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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一书终章 ...

  •   是夜。

      苏长策仍旧是昏迷不醒。

      只听外头声音嘈杂,可就算如此,也并未将苏长策给吵醒。

      贺正之本在批阅奏折,这听得外边杂乱的声响,便是起身来,走到殿外,正巧看见张福来急急忙忙的正要走。

      “张公公,怎么回事?”这眼前的所有人一个个手忙脚乱的,也不知到底为何。

      “这东宫走水,听闻太子还在里头!这主子的病未好,太子若再出事,怕是……”张福来这说了一半,却是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只能叹了一声,“奴才这要去东宫,还烦请贺大人照顾好主子。”

      “这……”贺正之似乎有些犹豫,旋即侧过脸来看了苏长策一眼,“好罢,这东宫大火若是不及时扑灭,怕是会殃及到此处来。”

      “是啊,奴才先走了。”张福来匆忙的道了这句,礼也没行,便是离开了。张福来是后宫总管,这东宫失火,他自然是要赶过去。

      这东宫怎么会突然失火,听来事情自然是有蹊跷。

      可贺正之似乎并没有太过上心,又是折返了回来,看着案上摆放着的奏折,用指尖一一的轻轻抚过。

      随后,他又是执笔,迟疑了一会,却仍旧下了笔。

      贺正之的字迹仍旧是温婉且又苍劲的,将这所谓的遗诏写下之时,他指尖也并未有任何的颤抖。

      他从以前便是这般眉眼带着笑,就算在如今这般情景之下,仍旧是泛着清浅的笑意。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如此平静的将这一切做完。他又何尝不知,所作的一切都是错的,也辜负了苏长策以往来的信任。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狼毫放在了砚台之上,印上了象征帝王的印玺。

      “其实不算太坏,这天下仍旧是苏氏天下,不是么,皇上?”贺正之将诏书拿起,动作轻柔细腻,这上头墨迹未干,只能这般敞着一会。

      “贺正之……”苏长策早已醒了。不,或许该说,他就从未昏迷,一切不过他导演的一场戏罢了。

      既然贺正之谋划了一切,他察觉之后,也只好将计就计。

      本他一直不愿相信贺正之会作出此事来,如今这眼前的景象,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没想到你真的作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紧紧抿着唇,盯着离自己不远的贺正之。

      “呵。”贺正之不过轻笑一声罢了,从他步入仕途开始,一切都是一场谋划好的局,虽然途中仍有变数,却也没有破坏了这场局。

      “臣,”他顿了顿,半晌才又道,“许久之前,臣也并未想过,自己会作出这等事罢。”

      眼前这笑若春风,温婉如水的男子,心深如海。偏偏这样的人,成为了逆谋者之中的一员。

      以前也曾道过,这人平日看上去温顺,实则城府极深。

      只是当初以为这人心系天下,便以为他这般的心思都用在了正途上。可却没料到,这一切不过是所谓的表面,而他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谋反。

      以往的温存缠绵,如今说来,竟不过是这人的逢场作戏,笑他苏长策自诩一世英名,却是不知不觉交付了一切。

      越是恨,便越彰显了他多爱眼前的这温婉的男子。

      就因为如此,当知晓被背叛之时,才让人这样的无法承受,无法相信。

      更可笑的是,明明事态如此发展,他仍旧是对这份情愫不可自拔。

      “你……”苏长策紧蹙秀眉,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就连想要动弹一下都是难事。

      这倒是让他一惊,平日喝的药都被人动过手脚,他都知晓,因此在察觉之后,在张福来端来之前,都如数的换掉了。

      说起来,就连张福来都不知这所有事情。

      可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让他们觉得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臣知道皇上早已察觉,因此在方才之时,做了些手脚。”贺正之将苏长策的惊讶尽收眼底,笑着解释了一番。

      “你既然早就知晓,又为何不及时收手?”苏长策又是盯着贺正之不放,这句话又暗指着何意?兴许更多的是期待。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想要收手便是难了。”贺正之微微摇了摇首。

      “我不明白,不爱慕虚荣的你,又为何这般心甘情愿。”苏长策道。若贺正之想要荣华富贵,说来也早已有了。

      况且,这场局下来,贺正之是布局之人,却又是这局上众多棋子当中的一枚。他似乎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得到,只是单纯的付出一切。

      “皇上可还记得臣的心上人。”贺正之语气平淡,问着苏长策。他好似一点都未察觉,苏长策在听到这话之时,脸上的神情。

      “呵,记得。一度曾以为,那人变成了自己。”他自嘲的笑着,想起之前的缱绻缠绵,再听这贺正之的心上人,自然让他怨恨起来,“原来是丽妃么。”

      “是。”贺正之轻轻落落的回了一声,却给了苏长策最沉重,最钻心入骨的打击。

      开什么玩笑!上天在开什么玩笑!苏长策恨不得吼出声来,可如今的他,却蓦然觉得身心皆疲惫。

      若真的陷入这局中,不知这一切的逝去,兴许要比这明白真相之后,如此心酸又疼要好得多。

      自己的一腔柔情,说白了也不过是别人践踏在脚下的废物罢了。

      为何这并不是梦呢?

      不,就算是梦,也一样会让他心揪成一团。

      却没料贺正之竟是续道,“臣也曾一度以为的确是如此,可如今却发现并不是。”

      他话音一落,正当苏长策想要问清楚之时,却是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并没有任何人阻拦,他就这般随意的走了进来。

      “贺大人。”这人恭敬的朝贺正之作揖,“请问诏书可写好了?”只见他瞥了苏长策一眼,却是一副在看着将死之人的神情。

      就好似笃定了,苏长策活不过今天。

      “拿去罢。”贺正之回道。那份遗诏静静的展开躺在案上,得了贺正之的命令,这人也没半分迟疑,伸手去将遗诏收起。

      并未多言,只是与贺正之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东宫走水了。”贺正之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在解释为何那人能够这般轻易的进来。

      的确,东宫走水了,大部分人为了将火势扑灭,早纷纷跑去东宫去了。因此,此处的守备自然松懈不少。

      这无可置疑,也是贺正之一手策划。

      “我如今,只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苏长策也不愿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的心上人,是谁?”

      就好似,他用了整个江山去换这个问题的答案。

      贺正之轻笑着,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是一位名为苏长策的男子。”

      他想要的,也不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罢了。而这般如愿以偿之时,竟是让这位威慑天下的皇帝潸然泪下。

      要说此生无悔,并不是。苏长策心中有悔,悔的不是遇见贺正之,也不是爱上贺正之;他悔的是竟是不能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只见贺正之站起身来,走到苏长策的身旁,将苏长策扶了起来,“最后一次了,毕生最后一次了。”他喃喃自语着,一时之间让人摸不清这话的意思。

      他俯身去吻住了苏长策的唇,迎面扑来的是属于他贺正之那清淡的香气,犹若那三月春风桃花,让人缱绻难忘得很。

      苏长策很想将贺正之拥入怀中,可身子不能动弹的他,就连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没有办法做到。

      但依然对贺正之有感觉。

      却不曾想,贺正之竟是将自己的衣衫褪下,坦诚相待,当着苏长策的面,做好了一切准备。

      眼前的景象太过旖旎,如此恬淡清雅的贺正之,竟会作出这等的事情来。

      很想好好的拥住他,让他在自己的怀里轻喘,可苏长策只能这样看着。

      能感受到自己进入到了贺正之的体内,温热的感觉侵袭着。眼前的那人神情难耐,却只能自己摆动细腰,染上一片旖旎的红,是比这世间都好看的景色。

      贺正之轻吻着苏长策,气息有些不稳。

      所谓的最后一次,便是指的这般事情。

      “万事难两全,臣并未食言,可仍旧有私心。”他清清浅浅的笑着,说着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语。

      他双眸虽望着苏长策,可这番话,却不是对苏长策所说。更多的,像是在喃喃自语罢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苏长策的鬓发,“愿皇上,洪福齐天,江山永驻。”

      蓦然觉得一股倦意侵袭而上,只听贺正之轻声的在耳旁道着,“我与君,就此诀别。”

      “贺正之……”苏长策知晓自己被下了迷药,硬撑着自己不能阖上双眸。可他仍旧抵不过那倦意,便是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他决不允许,决不允许就此与贺正之诀别,不能放手,他绝不会放手!

      苏长策逼迫着自己从睡意中醒转,可怎么双眸都睁不开。猛然一瞬间,听到了耳旁似乎有声响,他蓦地睁开了双眸,竟是从昏睡之中醒来。

      可他却没料到,睁开双眸了那一刹那,眼前便是被火光充斥,热气融化了四下的白雪。

      他站起身来,认出了眼前的正是自己的寝宫,而自己却是身在寝宫的外头,并不在那一片火海之中。

      “主子!”张福来一听闻这头也走水了,急忙就折转了回来,生怕苏长策出了意外。

      “贺正之呢?”他并未料到苏长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询问贺正之的去向。这皇宫如今乱成这般地步,又岂会去注意他人的踪迹?

      “奴才不知……”张福来这话音还未落,却是见到自家主子竟是要往那一片火海冲去。

      这时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他急忙抓住了苏长策,“主子!主子!您是这江山之主,身子矜贵,万不可作出如此鲁莽之举啊!”

      “张福来!放手!”这体内还残留着药性,让苏长策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去甩开张福来,只能怒斥着。

      但张福来怎么会放手?

      眼看这火光湮没了一切,将所有都给吞噬殆尽。

      苏长策知晓,贺正之定然在那片火海之中。若不再去救他,再不去救……

      “贺正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喊了一声,希望能够有人回应。可又哪里会有人回应?

      大火完全被扑灭之时,已然是隔日的清晨了。

      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现在如今一大半变成了灰烬,残破不堪的好似摇摇欲坠,就连殿里的不少名贵古物,都被燃烧殆尽。

      苏长策却仍旧忍不住走进去看,脚踏在余下的碎屑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寝宫俩那个八面开的围屏,已然烧成了剩下一角。还记得那上面是贺正之亲笔描绘的丹青,如今也已然不复存在。

      眼下这情景,又哪里能够看出什么端倪来。

      “主子……”张福来一直跟在苏长策的身后,这事出突然,主子一晚上都未闭过眼,想到还患病在身,也不知是否撑得住。

      “张福来。”苏长策望着眼前的场景,唤了一声。

      “主子有什么吩咐?”张福来立即回道。

      “叫人将这里头还剩的东西都翻出来,朕要好好的看一看。”苏长策淡然的说道。看看这里面还剩下什么东西,看看这里头,是否有贺正之的踪迹。

      “是,奴才知晓了。”张福来急忙应了几声,心里明白苏长策想要看的是什么东西。

      这大火烧了一夜,不仅是苏长策的寝宫,就连东宫也被大火吞噬,已然不堪入目。

      听闻太子敏锐,在大火烧之前早已不在东宫,不然指不定也随着大火泯灭了。

      “皇上?”听不出这声是惊还是喜,苏长策转过身去望着身后的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丽妃。

      贺正之,你最后说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想要在这时让我留住这个女人的性命是么?苏长策顿时觉得自己了然。

      若不是爱的深切,又怎么会倾尽所有去满足心上人的愿望。

      “丽妃,你到底是给了什么,让他这般死心塌地的?”苏长策缓缓的一步一步逼近,“身子么?不,你的身子早在十余年前便给了朕。他的身子,亦是给了朕。”

      丽妃脸色煞白,心里明白苏长策已然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言都不敢发。

      “那又是给了什么呢?”苏长策不解的问道,“让他等了十余年,却已然成为宫中妃嫔的你,能给他什么?”

      丽妃仍旧只言不发,抿着自己的唇,不敢对上苏长策的双眸,只能死死的盯着地面。

      “权么?势么?钱么?他都不要罢。唯一想要的,也不过是你这颗心罢了。”听上去,这番话像是苏长策在喃喃自语,“可你的心,又怎么会给他呢?不,就算你给了他,他也已然没法再承载拥有如此大野心的你。”

      苏长策又是转过眼眸看着丽妃,“朕那点比不上你?你又有哪点比得上朕?你说啊!怎么不敢说话!”说到后边,话中充斥着怒意与杀意。

      “皇上!”丽妃顿时支撑不住,跪倒在苏长策的面前,急忙磕头,“臣妾没有一处比得上皇上,是他贺正之有眼无珠,看上臣妾……”

      “闭嘴!”苏长策怒斥,那杀意太过明显,让丽妃都不禁瑟瑟发抖。

      “贺正之这三个字莫要玷污了他,你有何资格叫出他的名字?”苏长策冷笑着,“有眼无珠?是,他是有眼无珠,但轮不到你指责!”

      这后宫妃嫔听闻了皇上的寝宫走水,纷纷都赶了过来,就连当今的太后亦是到了。

      一来就见到丽妃跪在皇上的面前,众人其实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除却这东西,已然寻不到其他。”徐青蓦然出现在身旁,指尖上,脸颊上都被抹上了灰,而捧在掌心之中的东西,面上漆黑一片,已然看不清到底是何物。

      苏长策拿起来,才发觉原来是块玉佩。这玉佩上的流苏早已被大火吞噬,余下这单单的玉佩。而这玉佩上的纹理仍及能够看清,只见他看清了这块玉佩,瞳孔便是一缩,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之中。

      “来人!将丽妃一家六十七口人,满门抄斩!苏霁泉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这旨意太过突然,众人均是一怔,并未反应过来。

      “斩首这便宜的事情落不到你和你爹身上,你们父女二人,就凌迟罢。一千七百四十三刀,一刀不能少!”

      苏长策说这番话之时,是咬牙切齿的,他将眼前这个女人恨之入骨,就算是千刀万剐,都解不了他心头之恨!

      越是想要他留下这个女人的性命,他越是不留!

      “贺正之,你若是恨,便从阴曹地府回来,朕候着。”自言自语的说着,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

      他候着,永生永世候着。

      一夜之间,宫中大变。只是没人敢问得太过明细,只是隐隐知晓,当朝丞相密谋篡位,被皇上凌迟处死。而刑部尚书贺正之,道是为了救出皇上,葬身于火海之中。

      贺正之这名满天下,史官记载入册,成了人人称道赞颂的臣子。

      那坐在朝堂之上的主子,似乎因为大病初愈,不如以往那般精神,时而会恍惚一下,处理政事也那般的漫不经心。

      有时就算是在早朝上,也会见到他手中握着一枚面上有着斑驳痕迹的玉佩,宛若珍宝一般的,时而摩挲一番,也不知在想着何事。

      这玉佩在别人眼里,也算是毁了,并没有其余价值。但却不知为何皇上竟是视若珍宝。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步入仕途,朝堂之上若是少了一人,只要寻到他人顶替而上便成,对这江山并未有何影响。

      久而久之,这个话题就会被他人淡忘,就连这人,也逐渐的会从记忆之中模糊。

      可苏长策又怎么忘得了?如此刻骨铭心,往事历历在目,宛若昨日。

      开春二月,苏长策命人将御花园之中各式各样的花栽种到贺正之的屋前,也算是实现自己日前对贺正之赏赐的承诺。

      这些花之中有些太过娇气,若没人细心照料,怕是活不长久。苏长策便让人每日都要到此处来细心照料这些花草。

      就好似在等着一个人回来,期待他会回来,希望他会回来。

      待到这满园花开之时,那人指不定为了赏花,便会回来。

      苏长策坐在这庭院之中,沏好的热茶放在石桌上,摆放的是两只瓷杯。他将瓷杯都斟满了热茶,氤氲的热气看上去有些迷离。

      只听一旁想起脚步声,苏长策急忙转过脸,“正……”满心期待的以为是那人回来了,看见的,却是徐青。

      “主子,这夜深露重,该回宫了。”徐青忍不住劝道。

      “徐青,你可会下棋?”苏长策兀自的问道,让徐青一怔,只好回道,“属下会那么一点。”

      “那便陪朕下一盘。”他轻声的说道,“以前正之也经常与朕在夜里下棋,下得尽兴之时,天色早已大亮,险些连早朝都给忘了。”

      说到这的时候,苏长策便是笑了,笑的温和,就好似他此刻对面正坐着贺正之,说的也不过是闲话家常。

      可徐青见了,却是难受得很,不敢去打断苏长策的话语。

      “朕那时曾道他这屋太过简陋,哪里像是个新科状元住的地方,他却道习惯了。”苏长策又是道,“这毕生清苦,从未得到过奢华的东西,便也不求。”

      “主子……”徐青不禁唤了一声。

      苏长策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续道,“早知道,就让他换个大点的府邸。不过,这里清静,倒也没什么不好,简陋是简陋一些,却像是他贺正之的性子。”

      “主子,贺大人已然不在了。”徐青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就这般情景,他看的就心酸,主子自然比这更甚。

      “是啊,我知道他不在了。”苏长策并未逃避这个现实,轻轻松松的回了一句,“他若是还在,便不可能再有这样舒坦的日子过了。”

      说到这,又是来了兴致,“正巧宫里深处有个别院,他若是回来,朕便将他关在那里,让他毕生都不能离开,只能待在朕的身旁。”

      顿了顿又是续道,“那别院也算清静,平日也没什么人到那去,庭院不小,朕便也在院中栽种些许花草。徐青你看,若是这样,正之理应会喜欢罢?他的性子不便是喜欢这些诗意的东西?”

      听着听着,徐青却是忍不住落泪了,不敢再多言,只能站在一旁听着。

      主子他似乎还是那般欣喜的模样,怀念以前,期待未来。

      就当贺大人不过离京办事去了,以往也不是没有,三四个月不回京也是属常事。可是无论谁都知晓,贺大人这一出门,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又是一年三月殿试,新科状元。可偏偏是如何的触景伤情,当初,当初又是怎么样的,贺正之在殿试之上是如何作答,自己才选他为新科状元?

      那清清浅浅的模样,怎么都好看。

      苏长策不明白,或许恨着更为好过么?他最初不是没恨过,可是就算恨,也抵不过心里仍旧爱的深沉。

      最初知晓的时候,的确是恨着贺正之。可如今细细想来,却发觉,贺正之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收手。

      由最初北上范阳,将自身置于危险之境,到最后要求调离京城,一一均是想要离开京城,收手此事。

      虽说就算如此,也不能替他开脱最终仍旧是犯下谋逆之罪。可对于苏长策来说,察觉了这点,就已然是莫大的欣慰。

      欣慰什么,欣慰贺正之心中,的确有他。

      想了如此之多,却是再也没后悔过遇上贺正之此人。

      这江山似乎也并未那般锦绣万丽了,只因缺了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人罢。

      苏长策又是让人制了一八扇开的围屏,素白绢上一丝污点都无,他执笔在上边描绘丹青,绘的仍旧是锦绣山河。

      若细细一看,便能看到画中一角,有二人并肩而立,共看这山河天下。

      莫说是徐青了,张福来见了苏长策这般落魄的模样,也不忍看下去。

      “近些年来主子疲于江山之事,正巧如今开春之际,主子不如去江南散散心?”张福来提了一句,若这般一直下去也不是事儿,兴许出门走走会好一些。

      “人道烟雨江南,这温婉的水乡兴许主子会喜欢呢。”他又是笑着说道,看看能不能劝皇上出门。可提到“温婉”二字,猛然醒转过来,不禁想抽自己一嘴巴。

      想着兴许会触到苏长策的痛楚,便是偷偷瞄了苏长策的反应。却没料苏长策回道,“是么,那便去看看罢。”

      张福来正想竟这般轻易就说动了,心里头想着兴许就这般慢慢好转过来,却又是听闻苏长策道,“说来,正之的性子倒有些似江南水乡,他兴许也会想去那看看。”

      张福来却也只能缄默不语。

      贺正之这三字就好似这天底下最深入骨髓的毒药,让当今的皇上如此的痴迷,却又难以自拔。

      可他一个做奴才的,又能如何呢?半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任由自家主子继续这般下去。兴许时间会消磨一切,逐渐的就会将贺正之这三字从心中抹去罢。

      待到他回过神来,又是见到苏长策轻轻的抚着手中那块玉佩。

      那是主子赠予贺大人的贴身饰物,贺大人似乎也十分喜欢,有时在不经意之间,也会像是这般,指尖轻柔的抚着这块玉佩上的纹理。

      随后,贺大人就会微微的弯起眉眼,笑着,将这玉佩视若珍宝。

      这模样只有张福来在偶然一次见过,可如今这形势,张福来已然不敢在苏长策面前多提一句贺正之。

      若是再提及,只会更让人伤怀罢了。

      皇帝南巡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既然意在散心,便不适于大张旗鼓下南而巡。况且,皇上如今的心思也不在政事上。

      这正值五月,离江南阴雨绵绵之际还有一段时日。

      江南,虽说温婉连绵,风景秀美,却也是个多雨的地方。会让人欢喜,但有时也会扫兴。可这倒也阻止不了文人墨客对江南一带的向往。

      如此恬静的地方,自然受人喜爱。

      隐隐听见茶楼上有人唱曲,“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说来便是唐朝白居易的词了。

      可不知怎么的,落入苏长策的耳里,却是觉得这词太过寂寥,让人难免伤怀。

      江南虽好,却没心思去赏。即便不是梅雨之际,仍旧让人欢喜不起来。

      这一人独赏江南,总会让人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可偏偏这少了的东西,若想起来的话,更是连剩下的这一点兴致都被抹灭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又听一旁私塾里黄口念着《千字文》,这《千字文》念完之后,只见孩童欢快的从私塾里笑闹着跑了出来。

      看来是下了学堂。

      “先生,先生!巧儿会背三字经了哦。”只听传来一声孩童稚嫩的嗓音,隐隐约约说着的好像便是这话。

      随后又是有人接道,“哼,我也会背,先生,疏儿也会背三字经!”听起来,倒像是在争风吃醋一般。

      倒也不知是何样的私塾先生,如此受得孩童喜爱,竟是让这些黄口小儿纷纷争抢。

      若是贺正之为私塾先生,怕也是会成这般模样罢。想到这,苏长策便是不禁唇角带了笑意,神色柔和了起来。

      张福来一直在一旁随着,见自家主子好不容易有些笑颜,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江南,江南,说来倒也会勾起不少伤心事。

      “好罢,那你们便一齐背来给先生听听罢。背完了就一起去吃糕点,好么?”这私塾先生温声细语的,听着这话,就能想到这人眉眼都会带着些许柔和的笑意。

      这世上温文儒雅的书生不少,可是,这声音苏长策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若道不是那人,苏长策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转过脸去看,便是发现一名男子正牵着两名孩童的小手,这一幅光景倒是和乐融融。

      “贺正之!”苏长策蓦然喊道。

      若道这人不过只有声音似那人,倒也罢。可是,如今眼前的人,与那人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他苏长策认错?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脸来,就连他牵着的两名孩童,也忍不住好奇的回了头。

      随后,便是见那人眉目清润,温婉就如这江南一般,隽秀缱绻,抿唇轻轻的笑了。即便如今是江南阴雨绵绵,怕也是无法扫了他人的兴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一书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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