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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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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村本来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村庄,不出名到在隶属的县城里也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不过近年来明河村却热火了一把,原来是村里出了一位豆腐西施,说起她来三姑六婆个个七嘴八舌,津津乐道得紧。
豆腐西施,芳名作珣柔。别听珣柔这名字柔美,其实完全跟主人对不上号。
珣柔父母早逝,剩个有点儿呆傻的弟弟,被狠心的舅母从家里赶出来,初初来此贵地时珣柔才十四岁,当时穿的一身破烂,该是长途奔波劳累,不然也不会抱着弟弟昏倒在街头。
珣柔十四岁就出落得相当水灵,颇得老一辈的欢喜,东街四合院的董老夫妇怜悯珣柔的遭遇,收留了姐弟俩,收拾了四合院的两间房,提供了衣食住。珣柔当时也不推辞。老人家里是卖豆腐的,还有个念书赴考的儿子,故生活颇贫寒,如今还要收留珣柔姐弟俩。所以后来珣柔住了一段时间就主动提出替他们做工,先前老夫妇不愿,但珣柔不多话,挽起袖子就开始推磨,动作熟练,想来是暗地里观察了许久,老夫妇拗不过她,又见她做出的豆腐确实比自己水灵好看,便也随了她,自此知她有恩必报也锱铢必较,是以珣柔提出交房租费时也没有推脱,就是看着这漂亮干练的姑娘越发顺眼了。
彼时刚过了五月,盎然的春意被燥热的夏风完全赶走,明河村地处偏南,夏天热得快热得久,一群长舌妇手摇着蒲扇眯着眼在自家门前搭了几条板凳坐一起闲扯,聊着聊着,就看到街对面的珣柔端着一盆的衣服出来了,大夏天的,珣柔穿得略薄,拿着根洗衣棒蹲河边洗衣服,珣柔的袖子口掀着翻到了手肘上方,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手臂,那水灵劲儿让长舌妇们好一顿眼红嫉恨,本来说着隔壁向阳村李员外娶六房的事,话题不知怎的就偏到了豆腐西施的头上。
那时珣柔卖了不到半月豆腐这豆腐西施的名讳就传开了。这名也不知是谁起的,总之三姑六婆们觉得那起名字的人十分没有眼力见儿,什么豆腐西施呢,按这名字说的,怎么都该像春秋时期那走路也弱柳扶风的西施大美女一样娇柔温婉不是?可那年芳十九的豆腐西施,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标准悍妇。说到这里三姑六婆们打了个寒颤,不消说,定是想起了前些日子明河村又发生的一桩“惨案”。
长舌妇一用竹签儿剔着牙道:“真可怜李大宝那厮,被打得半残了一个月都下不来床,这个月猪肉又涨了不少价,李大宝残在床上猪肉生意也做不了了,他女人李氏少不得又要边出去鬼混边骂他孬种了。”
长舌妇二啐了一口:“什么人不惹偏偏去调戏一只母老虎,又不是不知道对面那位是怎样一个脾气,这男人色迷心窍,可活该被揍!”
“可不是?母老虎对这些男人从没手下留情过。”长舌妇三翘了翘兰花指:“说起来对面那位真真是一朵奇葩,好像对天下男人有仇似的,要不是她对自家的痴傻弟弟呵护得紧,我真怀疑她不好男人这一口呢。”
长舌妇四立马攥住她的袖口,眼神朝河对面闪,“话可不要乱说,当心挨老虎棒子。”
“这么远她听不到的。”
“那可不一定。”长舌妇四凑过去小声道:“记得上次赵牛儿那档事不?那厮在酒楼里扬言要弄点儿药去迷了豆腐西施,好和那群狗友们一起逍遥逍遥。乖乖,那酒楼虽在豆腐铺的对面,可赵牛是坐在包厢里的呢,按理说消息传播得可没这么快的,结果小半个时辰不到,人一出了酒楼,豆腐西施的棒子兜头就砸上去了。”
长舌妇三忙闭了口,朝对面看去,穿着春绿色水杉的人仿若未闻般拿棒子打着衣服,头微微低着,几缕秀发垂到眼前她也不撩,长舌妇的眼睛在那件被棒子拍打得变形的衣服上转了几圈,心虚地吞了口唾沫。
“虽没见过她打女人,可是谁敢拔母老虎的尾巴?就她对男人的那股子狠劲,保不定有天一顿棍子就落在你身上呢!”长舌妇四在各自耳边危言耸听着,末了煞有介事地作出凶狠,倒学了一分母老虎的凌厉姿态,可见她算是长期关注豆腐西施的“粉丝”之一。
对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四人立刻噤了声,心有戚戚地飘着目光,不敢望过去。
豆腐西施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拢了下有点儿散的头发,低下身将衣物一件件放进木盆里,收拾好后也不回身进屋,端着木盆,顺着河堤朝上游一步一步走去。
四人见她面色似乎无恙,不由拍拍胸脯舒一口气,但下一秒,对面的人走着走着突然一回头,恶狠狠地扫了这边一眼,那股子凶恶,让四个长舌妇吓得一口气猛地上提,差点噎到。
珣柔撇了下嘴,回头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她的食指抠着木盆的边,思忖着心事。
明河村傍河而建,珣柔沿着明河一路走到河上游,这里水色清冽,可以看见铺在底下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水至清则无鱼,四周寂静,再没了七嘴八舌的聒噪,珣柔挑了块干净干燥的长石头坐下,将木盆放在旁边,挑起件衣服浸在水里,继续揉搓。
日光正好,懒懒打在水面上,漾着一圈圈柔和潋滟的波光,水波映在珣柔的脸上,干净美好,那张脸此刻表情安静而温婉,仿佛如一朵水中含苞待放的芙蕖,天地灵气都聚在了花骨里。若是让村里一帮姑婆子人看了,保准要惊疑,这母老虎居然真有如此西施的一面?
不过揉着揉着,珣柔先前微聚的眉终于忍不住皱了起来,她忽地将木棒打在水里,溅起朵水花,水花扑在脸上,珣柔抹了下脸,叉起了腰,对着河面清清脆脆恶狠狠吼了起来:“我呸你们这些该死的嚼舌根的长舌妇,等哪天遇上姑奶奶心情不好了,一定趁你们睡觉时缴了你们的舌头!看你们还敢乱说些什么狗屁话!”
这厢发泄了怒火,珣柔耳朵里便听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吟。珣柔侧着耳朵仔细听,她听力是极好的,可这声音太过飘渺,只发出了刚刚的一点儿来,就再没动静了,珣柔疑心自己听错了,忙回头四顾,整个河堤碧幽幽的竹篙遮了更远的视线,珣柔甩了甩脑袋,把刚滑下的袖口又挽高了一截,低下身子继续手里的活。
洗到最后一件衣物,珣柔觉得衣服颜色蹊跷,提起来看了看,登时脸上露出光火的表情:“该死的小竹子,又把衣服偷偷塞我盆子里,看姑奶奶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这一通吼完,刚刚销声匿迹的轻吟又短促冒了出来,珣柔忙闭了口侧耳细听,这下终于找准了方位,眼睛直直朝右面看过去。
一眼看过去没察觉任何异样,但珣柔隐约觉得那片竹林不对。虽一贯很繁密,但因以前常来此处浣洗衣物,看惯了就觉得蹊跷。竹林内似乎不似平常模样,内的竹子似被人砍伐了大半一般。她站了起来走近几步,侧了身子朝竹子交错的一丝缝隙里看向内里。这一看,就捕捉到了一点白色的东西,珣柔眨了下眼睛,看清了那是一截衣角。
竹林里有人?
珣柔警惕地挑起了眉,并回去拿起了洗衣棒攥紧,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小心地挪过去。
走到竹林口,珣柔停下了步子,竹子遮住了视线,珣柔不敢大意,拿棒子敲了敲一根中空的竹子,发出空空的声音,珣柔嘴里道:“喂,里面可是有人?”
候了会儿,没动静,珣柔皱着眉再敲了一通:“有人没有?死的活的?活的就吱一声。”
这时竹林里传来一声细碎的呻.吟,珣柔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声音,珣柔的眉毛松了点儿,她绕到竹林略稀疏的一边,透过大大小小的缝隙看向里面,这一看瞪大了眼,甚至惊讶地捂住了嘴。那竹林中间确确实实躺着一个人,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哦不,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服女人。她歪躺在地上,发丝凌乱,遮住了大半的脸,剩下露出的小半边脸,也是血淋淋的。
珣柔惊地连连后退了三步,一转身,干脆地拔腿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