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十里水沉》冷川平

2、第 2 章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令狐冲感觉被世界欺骗了，大概也莫过于此。他发现这个世界总喜欢将一些令人难以招架的局面抛给人，不但行动迅速，且来势凶猛。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所有的逻辑思维都在此刻失去了效力。
　　天色还未破晓，山路两旁的植物笼在夜色里。令狐冲忐忑的跟在东方不败的后面走在杂草横生的道路上。看地势，他们正在绕向山的另一侧。有几次令狐冲险些被绊倒摔下山涧去。令狐冲实在想不明白东方不败到底是想做什么。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山路变得更加陡峭。东方不败突然停下回过头望着令狐冲：“你累了吗？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令狐冲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停下休息，只不过是有许多问题充斥在心中，不想在继续这样紧张的带着它们前进罢了。东方不败示意令狐冲在一片较平坦的生着低矮的草的地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令狐冲的旁边。天边已渐渐泛白，天空呈现一种柔和、光亮的浅蓝色，远处金星显得格外明亮。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令狐冲开口了。
　　“我说过了，我要带你去山后面看油桐，不是吗？”东方不败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令狐冲索性将困扰他的问题说了出来，“还有，你将我关在地牢里，也是为了今天来带我去看什么油桐？”
　　“你们来的那天，油桐的花还没有开。”东方不败望向远处，“至于是谁，其实是无所谓的。你们在这山下没有见过油桐花吧？”
　　令狐冲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你以前经常带杨莲亭上山看油桐吗？”令狐冲感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与东方不败对话了，虽然那种细细的嗓音在他听起来还是有点奇怪。
　　“并不是。”东方不败回答，“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带莲弟到这山后面来过。有那么几次他发现我不在绣房里等他，也曾到过山上，但是从来没去那么远。”
　　令狐冲对东方不败的回答很奇怪。他没想到东方不败那样深爱杨莲亭，却从未带他去看过油桐，相反，自己却糊里糊涂的跟去了。“那么，杨莲亭一定没有见过油桐花了？”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之后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借着初晨的阳光，令狐冲突然发现东方不败的衣服又是粉红色的，他感到很意外。
　　“你今天怎么是粉红色的？”令狐冲按捺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油桐花是白色的呀。”东方不败笑了笑，“我怕你到了那里，就找不到我了。”
　　令狐冲跟着一起笑了。直觉告诉他，东方不败是在开玩笑。
　　“我想，我可以继续走了。”令狐冲从沾着露水的草地上站起身来。在此次之前，他没有见过成片的油桐花，所以虽然他嘴上没有说，心中还是有一点期望的。他觉得如果能有那么一天——并且如果他能找到进山的路的话——他会带任盈盈来看，他的心中期望着。
　　东方不败也站起身，拍了下沾在身上的尘土。他看着令狐冲的眼睛说：“前面的路就变得更险了，我可以拉着你走吗？这样我们也更安全些。”
　　令狐冲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东方不败拉住他的手。令狐冲沿着山的侧面走在崎岖的路上，心神不安地感觉着拉着他的那只手冰冷的温度。他觉得东方不败如果没有受到过重创，手大概不会这样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他心底升起了。
　　“莲弟对我说过，如果我们走在路上拉着手，就不会失散。”东方不败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可惜他没有走到现在。他的那只手，少了两只手指，我没有拉住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时我也常想，为什么他会死掉，而我却活了过来。”
　　“可能，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能带我看油桐。”令狐冲在心里回答。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微微笑了。

　　绕过了一座山崖后，道路开始转向下坡。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山里开始响起鸟类的啼鸣。经过了一处峭壁上的险路，令狐冲的手仍在微微冒汗，然而此时已经可以看到两旁生着树林。
　　东方不败放开了令狐冲的手，对他回头笑了一下：“跟上，就在前面了。”他加快了步伐，进入了林中。令狐冲也快步跟在后面。
　　此时对于令狐冲而言，像见着了一个奇迹，满树的白花仿佛是瞬间在他眼前绽开了。事实上，是他不知不觉已走入了树林深处，猛一抬头见到了他被期许看到的油桐盛开的景象。虽然在他的心中早有过设想，但在亲眼见到时，令狐冲才意识到这里超出了现实的奇妙场景并非虚妄，是切实存在的，在一个远离尘世与人事诡谲的地方盛开。
　　“在我被任我行提拔为副教主之前，我就常来这里。”东方不败说，“每年夏天。有时候，冬天我也来的。虽然那时油桐的花完全看不到了，但我知道，它在那儿。”
　　令狐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神思还没有回复过来。
　　“很多次，我希望自己远离这纷乱的世界——远比一个人躲在绣房里面让莲弟按自己的注意行事要远得多，那时，我会来这里。
　　“有时我在这里研习武功，有时则干脆什么也不做，它对于我从不以一些虚无的东西期许，也不作任何强迫。这里不需要你给它任何理由，这就可以了。”
　　令狐冲说不准自己有没有听明白东方不败的意思，站在这里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像局外人。东方不败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他安静的坐在一棵树下，油桐的花瓣飘落到他的衣服上。令狐冲突然感觉；如果东方不败穿了一身白色，恐怕在油桐花中真会找不到。
　　不知怎的，令狐冲突然有一种冲动，他自己不能说明，又难以控制。最后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潜意识，开始七手八脚地攀爬一棵油桐树。他感觉自己的行为很滑稽，不可理喻，最令他奇怪的还是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的武功有点用不上了。
　　“别这样，下来！”令狐冲听到东方不败在下面的喊道，但是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令狐冲并不停止，他伏在一根枝干上面，对下面的东方不败笑了一下。之后，他的手指伸向一棵更高的枝桠，折下了一两枝油桐花拿在手中。
　　“你这是干什么呀！”东方不败无奈地叫道。令狐冲开心地笑着，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手中的花一片也没有散。他就这样走到东方不败的面前，将白色的油桐花仔细地插到东方不败柔软光亮的头发上。
　　“不错，你这样更漂亮了。”令狐冲抬眼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疯了吗？”东方不败苦笑，“如果任盈盈看到，她会笑话你的。”
　　“不会。”令狐冲说道，“她会嫉妒你。”

　　回到昨晚自己与任盈盈遇到东方不败的地方，令狐冲的大脑仍有混乱，他对这近日的一切都怀有一种深深地不真实感，仿佛他经过的一切却并不属于他这个习惯的那个合乎常理的世界。此时他正呆呆地站在东方不败的绣房前开满各色花的园子里，试图整理自己的思路。
　　“你怎么了？”令狐冲听到耳边一个轻轻的声音，猛一抬头，看到东方不败站在自己面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可能想要问我些什么。”东方不败说道。
　　令狐冲点了点头。“我不明白。”令狐冲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跟你没瓜没葛的，这是实在没理由啊，不是吗？”他望了一眼风中的摇曳的一朵月见草的花，“我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
　　东方不败微笑了：“我以为你明白的。”
　　令狐冲更加困惑，东方不败仍是微笑着望着他：“你跟我没瓜没葛，这就是理由啊。”他将头上那两朵油桐花摘下来，捧在手里，“在那次重伤我的人中，只有你一人跟我从前没有恩怨。所以，我要给你看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你从未见过，以后也不一定能从别的地方见到。但正因为你事先不认识我，所以当你看到时，便不会那么急于用你先入为主的观点去否定。”
　　“我恐怕不能明白你的意思。”令狐冲说道，“你难道是想拉拢我？”
　　“你在山上看油桐的时候，觉得我有这个意思吗？”东方不败反问。
　　“难道你想让我在杨莲亭死后取代他的位置？”令狐冲提出了自己最不愿相信、最难以接受的猜测。
　　“你这自作多情的家伙。”东方不败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一来令狐冲心中的石头卸了下去，但他却又隐隐地有点不自在，好像被嘲笑了似的。他最终得出结论，自己在与东方不败相处的时间中，除第一次见面的交手之外，全都是超乎常理且不可理解的。
　　东方不败仍是微笑着看着令狐冲：“如果我是你，就有两种选择：第一是赶紧去死；第二是把那些没用的念头抛开，在这园子里看看花草，之后离开这个地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令狐冲觉得，第二种选择是可以考虑的，他决定听从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