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沉浮之云之莺》于汐

9、上 Chapter 9

　　起的有些晚了，到云碧坊时日头已经挂得老高。兰姨正在看万清和小丫头们一同练舞，见到我来，瞟了我一眼，道：“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只怕就要去报官了。”我哼了一声，不理她，静静坐了下来，看着万清的一舞一动。
　　兰姨低声道：“你这段日子到底给我们打什么哑谜？既是要我盯着她们勤加练习，又不告诉我缘由，只说这舞蹈不是平日在坊里跳的。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道：“我还会害了你们不成？放心，这园子里二十多人都指望我吃饭呢，我是不会乱来的。你好好督促她们才是。这次一定要比平日里都要严，一点错我都不容许有。”
　　兰姨看着我的眼睛，嗫嗫的点下了头。
　　我问：“这几日苕苕如何？”
　　提到苕苕，兰姨的脸上就没什么好气，“还能如何？我看着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于此，她只是一心盼望着能够寻到一个好的达官贵人，从此飞黄腾达了呢。这几日张大人一直招见苕苕，我估摸着怕是要为她赎身了。”
　　我略微点头，“无所谓，她想要走什么样的路由她自己决定。我们旁人是管不到分毫。”
　　兰姨撇撇嘴，没有接话。
　　我看着万清微笑着说：“万清的舞跳的是越来越好了。”
　　兰姨的脸上也渐露出笑容，“不错。起先她还不愿意来坊里，如今你看她跳的，怕是真的很喜欢歌舞，练的比谁都勤快。”
　　歌舞练习完毕，小丫头们向万清行完谢礼后，陆续散去。从我们身边经过时，也都是蹑着步子安静地行个礼。
　　万清向我们走来，嫣然而笑，“可否请个恩泽？”我指指身旁的空位，万清坐了下来。我侧头对兰姨道：“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情。第一查查思秋坊背后主人的底细。我们的歌舞坊已经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不可能没有所行动，就这样放任着我们。第二件就是收集下洛阳城中的歌舞坊情形，尤其是那些做不下去的歌舞坊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嗯，还有你看不顺眼，有积怨的一并收集了来。”
　　兰姨笑道：“云丫头，你的野心不小，是想将洛阳中的歌舞坊都吞并了吗？这事我想了很久了。只是你说的第一件事有些困难，因为没人知道思秋坊背后的主人是谁，也没人知道他的生意还有哪些，这人将自己的底瞒得极严。”
　　我点了点头：“那这件事情先不急，你先办好第二件事情吧。”
　　兰姨愁了眉头：“好，我就这去办，只是钱从何来？”
　　我道：“这些日子赚的钱已经够多，我手上还是有足够的钱。你先去替我查查看有多少家到倒闭的，到时我们低价买回来，此事秘密进行，别给别人知晓了。若是钱不够我来想办法。”兰姨面有疑惑，却没再多问，起着身离去。
　　万清笑看着我，道：“起初在思秋坊见你时，就觉得你这个人面对困难不惊不怕，不似我遇到什么就只知道怕，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有时还只会自欺欺人。我当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云碧坊，可你那日在后台说我的话却将我说醒。我或许永远都成不了你这样的人，但我起码会靠自己，我不会再自己骗自己了。”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成不成为我这样的人不打紧，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万清道：“入了这行的女子，不管内心是否真心喜欢跳舞，都很盼望着能够早些摆脱自己的身份，你做的倒是怡然自得，那你想要是什么？”
　　我道：“你觉得呢？”
　　万清摇摇头。
　　我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兰姨说的野心。我是一个无束缚的人，也没有什么权利富贵的心。我只是想要快乐，一切都随着我自己的心走。如果我在这里不快乐，再多的金山银山都不如那天山上的一片雪。如今我对洛阳充满了好奇心，而云碧坊是我的心血，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事情这样的专注过，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的让云碧坊做好。可如果哪一天我发现洛阳不好玩，说不定第二日我就跑回西域去了。”
　　万清凝视着我笑道：“你就像天上飞翔的鹰一样，应该自在的蓝天里飞翔，可是洛阳却是一个让人束缚的地方，也许到头来你会发现这里并不适合你。”
　　我笑道：“也许吧。不过现在说一切为时尚早。”
　　万清低头沉吟了一会子，我笑着站起身，“今日无事做，你也不用跳舞，不如我们两个人结伴，一同上街上转转。”
　　万清嫣然而笑：“既是坊主邀请，愿往之。”
　　阳春三月，洛阳的街道上也甚是热闹，市集上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每一寸阳光洒在脸上，都是异样的温暖。人人的脸上都弃满了笑容，我想这是因为如今的民生好，人人的手上都有了钱。看着他们的笑容，我的心情也变好。
　　万清见我在笑，不解地问：“你笑些什么？”
　　“想笑就笑呗，难道笑还需要理由吗？”我说。
　　万清摇头不语。
　　走了一会儿，因为早上起来已经迟了，匆匆往云碧坊赶，所以没有吃饭。如今已经有些饿了，肚子里的叫声在和我抗议。
　　万清笑道：“我也有些饿了。”指着前面那座酒楼，道：“我们去那里吃点东西。”
　　有东西吃当然好，我最怕的就是挨饿的日子了。欣然同意。
　　我呢喃着念着牌匾上的字——思饮居。我道：“清儿，这家酒楼看样子就挺贵的。”
　　万清点头而笑：“云娘真有眼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洛阳城中最好最有名的一家酒楼了，若是不贵我也不会选择今日要来这里吃呀。”说完，笑着向里走进。我只得无奈摇头，看来万清今日是成心的，知道这顿只能由我出钱，故意来了最贵的酒楼吃饭。
　　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临窗的位置特别有好感。感觉就像无数个传奇的故事一样，许多事情都是在临窗的那个位置上发生的。听的多了，对这个位置就心生向往。
　　点好了菜，我与万清坐着等待。透过窗户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他们有的忙碌，有的悠闲，有的带着孩子来逛，有的和好友一起，心中也不自觉的觉得幸福。
　　忽想起一件事，我问：“这酒楼是叫思饮居？那和思秋坊是何关系？”
　　似乎万清也未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瞬，不解地摇下了头：“不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云娘可能你想多了。”
　　我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菜已上来，没想到万清点了这么多的菜，我有些恨恨的看着她。万清却是一脸笑意，“好云莺，不过就是这一次，你看你的眉头皱的，总是这样会老的很快的。”
　　我立即用手摸平额头，可还是恨看着她。万清笑着替我挟了菜，“不过就是一顿饭，云娘你也别太拘谨了。这花出去的钱总归是会赚回来的，你放心，我会努力替你赚的。”
　　我想就这句话还可以安慰我些。
　　吃了菜，刚即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万清立即问：“怎么了？菜色不合你的口味？”
　　我将吃的全都吐了出来，用茶水漱了口，啧啧道：“哪里好吃了？哪里配的上这京中最好的酒楼的名号？这做的连我阿娘我十分之一都没有，当然也不及我的一半！”
　　万清吃惊的看着我：“云娘，你是说你会做饭？”我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万清面上的吃惊之色褪去，一副不信的样子：“不可能。你会做饭不奇怪，只是怎么可能做的过思饮居的厨子？听闻就连陛下都夸赞过思饮居的东西好吃。”
　　我冷哼一声，“不信就算了。反正这里一定没有我做的好吃。”
　　万清笑着不理我，继续吃她的饭。
　　“是谁说我们思饮居的东西不好了？”
　　耳朵上方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在这阳光直射我的时节，我仍感觉背后有股冷光看向我。
　　回过头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似乎也未想过是我，面上也诧异了一瞬，他见我对他微笑，唇畔也化作一个淡淡的笑容。
　　万清看着我们二人，放下了筷子，一脸笑容的对我说：“云娘，我忽想起坊中还有些事情，今日的歌舞也要排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对着他微俯下身子，朝着我眨着眼睛，飞快地下了楼。
　　他微笑着坐到刚才万清坐过的位子上，淡淡地说：“刚才是你说思饮居的东西不好吃？”
　　我正想回话，方想到他刚才的话语是‘我们思饮居’，心里起了疑问，莫非这思饮居是他的？或是他的谁是这里的什么人？还是小心说话为好，我尴尬着笑低下了头。
　　一声叹息，“确实，我也觉得不怎么好。至少没有从前好了。”
　　我惊疑地抬起头，他的面容中尽是无奈，我道：“听你的话语，你从前经常来？”
　　他笑道：“自小跟随义父在这里。”我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这间酒楼是我义父的。他在洛阳的生意全都由我接管。”我心内一个巨震，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亏我刚才还说了那翻话，早知道就该挖个地洞往里钻了。
　　他笑着看着我：“无碍。反正我义父不在这里，你说的话他也听不到。”
　　“那你义父在哪里？”
　　“他……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很缥缈。
　　“对不起。”我很遗憾地说。
　　他笑起来：“你想错了。我的义父远走天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也害怕说错话。
　　他道：“每次我们相见都很仓促，从来没有一个很完整的对话。在下姓唐，单名一个湛字，你就喊我唐湛。你是叫云娘吗？”
　　我笑着摇头，“不是，那是坊里的人都这样称呼我。我叫云莺。天上飘着的云朵，自由飞翔的黄莺。”
　　他道：“好个自在写意。”
　　我经自斟了杯茶，悠悠的喝了两口，只感觉眼前的人虽前前后后只见过三次面，对他却有一种由心而起的好感。虽然他每次给我印象都是很冷淡，但我总觉得那个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的漠然冷淡下，一定会有一颗炽热的心。
　　我的思绪还在乱想，他站起对我行了个礼，道：“云莺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就不与你闲聊了，若是改日得空，再去云碧坊与你相谈。今日这顿算在下请了。告辞。”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并非是矫情的人，他既这样说，我便坦然接受，笑着对他答谢。
　　我望着他洁尘而去的背影，眼睛久久不能移开视线。这样的身影，这样的人，只怕是不多了。
　　我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才想起我要回云碧坊，回到坊后，丫头说兰姨急着找我。去了坊里看了一圈也未见到她人，到了后院才看到兰姨正坐在那里。我笑着走过去，边走边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兰姨将面前的一堆东西推给我，“仔细看着吧，都是你要的。”
　　我大惊，“这么快？”
　　兰姨理着鬓发，一副自傲的样子，“我兰姨做事你还不放心？时间虽短，但这里面的东西一点错都没有。我早就有心了，如今不过是将资料整理了下再交给你。”
　　我点头数了下，一卷，两卷，三卷……八卷。看来兰姨早就对这事上心了。
　　兰姨站起身子，一步一摇曳，“我先去看姑娘们跳舞了，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冲着兰姨的背影喊道：“多谢你了，我就这仔细研究研究。”
　　先随意翻阅了一卷，想着这么多东西还是要回屋仔细看，重点之时也要做个笔录。我抱起竹简就走。
　　人还未走多远，就撞到迎面而来的邓袭身上。邓袭刚想出口责问，一看来人是我，原本的怒气消了不少，只皱着眉头：“你这丫头，走路也不小心些。”
　　我无奈道：“我抱着这么多东西，你还让我小心？这园子里的人看到我哪个不是要让路，就你会往人身上撞，也不知道避开些，撞到了也不知道说声抱歉。”
　　他苦笑着说：“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换来你这么多句的唠叨。”我哼了一哼，他道：“可需要我帮你？”我侧一侧身子，“不需要。”
　　他双手负背，极其神色自傲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吧。只不过这么多竹简真的不觉得重？”
　　他不说不觉得，这样一说还真有些重。我却是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笑着摇头，一把从我手上抢过竹简，道：“可别逞强了，若是将你累到哪里，只怕你的歌舞排不了，上面就要将我问罪了。”
　　我指了指几案，他轻轻地将竹简放上。我道：“多谢你，你可以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费这么大劲帮你抱回来，你就这样叫我走？”
　　“我不是说了谢了吗？”我一脸委屈。
　　他淡淡笑起来，盘膝坐在软垫前，解开竹简上的绳子，边解开边说：“起码也要给我泡杯茶。”我叹气一声，谁让我遇到这个洛阳城中的霸王，奈何我又不敢得罪他。
　　茶已泡上，他眉头紧锁，翻阅着竹简，道：“看来我是低估你了，你的野心居然这么大，想要把洛阳中的歌舞坊全都吞并。”
　　我来气，从他手上抢过竹简，仔细系好，怒道：“谁让你翻我的东西？”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怒气全都视而不见，反倒极其轻松的打量着这间屋子。打量了一圈后，很是不满地摇头，“你这屋子太简陋，找个时间得好好花花心思。”
　　我道：“我觉得挺好，我看的过去就行了。邓二公子若是看不过眼，只管离去便是。”
　　他淡淡看我一眼，端起茶盅饮茶，我将竹简全都挪到几案的边缘处，他放下茶盅，看着我，道：“这洛阳里的水很深，我劝你还是好好的将你的云碧坊做好就行了，别想着什么其他的心思。到时候怎么玩完的都不知道。”
　　我耸耸肩，未理会他的话。
　　他侧躺在案头，头望着屋顶，极其舒心地吸口气。我看他的样子明显没有要走的样子，压着声音问：“你今日到底过来干嘛，若是想看丫头们排舞，我陪你一起过去。”
　　他未回答我的话，道：“喂我几个果子吃。”我将盘子搁在他头侧，“自己拿，我又不是你府中的丫头，况且我们认识也不久。”他笑着欲拉我的手，我一闪而过，“若是我府中有你这样的丫头，我何苦要来到这里！”我肃容道：“正好我也会些家子，屋子也算是宽敞，也没什么人，要不要我们两人比划比划？”他叹口气，又躺了回去，“惯会煞风景。”
　　我道：“看来你经常在府中与丫头们调情。你父亲也不管管你。”他笑睨着我，“你随我到府里过几夜不就知道了？”我哼了一哼，未再理他。
　　他道：“初十的时候我们一起进宫。”我指了指自己，“我们？”他笑点点头。我道：“明白了，不过你不是应该和你父亲一起吗？我还要与坊里的姑娘一同进去。若是你愿意等我，也可以一起。”
　　他笑起来，“不是大家一起，就是我们一起。”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又补充道：“是我们二人一起。”我‘啊’了一声，道：“谁要和你一起，不许再说我们。”
　　他笑道：“不过我就是特别喜欢说‘我们’二字，我们，我们，我们……”我随手拿了个果子塞到他嘴里，他没有恼，笑着嚼起来。
　　我站起身子，“声音小些，不然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屋子干什么呢？”他满脸笑意，挑着眉毛看我，仿佛在说‘那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呢？’
　　我道：“不愿多理你，我忙自己的事情了，你若要看舞去前院找兰姨。”他也翻身坐起，“我也该回去了。”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前院那么多美人一起在排舞，不去观个究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你眼里，我当真是个好色之徒？”他的目光灼灼，我看着他的眼睛，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