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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对峙 ...


  •   挽莲生平有三恨。
      一恨蜘蛛蟑螂恶心虫蚁。
      二恨敢与火莲教作对的无礼之徒。
      三恨天未亮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拎出来。
      有起床气的挽莲积了一肚子火,所以全部发泄在了罪魁祸首身上。
      白颜卿对于借口腿软要人背的家伙很无奈,但为了赶时间,只好勉为其难蹲下让挽莲得逞。
      喜滋滋的挽莲趴在了白颜卿疾行中依旧四平八稳的背上,渐渐有点想哭,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愿意像白颜卿一样背她。感动的后果就是毫无危机感地,她睡着了,华丽地弄湿了白颜卿半边肩。
      然后到了目的地被摔个四脚朝天。
      一口老血险些呕了出来。
      白颜卿黑着脸,抚着衣袖看着她。
      天依旧黑蒙蒙的,只有远方青山毗邻的山坳处洒出零星的晨光。
      折柳街旁依旧一排排壮硕的折柳,层层柳梢拂过轻风,拂过清水,有雾的地方看起来像裹着轻纱,不真切的世界,拥有琵琶遮面的神秘感。
      黑色里的类似梆子声就在此时传来,一声声倥偬,一声声渐近。
      挽莲迷惑地盯着那层浓雾聚集的地方,似有什么东西,从拂面的风里飘来,吟吟绕绕,不真不切,却让她无由地从心底,腾起一丝压迫。
      挽莲站了起来,不安的目光锁着白颜卿,白颜卿看着浓雾慢慢散去,隐隐浮出了轮廓,她伸手过去,拉住挽莲朝前走。
      挽莲啪一声打掉她的手。
      白颜卿看着她,她的瞳孔紧缩战栗,脚步开始后退。
      “挽莲。”白颜卿握住她的手腕。
      “别碰我……”挽莲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甚至仿佛看到了那张脸上浮起微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双手急切地攥住白颜卿的袖子,“放我走,白颜卿,求你……”
      “镇定一些。”白颜卿拍了拍挽莲的手背。
      回头的罅隙,雾气已散尽,有水汽的柳树在晨光熹微里越发青翠欲滴。
      水雾让白颜卿眨了眨眼,对面的人依旧一身孑然道袍,头戴镶玉纯阳巾,拿着面八卦大旗,另一手摇着铃铛,桃花眼里堆着笑意。
      挽莲把头埋进了白颜卿的衣袖里。

      白颜卿看着对方,而对方看着低头的挽莲,笑容满面。
      “解药。”白颜卿摊开手道。
      道士将目光移向她,笑道,“我神医谷五毒毒儿皆殒,你觉得可有药解?”
      白颜卿目光骤冷,“如果她死,我要神医谷所有人陪葬。”
      “别着急。”道士笑得愈加温和,再次看向白颜卿的身边人,招手道,“莲儿,过来。”
      挽莲浑身一颤,白颜卿将她往后拉了拉。
      道士再次看向白颜卿,“白姑娘可忘了小道说过什么?”
      “我在折柳街等了你五日,你却没有出现。”白颜卿停了停,皱眉。
      道士再次展颜一笑,“白姑娘当初只猜出了卦里的地点,现在也只猜出卦里的时间。”
      白颜卿看向对方,道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拿出一只玉埙。
      “卯时,折柳,人留。”道士低声说完这句话,玉埙抵至唇边,幽远缓和的乐声随之响起。
      挽莲突然大叫了一声,蹲下去抱住脑袋,“好疼,不要吹了!好疼啊!”
      白颜卿蹲下去抱住挽莲,挽莲浑身颤抖得厉害,白颜卿厉声道,“不要吹了!”
      乐声停止,道士淡笑望着白颜卿,“毒儿们最爱听我奏埙,埙声一响,必兴奋之极。”
      白颜卿抚着挽莲的背,闻此言抬头看向道士。
      道士收玉埙于袖中,缓缓道,“可想清楚了?”
      挽莲已昏迷在怀,白颜卿低头看了看她带青的脸色,把眉蹙紧了。

      天边渐起鱼肚白,有一两颗星子悬挂青空,稀薄的光,顽强绽放。鸡打鸣时,集市里出现第一个推开门的铺子,传闻第一个迎接朝霞的门铺,可迎来财神眷顾,当日生意必然兴旺。
      就是不知财神是否也是早起之辈。
      做生意的小商人自然得起早贪黑才能摸爬打滚赚得薄利,可早起之辈里,必然没有当官的这一类懒散人群。
      衙役大门关得死紧,门庭晨风清寒,在鸡鸣三声之后,大门石狮旁的鸣冤大鼓被人敲得风生水起。
      如平地一声惊雷,把打瞌睡的小吏吓得半死,在晨风中哆嗦穿好衣匆忙去开门,探头一看,立马黑了脸,“两个小王八蛋,大清早不睡觉跑来衙门口捣蛋,活得不耐烦了?”
      敲鼓的少年被对方的大嗓门吓得棒子丢在地上,惊恐让他说话不利索,“我……我……有……”
      旁边瘦的像竹竿的孩子见小吏表情愈加不耐烦,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跌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号起来,“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的有天大的冤情要诉啊,求大老爷开恩呐呜呜呜……”

      王师爷正蒙头大睡,忽听外面传来一尖声叫嚷,“师爷师爷,大事不好啦!”
      王师爷一脚踢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一把抱起枕边的一堆金子银票,火速冲往一个角落,翻开便桶的盖子,刷刷刷把东西倒进去,然后慌张盖好。
      刚盖好,门被人一把推开,“师爷,大事——噗!”
      王师爷两眼瞪得滚圆,“笑什么笑!”
      “师爷,你怎么穿了一个女人的肚兜?噗……”
      王师爷脸发白,一巴掌抡圆了扇过去,“你管我穿的什么!”
      “对、对不住师爷,小的该死,噗……”
      王师爷脸气得铁青。“还不快说到底怎么了!”
      这下小吏又开始叫唤,“师爷大事不好啦!”
      王师爷色变,慌张道,“八府巡按又来视察了?”
      “没来。”
      王师爷脸色更怕,“朝廷的钦差到达本县了?”
      “还在路上。”
      王师爷开始哆嗦,“咱们东窗事发,朝廷下来查收我的资产了?”,
      “这倒不是。”
      王师爷又一个巴掌扇过去,“干你爷爷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卖我关子!”
      “师爷冤枉啊。”小吏捂着脸跪在地上,嚷嚷道,“是珣家的两个崽子在门外敲鼓,说是他们的姐姐失踪啦!”
      师爷呆了呆,跟着表情一变,立马一脚踹到小吏脸上,怒吼,“干你爷爷的,这种小事也瞎叫唤!哎哟,害得老子的银票全扔粪桶里去了!干你爷爷的,给老子滚出去!”
      小吏捂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慌忙滚走,王师爷气火攻心,想了想,又喝道,“滚回来!”
      小吏哆嗦着爬回来。
      “你说是谁失踪了?”
      “珣……珣记豆腐铺的老板,珣、珣柔。”

      折柳街的柳树下,朦胧的雾气掩着柳梢儿。置身在雾气中,周围壁墙触手便是浓浓的潮意。
      身下的青石板也氲着团团湿气,河边晨风吹过,有点凉薄。
      白色的道袍铺洒在青石板上,隔开了湿气里的冷意。
      绿树衬锦衣,白与红交缠。
      镶白玉的纯阳巾被置于一旁,一头青丝自然垂落,铺陈在肩上,又随道袍的纹路漫开来,似一方瀑布,柔亮顺滑,又如海藻一样,包裹着这双手揽成的天地。
      这方天地里,红衣如火,白衣似雪,青丝缱绻,绿柳依依。
      红衣缩成一团,困在白色的怀抱里,枕在双膝上,躺在玉手中。
      唇边带着柔和的笑容,纤长的手指慢慢描着那安详睡颜,一笔一划,细致委婉。
      缓缓下移,间或触到睡梦中人潮热的鼻息,惹得一片指尖湿意。
      终于在脖颈处停下,笑容深深,五指倏地捏紧。
      “咳咳咳……”
      被惊醒的人皱紧了眉,慢慢张开迷蒙的睡眼,因一时不辨情况,颇迷茫地看着头上方那张笑脸,双眼带着潮湿的雾。
      “莲儿的安稳睡容。”说话轻声慢气,柔软得像丝绸,表情也是如此温和静谧,偏偏指尖轻划着那白皙脖颈的动脉处,“真是让人嫉妒。”
      “你是……回春?”挽莲的眼波微转,刚想伸手去摸对方的脸,突地脸色一变,忙拉住卡在脖子上的手,“咳咳咳……住……住手……”
      在双眼发黑,大脑空白,感官濒临消失的那个时刻,收紧的五指才一把放开。
      挽莲无力地摊在对方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对方一直微笑,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挽莲背上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
      浑身使不出力气,只能绵软地枕在对方肩上敢怒不敢言。
      “下次再认错人,就不止窒息这么简单了,莲儿。”对方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声笑着道。

      困在笼里的金丝雀,最最向往朝阳,望着远空的日升,啼鸣声婉转。
      换来赏客们一声笑意盎然的呼哨。
      笼子里痛苦挣扎的啼血,是不惜重金得来的消遣。

      日头藏在白云里,红彤染出一大片霞光。
      白颜卿赶到忘仙楼客栈时,珣柔正在梦靥。
      她浑身冷汗,蜷在床角缩成一团,闭紧了眼在梦中呢喃。
      “娘!爹!不要杀他们……不要……”
      白颜卿过去抱紧了她,心疼道,“只是梦,不要怕……”
      “弟弟!”珣柔哭喊声加大,“弟弟别去!回来,不要丢下姐姐!”
      “珣柔,珣柔醒过来,醒过来就没事了。”白颜卿拍着她的脸,一手的湿润,像被刀割,心疼如斯。
      “弟弟别怕,姐姐来了……放开我,我要去找弟弟……”珣柔开始挣扎,且越来越剧烈,白颜卿因顾忌着伤到她,渐渐就要制止不住。她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竹管,撬开管帽,将管递至珣柔唇边,珣柔丝毫不领情,左右挣扎,惹得管里的液体洒了无数。
      白颜卿又是焦躁又是心疼,看着珣柔痛苦的脸,咬了咬牙,把管里的药液倾尽了嘴里,霎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口腔里,让她险些吐了出来。
      双手扳正了珣柔的脸,白颜卿探头过去,嘴唇摸索到两片发冷的柔软忙紧紧贴住,舌尖窜进去,用力撬开两层咬紧的牙关,嘴一张,便把里面的液体全部渡了进去。
      “唔……咳咳咳……咳咳……”些许液体呛进了喉管,惹得对方咳嗽连连,白颜卿在她胸口轻轻拍着,直到咳嗽声渐小,慢慢消失。
      渐渐的,嘴里的呢喃也没了,紧锁的双眉松了开来,双颊慢慢浮起正常的红润。
      直到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白颜卿不眨眼地看着,最后忍不住伸手轻碾着她的眉间。
      纤长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蝶翼蹁跹。
      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让她绽起了笑容,一双皓眸缱绻锁着身下人的脸,里面有最动人的柔情。
      被液体滋润过的嘴唇鲜艳欲滴,手指忍不住辗转而下,轻轻点在嘴角,稍有迟疑,荡不过心里的柔软,慢慢移过去,轻轻抚触着那漂亮的唇形。
      指尖敏感地感受到最柔软的最温热的最醉人触感,白颜卿心中一荡,再也忍不住地低下头颅,轻轻含住了那水润柔软的唇瓣。

      白颜卿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对某种事物产生上瘾般眷恋的一天。
      从小到大,习武是被逼的,参加武林选举是被逼的,拿天下第一剑是被逼的。财物高位,她不贪念,武功绝世,她不欣喜,似乎快到无欲无求的地步了,唯有如今眼前,这如采摘春日里晨光沐露的桃花的美事,她竟如此醉心,如此贪恋。
      白颜卿微闭了眼,用更专注的热情投身于唇齿相依的美妙触感之中。
      她的唇瓣如此柔软而有弹性,用舌尖轻描是一种乐趣,用牙齿轻咬的感觉更是醉人心脾,探进檀口,卷着舌尖轻轻刮着上颚,再在齿间扫荡一圈,小心翼翼地深入,点着躺在口里不动的小蛇,轻巧地摸过去,将蛇身席卷,缠绕,轻刮,吮吸,最后恋恋不舍地退出来,继续描着柔软的唇瓣。
      时间在眷恋中渡过,她依旧乐此不疲,食髓知味的美好,让人舍不得离开。
      直到唇上突地一痛。
      有东西死死咬住了她的唇瓣,而且越咬越用力,直到一股血腥味蔓延,白颜卿皱了皱眉。
      轻轻睁开眼睛,与对方的明眸相视。
      她醒了。
      白颜卿高兴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唇瓣还被对方死死咬住。
      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才发现看着她的那双眸子,流露的情绪,应该是一种叫做愤怒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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