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沉浮之云之莺》于汐

5、上 Chapter 5

　　连日的劳累让坊里的姑娘们都有些抱怨我这个管事的了。
　　我看着今日天色已经转晴，不似前几日的阴冷，让兰姨召集大家一起去散心赏梅。姑娘们听说不用再排练，个个都乐得自在。
　　我与兰姨坐着马车正要回去，快到城门之时，一阵喧哗之声，一队队卫兵举枪将行人隔开，路人纷纷停了脚步，退到一边。我们的马车也停在了路边上的一家店铺前，一时间人嚷马嘶，很是混乱。
　　心里好奇，掀起帘子探头往外看，兰姨却是见惯不惯地笑道：“傻丫头！看来你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往后这样的场面你一定不会少见，你没见过陛下过的御道，那场面才叫做惊人呢！”
　　她说着话，远远就看见有几个人小跑着过来，我瞧着他们个个锦衣华服，年龄也就二十多岁，骏马英姿，意气风发。年少富贵，前程锦绣，他们确实占尽了人间风流。
　　几个人在马上边笑着边说话，那年少风流的样子不知让多少妙龄的姑娘动了芳心。
　　我望着他们中为首的一人，总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别的人都是在谈笑风声，只有他面色冷峻，双唇紧闭，目光看向远处，很显然他人虽在此，心却不在这里。
　　兰姨见我目光只盯着他看，掩着嘴笑道：“云娘的眼光真是不俗呢，马上的这几个人虽都是出生显贵，但就他不一般，而且他至今未婚配。他父亲是开国第一功臣邓禹，他是邓家的二公子，叫邓袭。如今邓家权势滔天，洛阳城中哪个见到邓家的人不是低着头走，就连邓家的家奴也是可以横着过市。在这洛阳城中，没有人可以得罪得起邓家的人。”
　　我盯着邓袭在马上的英姿，只觉得在这大汉还有如此风姿卓越之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兰姨见我目光灼灼，笑着打趣道：“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自负美貌，只顾着心中喜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没有细细盘算过，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我才明白过来，人却已经老了。你现在的年纪还小，人又生的这般水灵，只要你心中愿意，在这洛阳城中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远的不说，就说冯家公子，我瞧着他也是挺帮你的，只要你心里想，凭你的才智我想嫁他也是不难。我们女人这一辈子，要学会为自己考虑，万事万物都要多往远处想想。”

　　我知道兰姨是为我着想，她自负貌美，聪慧也远胜他人，可惜年岁近大，容颜渐老，却依旧在风尘中挣扎。我笑着搂着兰姨，“好兰姨，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不过我现在想的倒不是这件事情。冯家公子是好，不过他只是我的好友。”
　　兰姨对我瞥瞥眼，“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不懂，也不想参与，随你的便吧，话已经说到这里。”
　　云碧坊开坊之日，全城中的门贵们都来捧场，可谓是人潮涌动。包厢也早已订满。为了争相早订到包厢，更是有人出了比原先上十多倍的钱。我惊叹着原来洛阳的人这么有钱，真是不愧为皇城啊。
　　冯彰嗣叫我留个好位子给他，我自是遵命，将全坊中位置最最好的一间厢房留给了他。
　　坊内歌舞升平，曲乐之声不断。台上的姑娘们个个都跳出最迷人的身段，我隐在暗处看着她们，果然不错，也不枉我这么多日的辛苦。看着台下人的反应，真的就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今日到访了多少豪贵，多少富门，只知道喝彩之声不断。
　　我望着二楼上的包厢，透过隔着的纱帐帘隐隐可以看到他们的容貌，看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冯彰嗣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个小五也真是，叫我留了间上好的厢房给他，可他人却没有露面，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位置。
　　坊内的灯光暗了下来，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唏嘘，只看见萤萤光火在坊间照亮。这个光芒就如同萤火虫，一明一灭。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能够看到如同六月天的萤火虫，众人都是一阵惊叹。我心里想着，别着急，等下来有的是让你们惊叹的地方。
　　在这个一明一灭的光亮中，舞台的正中间燃起了最明亮的光芒，眼见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她姿态优美，体态轻盈。在这光亮的配合中，就犹如从仙境走出来的仙女一般让人心动。她抛出广袖，轻盈的身子在这个舞台上跳动。一曲优美的琴声在坊内传荡。伴随着乐声，她的舞蹈也是时优美时激昂，时轻柔时健美。众人还在沉迷时她的这支舞蹈中。正在此时，坊内忽飘起点点红色花花瓣，那花瓣飘飘落落，在坊间飞扬。众人皆是下意识的伸出去手接，花雨丛中起舞，美的不像话。
　　大家都在沉浸于这片美丽中时，又有五六人从天而落，犹如飞仙一般的降落在这片歌舞中。她们身着绿色衣裙，与当首女子的白色衣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与此时飘落的红花相得益彰。
　　众人皆被此时的美景所折服，都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生怕自己一个声音，就让这存留的美丽消失不见。
　　曲毕，坊内的灯光暗了，那一明一灭的萤火也消失殆尽，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台上正在舞蹈的女子已经全都不见。众人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一幕，纷纷拍手叫好。
　　我看着大家的表情，唇角也不自觉的泛了丝笑意。兰姨在我身边轻声说：“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排练歌舞再辛苦，你看大家的表情，从此后只怕我们的云碧坊也不会输给思秋坊了。”
　　我笑道：“若不是兰姨你选的衣服好，也不会衬托出这么美丽的画面来。”
　　兰姨笑着摆摆手，“哪有，若不是你的编排，再美的衣服也不行啊。说到底，也是我们的云娘心思巧，若是我，我是不会想要这样的舞蹈的。”
　　我笑说：“兰姨，我们就不必要互夸了，今日的成功不光靠我们，还要感谢坊内的姑娘们才是。万清今日的这支舞只怕也是会一举成名了。”
　　兰姨笑着点头：“今日我们云碧坊也是扬名，不过我们更不能懈怠，还需要再努力才是。我们的歌舞一定要是这洛阳城中最好的。”
　　我笑看着兰姨，又看着坊内大家的反应，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眼光转向间，看到了二楼的冯彰嗣，对兰姨说：“你先看着场子，我去去就来。”
　　兰姨点头应允。
　　上了二楼，进了厢房，冯彰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看到我来了，将随行的侍从都撇开，命他们下去。我跪坐到几案前，经自给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抬眸时却见他依旧看着我。
　　我道：“觉得我这个云碧坊如何？比得上思秋坊吗？”
　　他笑道：“确实是大气。丝毫不亚于思秋坊半分。看来我所出的钱没有白花。”
　　我心里一阵欢喜，心想着你不但没有白花，今后只怕赚得更多。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但只要想到这么火热的局面我心里就很开心，正顾着自己开心，眼光不急防间看到冯彰嗣一张笑意绵绵的脸。
　　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怎么了？今日我们的歌舞不好看吗？”
　　他笑着摇头：“就是太好看了，所以才要这样看你。”我疑惑，他道：“因为我不知道你还会些什么，今日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你还会有让我更吃惊的事情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看着觉得歌舞好看，殊不知我们在背后花了多少功夫。就是排练，也是好几日不眠不休的，坊里的姑娘们肯定都怨死我了，若是还没有个好的成绩，只怕她们都会在我背后扎小人了呢。”
　　冯彰嗣爽朗的笑起来，“会说会笑，证明心态还是很好。宝刀不磨怎么会锋利呢？想要成功当然需要付出了。不过你也别累着自己，给你开个歌舞坊，是想给你找点事情做，好让你打发时间，别总是一门心思往上扑，这样老的会很快的。”
　　我看着他欢笑的样子，吩咐外面人拿了上好的酒来与他对饮，替他斟了一杯，道：“我知道，我自己有分寸的。不过我觉得很好玩，现在我真的是爱上这间歌舞坊了。这里面一点一滴都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让它垮掉，我会让它像无数的传奇故事一样，落入人们的心中。”
　　冯彰嗣笑着点头，我浅笑着未语。抬眸时，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一丝疑惑不解，他忽地笑道：“看你做事情做的这样殆劲，我也放心了许多。原本还想着只是让你玩一玩的，既然付了心血就会比别人更加紧张这里。就如同这江山一样，开创不难，但想要守住它才是难事，不过看你这副有信心的样子，我看着也开心。”
　　我笑嘻嘻地点头，一副傲然的样子，“那可不是，你别看我只是芊芊女子，可我做起事情来定是不比你们差的。这世上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的话很合冯彰嗣的心意，他一个响指，大笑着说：“不错，这世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们相视而笑，我想这便是我俩之间的默契。
　　坊内忽有一阵哄闹之声，我掀着帘子向下面望去，望了半天却没望出什么名堂来。冯彰嗣见我目光灼灼，道：“要不你下去看看？”我点点头，“你先自己玩着，过会我来找你。”
　　刚出了厢房，我急急的想看到底发生何事，目光只是一直锁在坊中间，下楼梯时丝毫未看来正在上来的人，我的左肩与来人相撞。我吃痛的捂着肩膀，正想看着是哪个不长眼的人，人还未看清，就听到有人破口大骂：“究竟长不长眼？撞到我家公子？”
　　闻言我望着声源处，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护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少年一袭藏蓝色袍子，姿态雍容，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少年捂着被撞的肩膀，面色中有些痛苦，但他急力隐忍着，我瞧着他虽是在忍，但面上的神情却出卖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几个随身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他家公子。我正欲下楼离开，只看刚才开口的那个中年男子拦住了我的去路：“这位姑娘撞了人就想一走了之？”
　　我停下脚步，睨着眼看着中年男子，挑眉道：“你想怎样？”
　　中年男子道：“当然是我和家公子道歉。况且姑娘你下楼都是不看路的吗？楼梯这么宽，你非要往人身上撞。”
　　我心中一股气不打何处来，我往人身上撞？正如他所言，楼道那么宽，怎么他们不知让让我这个小女子呢？不过今日是开业的日子，本姑娘不愿和他们计较，我打量着少年身边的这几个人，眼光一一扫过他们，不理会他们，经自下了楼梯。
　　中年男子显然是练武的家子，动作之快让我始料未及，他一下就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眼见着他到底是不想和解了？我冷笑着，说：“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宰了我不成？”
　　几个随从闻言也动了气，一副想帮他家少爷出头的样子，我冷递着少年，心里嗤笑了几声。
　　少年不想多惹事非，伸手示意就此了结此事，“我们是来看歌舞的，不是来惹事的，看样子这位姑娘应该是歌舞坊里的人，抱歉，我的属下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少年恭顺有礼的样子让我的心里消了一口气，我看他言语间虽是温和，面上却是和这个冬日一样的寒冷，让我的心里不禁打了个颤。
　　我笑道：“哪里，公子这样说倒是显得我有些小器了，既然是我云碧坊的客人，我还需好好招待才是。刚才是我不小心撞着了公子，实再是抱歉。我瞧着公子的行为举止倒是比有些粗鄙之人好多了。”
　　中年男子听到我的话有些激怒，刚欲发怒，少年冷递着他，“忠叔。”这个叫忠叔的人听到少年的话，又看着他家公子的眼神，只好忍着不发。我笑嘻嘻地做出‘请’的手势，道：“公子是有厢房吗？若是没有我这就命人去收拾一下给你。”
　　他摇头笑道：“在下订了厢房，这就不打扰姑娘了。”
　　我点头恭送他上楼。
　　他淡淡的面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仍旧望着他的身影，这般英姿，挺拔的样子在我的视线里。回过头去，去后台找到了兰姨，问她刚刚的一阵哄闹是如何回事，兰姨笑着回道：“也没什么，只是大家刚刚看到万清的表演，始终哄闹着还要万清再表演几支舞蹈呢。这热情真如夏日中的一团火一样。”
　　我笑着点头。环视间看到正在送茶水的小厮，脑中想着刚刚碰到的冷面少年，吩咐他多送几个糕点去少年刚进的厢房。
　　看到正在换装的万清，我和兰姨一起去了后台。
　　万清换好装后，不解地看着正在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我和兰姨。
　　兰姨上前笑挽着万清的胳膊，娇韵妩媚尽显：“好丫头，听到这么多人为你鼓掌了吗？我就知道云娘的眼光不会有错，相信兰姨，只要你想，从今后你一定会红遍整个洛阳城。”
　　万清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淡淡地回视着我，我浅笑着迎向她的目光。一会儿后，她淡淡道：“你满意了？你早就料到我会回来找你，因为只有你，我没有任何机会，月姑那里的卖身契你是你替我赎的吗？这几日我一直想着，为什么月姑那么好心，会突然将卖身契给我，其实在背后动手的一直都是你。如今一切都称你心意，你可满意？”
　　我盯着万清的眼睛，缓缓道：“这个世上只有没用的人才会怨天尤人。你是那个没用的人吗？你的后母兄弟背弃了你，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父亲在世时，你为什么没有替自己安排好后路？为什么让后母把持了全部家财？你后母另嫁他人时，你本是有机会重生，为什么又遭继父的毒打？你如今落得有家归不得，全是你自己的问题。而我，在你不想去思秋坊时把你赎出来，我有何对不起你？我将你赎出来，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却没有好好珍惜。为何你兄弟亲人都不帮你？洛阳城虽大却没有你的容身之处，难道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吗？你早该看清的，在你被卖到思秋坊那日起，你的兄弟们没有一人出来帮你，可你却在自个骗自个，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万清抿着唇盯着我，一言不发，兰姨暗地里拉拉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多言，我却是不吐不快，继续道：“我没有强迫你，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而这段日子我帮你排舞，为你编舞，全力捧你成为云碧坊的头牌，我有哪点是对不起你的？一切都是你自愿，并非是我一手安排的。”
　　万清一直隐忍的泪一下流了出来，我知道自万清进云碧坊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都是一直压抑的，有些话不得不说。
　　兰姨拿出绢帕替万清擦拭着眼泪，万清一下子放声大哭了起来，整个后台的姑娘全都往这里看。我等她哭声渐小时，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记得当时对我说过的话。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别人强求不来。”我话一说完，便命丫头将万清搀扶下去。
　　兰姨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越来越有样子了，我原先只是看你有些谋略，没想到你做起事情来也利索。”
　　我笑道：“从前经常看《国策》，那些道理我可没有白学。”叹口气，“今后，怕是我要被人恨了。”
　　兰姨笑道：“错了，你只会让大家敬你，畏你，而不是恨你。因为你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给她们自己选择的，你并没有逼迫她们。”
　　我拉着兰姨一同走出后台，往坊内走去，边走边说：“知道兰姨你向着我，我们一同再去观观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