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阿室阿长

68、鸣泣

　　“你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也不管辛恺听不听得到，我抿抿嘴唇继续说，“混蛋！别以为你会得逞！”说罢拼尽力气挣脱开束缚，翻身一扭，张开利爪直腾空唤云，直冲辛恺而去，若受我一击，不是死也是半残了。
　　本妖也不是好惹的！既是你先出手也别怪我不仁慈！我才不会躲避，至多不过在打回原形之前杀了你就好。

　　我这怒红了眼破空而行，却把璟一急坏了，连有梯子这种东西都忘了，直接从几米高的高楼上翻身跃下，蹭地挤入了拥挤的战场中，一面紧张盯着天空上我的身影，一面焦灼地推搡往前进。
　　辛恺尤是从容不迫，待到我行过河流正上方，已堪堪迫近眼前，方淡然轻巧地谈了个响指，好像是下了个命令。

　　几乎在同时，我才挣脱不久的巨力又加在了四肢，被挡住了去势半点动弹不得，然后就是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金光照射在我身上，顿时犹如千万只钢针穿体，定住了骨髓静脉，我痛得犹如直坠十八层地狱，剩下的只有凄厉地大喊。
　　然后我就感到自己身量渐渐缩小，头上长出了红艳软软的耳朵，俏生生地立着，然后是尾巴、四肢，接着当我从一阵晕眩中回过神来，我已是连自己都阔别已久的赤狐。
　　通体火红、瞳眸血意流转、巨大毛茸茸的尾巴招摇地甩开，凶悍的眉挑起显出撕咬狩猎的可怖。

　　“妖……妖怪！”
　　伴随着几声将士们悉数恍悟的尖叫，一时十几万两国将士皆像见鬼般沸腾了，有的害怕地四散逃窜，有的本是击打敌军的箭矢刀剑转而攻击半空中的我。
　　“原来先生是妖怪，多年来潜伏皇宫危害社稷，居心叵测，众将士们！杀了她！”
　　大部分武器被那道将我定住的金光挡住，少数的流箭仍是穿刺进了我的身体，流出更多的血。

　　可我不点来不及顾忌痛，只是被愈发刺耳尖锐的怒骂声激出点深思。
　　原来……是我想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包容妖的，大多数的人面对妖都只想除去吧？
　　我无法观察每一个人表情，艰难地扭过头在混乱的人群中逡巡璟一的身影？人影幢幢，血流进我的眼睛，让我怎么也寻不到。

　　不安被一点点放大……
　　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在害怕我吗？你会怀疑我吗？
　　你会……杀了我吗？

　　辛恺许是终于觉得有些热闹了，从软椅上站了起来，藏青色的衣衫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手扶在栏杆之上，微扬起头像看一头死命挣扎的猎物一般，看似姣有兴味，却不带半分感情，只是单纯期待猎物的反应是否让自己满意。
　　当看到我痛苦而无措地在人群里搜索璟一时，他笑了，抬起手臂指向辰立修所在的高楼，眼里波光闪烁，缓缓地再度开口。

　　“元尧，你第二个看错的地方，便是凭我三言两语就认定了我愿意姻姻嫁给那个太子？什么姻缘天定、什么缘定三生，全是子虚乌有。我父王信我却不信，我怎能容忍她嫁去敌国伏低做小，折了苍塔颜面，我小鹏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既然姻姻一心一意，那我就让那人彻底消失便好，从此断了她的的念想。”

　　什么？迷蒙间我不太能听懂他的话，等我努力理解了他的话里的杀意时却为时已晚。

　　那金光猛然将我放开，我直直从空中落下，无数箭矢没了阻碍瞬间像打筛子一般刺进了我的肩膀、胸膛、腿脚……带着满身的窟窿嘭地坠落在地。
　　“不！师父！……”绝望嘶吼的呐喊从人群中传出，远远的，璟一疯狂地用掌风拍开所有挡路的人，跌跌撞撞地朝我扑来，一下倒在我身上，挡住所有又要猛烈刺来的刀剑，一时间背上也替我挨了几刀。
　　赤红着双眼怒吼怒吼：“住手！住手！全都给我停下！看好了，我是瑾王！哪个不怕死的谁再敢动，统统按军法处死！”

　　“璟一……”我舔舔舌头，喊道。

　　“师父别怕……”他颤抖着将我拥住，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努力不触碰到伤口，我狐狸的身躯此时在他手臂间瑟缩成一团，小得可怜。
　　“我会保护你的。”我听见他这么说

　　你不怕吗？……真好……
　　说好是我保护你的，为什么现在反过来了？我这个师父……当的可真是失败。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儿，却连让你平安的能力都没有，还让你受伤。
　　璟一啊，你的伤口在流血……我努力抬起手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泪，但是没有力气。

　　“我是不是要死了？”周围全是红了眼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将我团团围住，嫌弃、厌恶、惊恐、迟疑……这样的眼神才对啊，璟一，为什么只有你那么痛苦害怕？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别怕，我带你去包扎，会好的，会好的……”他的泪水落在我的脸上，和着血，视线越发看不分明。
　　璟一将我抱起，大声一喝，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浑身沾满了我的血，煞气骇人、犹如修罗，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奔敌营后方。

　　这时驰国的高楼上却传来惨烈的碰撞之声，然后就是我从未听过的犹如失去手足般悲怆的狂吼，那是辰立修，他在唤着……姻姻。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放开后，矛头攻向了辰立修，辛恺不是没有考虑过姻姻会出手相救，所以事先安排的暗探绊住姻姻牵制住她，可当所有的攻击刺向辰立修心口的瞬间，姻姻仍是挣脱了开来，尽全力硬生生推开辰立修，生受了致命一击。
　　金光没入她的身体，她被打得退后几步，死死钉在墙上，如一只断线风筝般倒了下来，嘴角的血淅淅沥沥地往外淌着，好似流不尽。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眼神仍是看着辰立修，闭不上的瞳眸里还残留着心上人难以置信、呆滞的面容，嘴角带着常见的暖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