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代罪之身 ...
-
楚吕冲了奶粉凉了凉进来,冉培仍保持着她出去前的动作,站在刚才的地方,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见到楚吕如释重负,说:“她太软了。”
楚吕把奶瓶放到床头柜上,放女儿平躺在床上,眼见小家伙嘴巴一瘪,试了试温度,连忙将奶嘴凑到她嘴边,小东西估计是饿着了,像只小鸟一样一口叼住奶嘴,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啊,她竟然会抱奶瓶了?”冉培瞬也不瞬地盯着大快朵颐的女儿,见她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够嘴边的奶瓶,不由得惊讶道。
“小馋猫早就会了。”楚吕抽出一张纸,轻轻地蘸了蘸小勇敢嘴边溢出的奶沫子。
冉培依然觉得很神奇,这么小一团软糯东西,没想到喝奶的时候这么有干劲,一口还没没来得及咽下去,急不可耐地又来一口,果然是只小馋猫。
小勇敢一边享受着美味的宵夜,滴溜溜的圆眼睛睁得大大地一会儿转过去看看楚吕,一会儿又转到另一边打量冉培,转到左边转到右边,乐此不疲。不一会儿一瓶子奶就要见底了,越喝越慢,淑女地小口品尝起来,最后将奶嘴往外顶出一点点,玩起了吐奶的小游戏。吐了自己嘴巴一圈“白胡子”。
楚吕见她不吃了将奶瓶拿开,冉培连忙拿着纸巾学着刚才楚吕的样子拭了拭小坏蛋嘴角上的奶渍。
楚吕拧开奶瓶,将剩下的一点点奶粉喝光。
小勇敢填饱了肚子,打了两个奶嗝,精神十足。楚吕和冉培逗着她玩了好一会儿,哄了一通,又给她换上一张干爽的尿裤,才重新将睡着的小宝贝安放于婴儿床上。冉培提着女儿换下来的尿裤,掂了掂,吃惊道:“还挺有分量。”
“起名字了吗?”冉培跃跃欲试,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和满足填满,他这几天有空便翻翻词典,竟没有一个名字觉得最好。
“林勇敢。”楚吕正了正孩子枕头上的脑袋,说。
冉培没有接话。刚刚一起逗女儿的温馨气氛渐渐冷却,沉默催生着无言以对的尴尬。
“你是怎么进来的?”楚吕转开话题,她不打算在女儿的名字上多做纠缠,这势必会扯出许多她不愿意谈及的话题,很多东西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
错的第一步和好的结局之间非要追究一个因果关系的话,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如果搭配一个糟糕的结尾,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很多时候,结局是定性的唯一指标。楚吕不敢想,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是哪只西伯利亚的蝴蝶轻轻挥动了一下恶毒的翅膀,掀起了千万公里以外生活的巨浪?或许她本身也是效应链上的一环,如果没有她的介入,哪怕只是存在一点点情绪或是分分秒秒时间上的差异,林少永或许就不会死。
她不敢想。
冉培最近焦头烂额,时常工作到凌晨才回家,不管什么时间,他总会先到楚吕家外面逗留一会儿,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哪怕只是窗户里面泄露的零星灯影,也能让他奔波的心渐渐安定。
这就是牵绊。他明白得太迟。
十三年的朝夕相对,麻木了他本灵敏的感情,多年的商场尔虞,蒙蔽了他窥探真实的双眼,待到幡然醒悟,早已错得离谱,偏离的第一步已无法追溯。
他晚上和李律碰头,讨论了一些关于收购初阳的细节,离开时已是凌晨,还是照例绕道过来看一看。楚吕家在一楼,卧室里没有灯光。他今天多喝了两杯,格外想见见她和孩子,便不安于静坐车内。
他没有醉,可他希望自己醉了。
敲门,没有人答应。理智渐渐回归,睡着了吧,何必吵她。
等从楼道里出来,经过楚吕的窗户,一阵细弱的婴儿哭声从窗户里传出,他心一紧,凑近防盗窗,哭声更清晰了。窗内依旧黑暗一片。
孩子醒了?冉培笑了笑,今天运气不错,竟还能听见点声音。渐渐,他觉出不对劲,孩子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可怜。屋内却依然没有响动。他着急返回,先还是敲门,后来变成了砸门,大喊楚吕的名字,打了无数个电话,依然没有响应。他脑海里划过许多念头,每一个都足以令他乱了心神。他这番大动作,对面的住户许是不在家竟没有半点反应,倒是楼上的被吵了清梦,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只能找人开锁了,这么晚开锁王也找不到了。他只能找到一个公安局的朋友帮忙,朋友也还上心,半小时后他顺利进入了屋内。
“我找人把锁撬开了。”他简单解释,拿起床头一板还剩下两颗的安眠药,说:“以后不要吃了。”
楚吕羞愧。不用他多说,她也猜得到几分。勇敢出生以来,她沉浸于自己的悲伤,孩子是大伯妈全全包办,她也只是平时冲个奶粉打个下手,夜里更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今天更是一时疏忽,要不是冉培,她真不敢想等她一觉睡到天亮,她的小勇敢会是怎样的可怜样子。不用冉培提醒,哪怕以后夜夜失眠,她也再不敢碰安眠药了。
“我以后可以来看孩子吗?”冉培希冀地看着楚吕。
楚吕点头,她无法拒绝。这么一个骄傲的人,竟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恳求她。她不是没有看到他刚才逗弄勇敢时眼里的喜悦与温柔,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激动和兴奋。她发现他眼角两道浅长的皱纹和眼底浓浓的疲惫。
春秋变换,岁月更迭,时光在他们身上都雕刻了经年的印迹。他们已经走过青春懵懂少不经事的年纪,可是成长的路没有停下。若是几个月前,她绝不会同意冉培见到孩子,她甚至希望看到他后悔愤怒的样子,出于报复还是赌气,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等孩子出生,她就经历了林少永的死亡。大悲之下,心境也随之变化。那些无从释怀的怨恨、自我束缚的心结,在死亡面前变得渺小、不值一提。
在爱情里面,他们都是代罪之身。
冉培是勇敢的生父,既然无法改变,不如从容应对。过去是她画地为牢了。
楚吕表情平静,清明的双眸没有一丝勉强与苛责,平和淡然。她成熟了,也放下了。冉培像置身于荒凉的山顶,触目是疯长的野草,却找不到携手终点的伴侣。在他杀伐前进的时候,忘记拉上她一起前行,最终失去。他的人生是连绵的山峰,一座高过一座,像一场旷日持久的竞赛,不死不休。他却不曾想,楚吕要的或许并非他带她前行,只是要他停下脚步等一等她。
这么多年相处,对方的秉性已了然于胸,楚吕对他向来小气又计较,对待旁人确实宽宏又大度,如今她不同他计较了,他便和那无数的别人无异。他深知她的倔,她一旦掉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还是忍不住努力一次,“楚吕,看在女儿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不敢赌自己在楚吕心中的分量,这样的话对他而言十分艰难,他一直是那个施舍别人机会的人,曾几何时如此卑微挽留。
“冉培,我的丈夫刚刚过世,我现在只想好好把勇敢抚养成人。”无需多言,相信他能明白。
没有多失落,早就料到,这个可恶的倔丫头。
“我朋友从美国回来顺道给我带了几盒奶粉,明天给你送过来。”冉培揉揉僵硬的眉心说。
“给谁喝?”楚吕奇道。
“我们女儿啊。”提到孩子,冉培疲累的眉宇间染上一层笑意。
楚吕好心解释:“勇敢现在喝的是三个月以下婴儿的配方奶,你朋友给你带的怎么也是中老年健骨壮阳奶吧,给勇敢,不大合适。”
中老年健骨壮阳?亏她想得出来。“就是三个月以下的婴儿奶粉。”
楚吕看他的眼神更加怪异了:“感情你朋友当你是三个月以下没断奶呢。”这是什么朋友,送的是绝交礼吧。
冉培笑出声:“谁说是给我带的了,是我托他带给孩子的。”
“是你自己说顺道给你带了几盒奶粉……”继续打呵呵,她天生做不得那个冷场的人,耍宝装傻都好,总之不想尴尬。
“我明天找人给你从新安个防盗门。”不小心说漏了嘴,冉培转开话题。
“好。”楚吕答应,门是他撬的自然他来负责,只不过作为受益者,秉着公平原则,她来买单好了。“你开车小心。”
冉培心中一股暖流经过。
“酒驾已经入刑,你别没数,可别进去了,我可不人道主义援助。”
冉培脸色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