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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姿态是胜者的惺惺作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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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想得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从来没有指望冉培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多的只是一种鸵鸟气质,见不到即不存在。即使是在维系“兄妹”的谎言,即使是知道他们关系已到末路,她以为他至少是尊重她的。
忽略心底一丝丝的苦涩,她感到心脏的热血都冲到了脸部,脸颊火辣,像被人劈头盖脸甩了耳光一般。脑海里瞬间蹦出无数个报复的念头,快得像搅拌机下的旋转的沙砾,只让她更加混沌,最后“咻”地一声被拔掉电源,充血的大脑回归平静,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更加沮丧。
她不敢当场站出来像泼妇一样撒泼,也没胆量在Dinky的脸上留下热辣的巴掌,她甚至没有勇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比冉培的表演更让她颓唐。
冉培专注于应对发改委领导,他自然也感受到了Dinky含蓄的挑逗,这在欢场上见得太多了,无伤大雅。他也有过擦枪走火,头两次还暗暗懊恼,到了后面这样例行公事的恼恨也不再造访。他自恃能将身心分得清楚,身体上偶尔脱轨,不认为有何不妥。这样送上门来的暧昧,他不介意配合,何况对方还是小有名气的女星,视觉与虚荣都极大满足,若非要说成男人的劣根,他不否认。
一席酒筵,一桩生意又亮了绿灯,新专利上了直通车,新一批抗癌药物换了个规格,价格比出厂抬高十倍,算没白忙活。这种性质的公关饭局他本是不参加的,奈何今天的座上客胡主任是他父亲的老关系,他亲自出面也算足了面子。
他并不大喜欢Dinky这样嗲声嗲气的台湾范儿,只是没想到对方过了五十竟还就好这样的姑娘,他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事实上,Dinky没让他失望,撒娇卖俏哄得胡主任只差没有掉口水,对冉培这个后辈异常和颜悦色起来。
送走领导,只剩冉培松松领带,签了一张支票递给Dinky,Dinky也相当“公私分明”,毫不推脱揣进冰块小包,最后才是依依不舍道别的戏码。
楚吕以前也只是看娱乐板块八卦过明星的公关价格,想不到有幸能见证交易。
“你给了她多少?”好奇心战胜了阶级立场,楚吕问道。
“三万。”冉培将车钥匙递给泊车小弟。
楚吕疑惑道:“她拍一集戏也有两三万,犯得着吗?”
冉培看她一眼,解释道:“Dinky也算是个精明的,这次她就撇开了她的经纪人,从我这儿拿3万,比她平时上贡以后拿得多,我这边也比往常出得少了,既然她愿意,我是无所谓。再说,她这样不愠不火的,若是能找几个冤大头,还怕以后身价倍增?”
“你不就是这个冤大头?”楚吕从牙缝里冷哼出声,她希望这样打心底的蔑视能够从姿态上打击冉培。
冉培不以为意,这感觉加上微醺的酒意竟还不坏。
银灰色的保时捷在跟前刹住,冉培一边揽住楚吕的腰下台阶,一边说:“你开车,我喝多了。”
“我还有事儿,你自己想办法。”楚吕拨掉搭在她腰间的手掌,那两只缠绵交错的腿再次出现在脑海里,仿佛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拉开的不仅是她和冉培的距离,还能搅散那个令人作呕的画面。
这种使性子的托词冉培怎会不懂,没有多说,拉开驾驶门等着她上车。
楚吕梗着脖子侧头望着不远处的信号灯,做无声的抵抗。
冉培将车钥匙换到被楚吕拨开的那只手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使他英挺的外表大了个折扣。正直三十妙龄的男人,即便相貌上打了折扣,沉稳历练的气质仍旧是动人的。
冉培用力呼吸一下,极其隐忍,他不怕楚吕跟他胡闹斗嘴,最烦她这样闷不哼声的模样,好像说什么都入不了她的耳,这样消极抵抗比反动更棘手。他突然想起了前天的饭局上,一个房开商就头痛地抱怨,不怕漫天要价的拆迁户,就怕高低不表态的,那才最难搞。他当时就想到了楚吕,今后要有谁倒霉地拆楚吕的房子,恐怕得吃上一壶。思维开了个小差,心里已将楚吕和钉子户画上等号,这么一想,他憋着的一口气松了不少,手往她腰上一带,温言劝道:“有气回家撒,要S还是M都随你,先上车,大街上,幼稚!”
“我幼稚!哈!没有和佳人共度良宵,很遗憾?很无奈?所以把气撒在我头上?”楚吕最不擅长的就是顺着台阶往下走,最擅长的就是积极猜想,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能“无缝连接”,也是本事了。也许这就是女性天生的异能,男性看来不可理喻,她们觉得合情合理。
冉培刚刚自我练就出来的好心情,像是遭遇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呼啦啦飞得无影无踪。耐心告罄,他左右脚微微换了换重心,将本就大开的车门又向外推了推,生硬地说:“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话到最后语速渐缓,已是极力控制。
吵架的时候,眼力见儿通常是最多余的。冉培对谁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给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感觉,楚吕却领教过他的脾气,老实说,她是怵的,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嘴,冷笑道:“还说不是恼羞成怒,现在追去找她还来得及,表哥!”。总算说到了恼火的中心。即使是她先开头的谎言,他错就错在不该就着她的话走下去。看上去是不讲理了些,若是在爱她的男人面前,这叫可爱,而她和冉培,这一对相看两相厌的男女,哪里还会体谅和忍让。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麻烦的妹妹!”冉培隐约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却怠于深思,被酒精熏红的双眼疲惫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满眼都是鄙夷,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过去那个虽不体贴倒还温顺的女人变成如今面目可憎的模样。他也懒得明白。
“哈,”又是一记冷笑,其实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冷笑起来都格外难看,但撕破脸皮的时候通常顾不了这些,关注的焦点都在怎么踩住对方的痛脚掐住不放,目的只有一个——赢,姿态通常是胜者的惺惺作态。楚吕扒拉一下发顶,像在捋顺凌乱的思路:“那你预备怎么介绍我?女朋友?别逗了,我和你认识了十几年,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她清楚每一句话都无非是在自取其辱,然而自己说出来还可以安慰是在自嘲,若是从他嘴里出来,她会抽死自己个嘴慢的。
“你!”冉培恼羞成怒,微红的眼白夹杂着愤怒,格外狰狞,“你非要在大街上吵吗?回家我奉陪到底。”
楚吕不得不佩服他良好的修养,明明恨不得掐死她的样子,还要自我压抑顾忌面子。在家里拌嘴她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在外面她比他多了一项不要脸的优势,跟他回家,她傻吗?
他大动作地坐进驾驶室,“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楚吕心里为这辆刚出娘胎没几天的小宝哀嚎一声,碰上这样粗暴的后爹,认倒霉吧。
暮色深沉,匆匆的人群没有注意这城市中最频繁的纠葛。
一分钟过去,楚吕似乎想将雕塑进行到底,其实这个过程并没有画面上那样有气质,就好比小学生离家出走,折腾一圈发动亲朋好友老师同学公安干警,最后又被惨兮兮地拎回家,蹦跶一圈回到原点,十足的跳梁小丑,太丢脸了。
“你上不上车?”车窗缓缓划下,冉培压抑的语调传来。
楚吕心里一喜,准备再作一会儿,哪知道真的只是一会儿,面前的高级轿车就在她眼前“咻”的一声冲走了……也许是她多心了,似乎这昂贵的轿车都在用它不知是否存在的尾气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茫然地盯着生生不息的车流从一个模糊的起点流向另一个朦胧的终点,就像她的十五岁到现在再通向更加未知的将来一样。站在擦踵而过的人海里,她能做的,也只是响亮地骂了一声:妈的,不是男人!
等她从悲愤中缓过劲儿来,另一个事实无情地击垮了她,她的钱包落在冉培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