清风拂过,衣摆微微浮动。
已是八月在望,即使身在北方,清晨日头初升之后,空气中也有了燥热之感,而仇珍今儿个一大早更是气血旺盛,两眼怒瞪床上的商昙,一把绣面玉骨的折扇在他手里使得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满是杀气腾腾。
他这是被气的!
一想起,昨天夜里这群不负责任的家伙扔给他的任务,仇珍就是一肚子闷气!
“什么还要‘出城令’!那是什么鬼东西!”
“仇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几年局势紧绷,据城地处要害,人口繁杂,不可不防着一二。一年前,蒋将军就曾下令,未持‘出城令’者,概不准出城。我们虽可跟随商队一道去克尔斯,但是出城令有人数限制,一个商队的出城令往往恰好就是商队的人数。如果我们没有出城令,明日必定出不了城门。这,只有麻烦仇公子了。”
“我!凭什么是我!”
“仇公子,念情今日引起了这么一场风波,如果是他去,您也猜到会是怎样的结果吧?”念彤没说出口的话是:更何况,她对她家老大的人品是一万个不放心!要是一个不小心,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他们一行就永远出不了城了!
为了给自己老大,给“间”,给念十三影,尤其……是面前差点儿把一间房变成冰窖的主子……留点面子,念彤还是明智的决定,不说出自己最深的担忧了。
“那蒋飞涵……没有那么小心眼吧?”仇珍满眼怀疑。
念彤心里叹气,含蓄道:“蒋将军自不会如此小气,但是我们定然是连大门都没进,就被那些守卫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不要小看据城蒋将军背后强大而又坚固的粉丝团……
某人立刻反对。“小彤彤,我!我竟然是那样的惹人生厌?如此黯然无光的人生,还有何可流恋,人家,人家不要活下去啦!”
“老大,请用茶。”
“……”
……
“……我和风儿自然也不可能。一行人里只有你的身份最无懈可击,而且……想必那蒋飞涵也不会为难于你。”
商昙披上外衣,走到房间角落一扇简陋的屏风后,一盆水搁在木架上,俯身撩起几捧凉水,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几分。
仇珍“唰”的收起折扇,气哼哼地坐到桌边,提起水壶倒上两杯,拿起一杯饮了一大口。“是是是,反正我就一纨绔子弟!顶着老爹名头四处鬼混的二世祖,这守边的将领曾都是我爹的手下,这优势不拿来用一用岂不是吃了大亏!”
商昙被他几句气话说的啼笑皆非,走出屏风,摇头坐下。“你这又是在不爽什么?听起来,倒是……醋味十足。”
见商昙端着茶杯,一双眼眸盈盈带笑从杯沿之后望他笑的好不戏弄,仇珍顿时火冒三丈,“唰”的站起身。
“我出去了!”
商昙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预祝马到成功。”
他就是酸怎么着了!
他爹虽然是东圣鼎鼎大名的平澜王仇世峰!先帝爷御赐的威武大将军!
曾经麾下士兵数以百万计,如狼似虎的猛将更是不可计数!
杨坪一站名扬天下,西境平寇慑敌十年!
但是——,那还是他、爹!
仇珍盯着牌匾上“总兵府”几个大字时,那目光就像和这几个字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顿时让守在门口的士兵注意到了,警惕的目光扫了过来。
据城地势坦途,虽无屏障可依可靠,却是东圣一道不可或缺的屏障,眼看着战事逼近,据城第一人——蒋飞涵的安危自然得到众人的无比重视。
守卫就这样用无比怀疑的目光眼看着仇珍立在门前良久,然后叹了口气,走上了台阶。
“这位小哥,可否劳烦帮在下向蒋将军通报一声,说仇珍有事求见。”青年微微颔首道。
可见青年眉清目秀是个清雅的公子,但凤眼修眉毅然上扬的弧度又带上几分锐利。通身气派是说不出的落落大方,但眉宇深处却不经意间又会露出几分矜傲无形中拒人之外。
一身水湖绿的衣衫不知道是用何种料子裁剪制作而成,轻薄似纱,无风自动,虽不华美,却十分飘逸,穿在青年身上显得甚是风姿潇洒。
守卫虽年轻,但也不愚钝。这青年一看就出身非凡,眉眼也是标准的东土人(指的东方的人,东圣和凤翎都偏东,所以都可以称为东土人),目光中的怀疑顿时淡了几分,想起刚才青年立在台阶下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这和刚才的是一个人吗?
“公子可有什么名号?好让我一起报与我们大将军?”
名号?
仇珍垂首略微思索片刻,对守卫道:“就说京都故人之子仇视贤,有要事烦请蒋将军一见。”
仇珍心想:都说到这份上了,蒋飞涵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据城是个热闹地方。
拂晓,星月尚且熹微之时,街上的商贩就开始一个个出现。
到了日上竿头,热烈的阳光洒满大地,早已是一片人声鼎沸,好一派商业繁荣的景象。
商昙还是很多年前到过一次据城。
记忆中这个民风开放、百姓热情的乐土一直让他深有好感。
这次一来,见这颗落于东圣和察合哈边境戈壁边缘的明珠,竟然没过多受到两国之间紧张局势牵累,兴盛蓬勃一如往昔,心中不免几分触动。
蒋飞涵本是出身草莽,能从一个小小的伙夫一步步走到据城总兵的位置,虽说有他几分口舌之功,但是还是因为他确实加人一等,才让他放心让天佑帝把据城交予他。
到了今日,见他把据城管理的如此昌隆,百姓安居乐业,足见他确实智勇双全,不是一介莽夫。
也无怪乎,仇老将军会把这个部下常年念叨在口中,让仇珍烦不胜烦心生怨愤了。
立在窗前,临望外面兴旺的街市,商昙摇头微笑。
仇将军这算真的找到后继人了。
一出了据城黄沙飘飞的城门,向北行不过数里,眼见一片黄渐渐就被一片绿给取代了。
“真是天苍苍野茫茫,就是没有风吹草地见牛羊啊。”仇珍看着眼前碧蓝的天空之下广袤一片的草原,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折扇来,摇晃了几下,文绉绉地感叹道。
一行人都骑在马上,跟随着前方满载货物的商队缓缓向前进。
克尔斯百年以来,就一直是察合哈的国都,同时也是察合哈十二部落中东丹一部的大本营。由于地处偏南,与东圣相隔不远,又有蒙马河流经而过,草水肥美,便利通商,是察合哈难得的大城镇,其繁华几近可与西边大漠巴彦图的黄金之城一较高下。
只是那一年,先是严冬大雪,之后初春瑞雪刚化,孟马河溃堤,后来先汗东丹蒙又猝然驾崩,接连而来的厄运使得克尔斯一时难以招架,几乎溃如蚁穴。
那段时间城外草原上的草都像害了病,夏天还没到就接连发黄,遭到洪水袭击的城里更是一片狼藉,真真正正是路有殍民、哀鸿遍野。刚从鄂温克赶回的他看着呆坐在街边衣衫褴褛、目露绝望的人们,那一刻,真有种感觉是踏入了地狱。
还好,一切都好过来了。
听见仇珍的话,东丹翱注视着面前如茵的辽阔草原,不觉露出微笑。
“这里还属于边境,再走过几里,就可以看见成群的牛羊了。”
“哦?”头顶日头渐上,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仇珍有些耐不住热了,一手拽紧缰绳控制住□□躁动的马,一手摇着折扇问道:“这里距离克尔斯大概还有多远?”
“不远,日落之前就能到。”东丹翱回道。
“日落!”仇珍顿时更加丧气了,一把柔软的折扇被他扇的几能飞沙走石。
见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东丹翱不免眼底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们身后几步外,是商家父子和念西,一行三人驭马前行。
此时,商行风刚把一张密信交予商昙,商昙拿在手中,只匆匆扫了一眼。
“什么!”
商昙先是震惊,后是了然。
“邵关,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一张密信不过一指宽,上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子,其他人定然看不懂这几个毫无关联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商昙曾作为商家家主,却不可能不明白这一行字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四个字——“邵关战起”。
邵关,其实是东圣西北关的别称,其真正的名字,叫做骞门关。
骞门关,位于东圣西北一角,西邻齐狩,北据察合哈大漠,地理之要害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之地!
更何况,它西邻齐狩,紧邻的是齐狩岚王韩骥所统领的有凶神恶煞之称的岚城守军!北据察合哈,抵挡的是察合哈大漠最残暴的双乌部落——乌陀和乌达!
如此险恶的地理形势,让东圣就算是在仇世峰那个年代,全歼齐狩百万精兵的情况下,都不敢裁撤骞门关的一兵一卒,到了如今更是派了大量精兵前去防守。
所以,这也是商昙没想到,浩星君吴竟然还是选在骞门关作为首战。
“这浩星君吴虽是天子,但是心……却更像一个赌徒。”
商行风缓缓点头。“的确。”
突破骞门关虽然困难重重,但是一旦成功,便可长驱直入,自西而东朝东都压境。即使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你也要踏着尸骨迈过骞门关,攻破东都的城门吗……
浩星君吴,到底是什么,让你有如此的执念,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得到东圣?
齐狩和东圣除了战争就从无往来,齐狩国都无影城更是被七大王国包围,在人们眼中一直就像被重重迷雾所遮盖,无从了解。对于浩星君吴,商昙一直只能从一道道的讯息中,在脑海里描摹出一个残忍的形象来,这一刻,他却有点迷惑了。
“邵关……想必不会有事吧,有他们在。”静默了片刻,商昙突然缓缓道。
“嗯。”
“风儿这几年有去过邵关?”
“有过。”
闻言,商昙不禁轻叹,随后又笑了。是啊,自从他父亲那一代起,哪个商家家主不曾暗地去过邵关?
说来,这也是商家人难得欠下的一份债啊。
想到这里,商昙不禁微微侧首望向身旁坐在马上的商行风。
他身旁的念西不知道去哪儿了,大概是去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念情和念彤。
商行风骑着的是一头棕色皮毛,只在额头有着一块白斑的骏马。这马儿也随主人,即使天气炎热,也很安静,不像前面仇珍胯、下的马一样,是不是发脾气撒着蹄子就乱跑,只气得仇珍暴脾气一阵阵怒骂随风传来。
“风儿,这几年让你操劳了。”
商行风似乎一瞬间愣了一下,胯、下的马与他似心有灵犀,马蹄顿了一下,才又缓缓迈着节奏走起。
耳旁墨色的青丝如水一般,在草原带着涩涩青草腥味的微醺风中随风浮动。“没有。”顿了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觉得操劳。”
商昙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一阵风袭来,他最后还是沉默了。
“邵关?”仇珍瞪大两眼,慌慌忙忙接过商昙递来的牛皮水袋,饮了一大口咽下干粮。
远处的东丹翱在和商队的旅人在交流些什么,仇珍见他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凑近商昙压低声音道:“这是……这是战争真的开始了吗?”
仇珍在异世生于和平年代,在东圣一直也是长于和平年代,他从来没想过战争有一天和他会如此的接近。
近的,已经攸关他的生死存亡。
他的朋友,他的家人,都与东圣紧紧相连,这让他即使自谓“世外之人”,也概莫能外置身事外……
如果……如果东圣真的有个万一,那么,即使是他仇珍,大概也不会选择苟活于世吧。
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这一茬,仇珍低头不免露出了几分嘲笑,再抬头看向远方东丹翱白色背影,他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认真。
那么,就算是为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要帮怜生他们和察合哈结成联盟!
“小珍,这次就只有靠你了。”
仇珍扬眉一笑。“怜生,你竟然也学会对我客气起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嘛!有用着着我的地方就尽管说!反正我爹这次是把我借给你们了,我也破罐子破摔,任你们随便使唤。”
闻言,商昙唇角微勾。
从第一次见面起,仇珍的直爽个性就很是和他相宜。两人虽同自异世而来,能相识就是一种缘分,最难得的是虽相识不过几年,但却像是有了几辈子的交情。
行动之间,一言一语,都是说不出的默契,道不尽的理解。
如此,真是,甚好。
“你今晨去总兵府,取出城令可是顺利?”商昙一边撕着薄饼,送到口中缓慢咀嚼,一边笑道。
果然,下一刻,仇珍一对白眼丢了过来。“顺利个鬼!我一早去,结果刚见到那蒋飞涵,就被他拉去了校场!说什么我刚出生时,他就到府中见过我,还抱过我,还说听说我骑射不错要看看我功夫怎么样!你知道结果怎么着吗?”
商昙忍着笑,耐心问道:“怎么了?”
“结果他让我射了一百只箭!我一早上打扮得如此风度翩翩,他竟然让我去那满地黄沙的校场射箭!”仇珍当场差点儿就准备把那箭头对准蒋飞涵,来个一箭穿心!当然,想到那个后果,以及出城令
怪不得仇珍回来就换了一身衣服。
商昙笑道:“谁让你一早上穿得像个花孔雀一样去见蒋飞涵?不试一试你的本事,他怎么会相信你竟然是仇老将军的儿子。”
“什么花孔雀!”仇珍气急败坏道:“明明就是迁怒!这都是你儿子的错!肯定是他抢了蒋飞涵的红颜知己,今天蒋飞涵还没消气,这就殃及到我这条池鱼了!”
“那怎么哪条鱼都不遭殃偏偏倒霉到你了呢?”
“哼哼哼!肯定是那个大老粗嫉妒本少爷年轻英俊!爷穿的花枝招展怎么着了!爷有本钱!”仇珍猛地起身怒道。
“哎哟!”下一秒,两手捂着腰弯下了。“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