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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拯救 ...

  •   冷肃的空气,凝结成冰的面孔,敛声屏气的走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的不像话的昭和殿。外头却天光正好,午后懒懒的阳光印在窗棱上,照出空气中旋转飘舞着的细小尘埃,舞姿空灵地绕身落地,一阵风吹过,稍稍打破那黏腻在皮肤上沉重的附着,鼻尖才刚刚嗅到一丝清凉,却在转瞬被席卷而来的揪心压抑的情感所压迫,如巨石在心难以呼吸。

      “一群无能之徒!”茶具被一阵夹杂着天子之怒的袖风扫过,悉数落地而碎,辰胜怒不可遏,颤抖的手指着脚下跪伏一地的太医和武师侍卫,“好好的跑个马居然都能跌到山下?枉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学得一身本领,居然连一个瑾王都看护不好?如今朕的皇儿躺在里头性命堪忧你们这些做老师倒安然无恙?还有你们这些太医,休要再给我找这些托辞,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救不好瑾王你们统统去死,株连九族!”
      天子之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辰胜向来好脾气,何曾如此雷霆大怒过,当初就连宛贵妃临死前他也未曾这般动气,众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好一个劲儿地磕头:“臣罪该万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辰立修站在殿外檐下,墙角的阴影正巧将他身影遮住。满耳充斥着的尽是殿内父皇的怒吼,一盆盆清洗过的璟一伤口的血水被送出,眼看着清透干净的水被染成了深红色,那颜色,硬是比自己上朝时穿的那身礼服还要艳丽几分,真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竟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呵……”辰立修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不小心牵动了胸口处,眉头瞬间痛苦地紧锁,手用力地遮住疼痛的地方,指节都泛了白,却还是挡不住,淡淡的血色染红了衣服上精描细绘的金线红了衣裳,渗透指缝。
      “太子爷,快别在这待了,丞相让您赶紧回宫去,陛下如今正发着火,瑾王出事您也在场,要是迁怒到您身上可就不好了,还是回去避避吧,还有您这伤也得……”小内侍急得原地转圈,可又生怕声音大了惹得里头的人注意,只好捂着嘴蹲低身子在辰立修身后哀求。
      辰立修挥手喝断他的话,“闭嘴!有什么好避的?这事难道跟我没关吗?”
      小内侍瞳孔惊得放大,吓得不轻,恨不得上前捂住跟前这位爷的嘴,“太子爷,您可再不能说这样的话,就快些随奴才走吧,丞相大人和皇后可还等着……”

      在提到丞相皇后二人时,辰立修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寒冷,似带着无限的怨毒,那一刹那间仿佛毁天灭地的冰冷笔直而冷厉地投射向身旁的小内侍。
      小内侍顿时如坠冰窖,扑地一声直跪到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以额贴地,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似过了很久,只听得心跳在胸腔内的震颤和额头划过的冷汗,又好像只是一会儿。小内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头脑一片空白。
      “起来吧。”辰立修终于沉声说出句话。旋即转了身,靴子原地后转,袍底轻轻飘起,从眼前不经意的划过。
      抬眼一看,那位太子回身时眼中已是一贯的冷淡疏离,方才的阴狠仇意似乎只是一场梦。
      愣神间,辰立修却是已迈出了门,那身影在门口一晃便是失了影踪,目不能及。小内侍松了口气,赶紧一抹脑门的汗就要往上追,才一起身,却发现早已软了一双腿。

      我坐在床头,紧握住璟一满是血污的双手,平时柔软温暖的触感此时却显得如此冰冷,我的衣袖裙摆上尽是大块小块或鲜艳或乌黑血迹,平白开出灼人眼球的血花,可那都不是我的,是在为璟一擦拭包扎伤口时染上的。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包满了带血的纱布,额头上那块大面积的红尤显触目惊心,如一朵妖冶不详的曼陀罗花开在了他的苍白无生气的脸上,如脆弱的薄纸一碰就碎。
      几位太医围坐几团,治伤的治伤,写方子的写方子,各自忙碌,满面愁容。

      我心中满是惊惶,方才仔细探过璟一的脉象,却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越发虚弱的脉动在我指尖下显得那么可怜渺小,我甚至感到我稍不留神就再也触碰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再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周围人看见,我与他十指相扣,将真气毫无保留地通过掌心传入他体内,惟有这样做自己心里才不会那般焦急,但是却收效甚微,所有的真气都好似送入一个无底洞,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
      我心中却存了丝疑问,再怎么摔也不至于摔出这么重的伤吧?宫里的武场是皇家练武之地,都是皇亲贵胄及御内侍卫练武演习专用,建于后苑并不如何陡峭的山上平地之处,就是从最险处滚下也断不会至此,更何况璟一的身上还多处箭矢刺穿皮肤的尖锐的伤口,倒像是一场有意的谋杀。
      “靑蕊,去替我问问璟一的老师,缘何瑾王身上会有如此多的箭伤。”我冷声吩咐完,脑内却突然一阵剧烈疼痛。
      该死!虽说我内力法力都被封住了大半,可如今这身体也太不济,才耗费一点就累成了这样。突然间无比懊恼,平时安逸平和惯了,把璟一的功夫教好了,自己反而多年未曾修行练功,连如今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几分都掂量不清楚,若是以往,璟一的伤在我眼中不过小菜一碟,救好他至多不过对身体有些损伤,休息两天喝点汤药也就无事,可如今我已快力尽了,真是太不中用。
      眼看着璟一的呼吸越来越弱,我的眼皮也越发沉重,像是灌了铅般,视线模糊发黑,跟前来回走动的人只剩下一个个交叠纤细的影子,心口一阵发紧。我将身体靠在床栏上支撑起,手上却一刻不停,继续输力,却是仍不见好转。

      靑蕊问完话回来,左右仔细地瞧了方俯低靠近我耳边:“先生,奴婢方才问过了,那山坡平台上有一处,专是辟开来做练箭之所,练箭时射程太远或者不当心,箭矢都会落入山坡下的坑中,加之山坡陡峭,难于清理,下头便堆积了很多残箭,被称作“箭坑”,瑾王他们练马之处就挨着练箭的地方,中途马儿突然受惊,瑾王便连人带马滚进了箭坑。眼下陛下也正在派人挨个审问,奴婢想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听完这话,我心里琢磨一番已是了然,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却不是审案子追究过错,掌中璟一的手已是冰冷,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咬了咬牙,对靑蕊说:“你去把陛下请进来吧,我有话说。”
      靑蕊诺声而出,我揉了揉太阳穴,这法子也不知行得通不?却又无奈,行不通又如何,反正能救璟一就是了,自己左右不过一条命,轮回重生又是一条好狐狸!

      辰胜进来时,乍一见床上的璟一,满眼心痛恼怒,几大步奔到床前,想抱起璟一唤唤他,面对那浑身的伤又无从下手,一国之君顿时红了眼眶:“我的皇儿,朕……朕对不起你母妃啊,竟连你都照顾不好。”
      我全身都倚在床头,已是无力,说话都断断续续,安抚他道:“陛下莫急,在下有办法救瑾王。”
      辰胜闻声望来,看到我时惊了一惊:“先生,你的脸色怎的这样苍白?”
      我刚想说话,喉间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我努力咳了几声压住那股翻腾的不适,方才慢腾腾地说:“陛下,在下入宫的职责本就是看护璟一,今日他负伤是我的失职,我愧对陛下的信任和嘱托,愿尽全力施救,望陛下许可。”
      辰胜急问:“先生有什么办法?”
      我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抬起袖子掩嘴,偷偷揩去唇角那抹渗出的血丝,轻声对他说:“三天!请陛下您给我三天时间,在此期间只能我与璟一二人在昭和殿内,所有人皆不可入内,包括陛下您,也不必送水送饭。至于具体救治的方法乃是师父传授的仙家秘术,恐无法告知,陛下只需等到三日后打开殿门就是了,到时瑾王必然是平安无事。”
      辰胜犹豫了好一阵,视线在我和那群愁眉苦脸的太医脸上来回逡巡,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看到又一盆血水被端了出去,他终是下了决心,选择相信我,即刻下令所有人悉数撤离昭和殿,并派重兵把守,所有人一律不得入内。
      在他迈出门回望时,隔着远远的距离,我郑重地点头,无声道:“谢陛下。”

      我将璟一在床上安置好,也给自己在他身旁留出一个空位躺了下去。侧头一看,那近在咫尺的脸显得苍白透明得过分。我十指紧握住他的,深深地吸口气,充斥肺间的却都是带着璟一身上血腥气的味道。
      低声默默地念咒,浑身的真气灵力逐渐从四肢百骸抽离,一丝一丝,像是灵魂被剥离出身体,穿过头颅脖颈,穿过手臂关节,穿过五脏肺腑,滑向了心口处聚集在一块,那砰砰跳动着象征活着的地方。

      我哪里有师父传授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有,凭我如今的斤两也是运用不了,反而可能侵蚀自身。
      我所做的不过是用自身的生命来保住璟一的罢了,把自己全身所有的灵力真气汇在一块慢慢支撑着传给璟一,这过程对自身消耗极其大,我必然会显露原形,所以才得让旁人避开,否则若是有无辜者承受不了本妖的英姿,吓死了我可罪过。

      感觉到自己身量缩小,衣服也撑不开了,勉强伸出手,哦不,爪子到眼前瞅瞅,嗯,还是那么火红鲜艳的狐狸毛啊,忍不住苦中作乐番,哈哈,本妖虽人形比不上黑狐兄,但我的原形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天下独有的美狐狸一只。
      心情一激动,喉间一甜,又是一口老血吐出来。

      想起黑狐兄才记起正事,朝屋内四下一望,便见不远处桌上正摆着盆清水,我将腕间的传音珠取下,比划比划一爪子扔了过去,“扑通”一声正中红心,努力念了个咒凌空写下几个字“有难,速来。”
      做完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我是再也不能动弹了,眼前一阵发花,连床顶抬手处的帷帐绣的是白鹭还是鸭子也看不清了。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于璟一交叠的手上,浑身的力气都通过那一点被缓慢抽去。

      希望黑狐兄他们能在三日之内赶到吧,即便不能,我都把自己祭出了,一只修行上千年的狐狸够滋补了吧?足够救活璟一,让他重新活蹦乱跳的。若我真那么倒霉做了滋补的狐狸也是我命中该有此劫。只是他醒来时见到身边一只干瘪的死狐狸可别吓着了才好。
      模糊中看见璟一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只安息敛翅的黑蝴蝶一张一翕,我在心里戳戳他的额头。
      “小扑通,我要真一命换一命了,那咱们可就清了,下辈子你投胎投远些,别再来找我了。”

      便又沉入无边的黑暗,不知时日,好似身处一个刑场,心脏被一点一点地往外挖,拉扯的疼痛无法用语言表达,连呻吟亦不能。

      又好似有月光洒在床边,真像是后山的清辉啊,温柔地落在熟睡的人儿身上,好似带过谁的吻,滴着泪,在我不知不觉时轻轻地印在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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