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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沂风卷之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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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二日,围城难民尽数散去。
又七日,大司马胡偲玩忽职守擅吞税粮一事败露,帝盛怒,责其忤逆。幸得丞相求情,又念其为开朝老臣劳苦功高。免全家斩刑,只充军塞外不提。
丞相夏玄大病初愈,帝感其悯恤百姓之心,特令太子代为犒劳。
龙源楼。正午。日头高悬,阳光透过半开窗撒上矮几。
夏玄一袭黑色袍服靠坐软榻,黑衣更显其面颊消瘦。十指紧扣置腿,阳光被几面折射照上发丝让人觉得些微暖意,一时恍惚。门外脚步声近,心中默数三声,果不得听到敲门。慵懒抬眼,见萧君华身着明黄锦衣,腰束浮云暗纹绸带,头顶进贤冠。唇角微勾,“殿下可是来迟了。”
甫入便觉得室内气氛莫名压抑,萧君华快速扫过室内摆设。左半为餐桌,上有几盏果盘凉菜,似是未有人动过;右半有两塌一几,几上两盏绿茶已是全无热气。暗道自己来晚,萧君华心中微恼,才是扭头看向夏玄。
夏玄正是坐了靠窗那塌,永远不变的黑衣加身衬得露出皮肉愈发白净。几缕光线打上其发,照出五彩光晕。抿唇咽下一口口水,萧君华双肩略是紧缩,反手将门掩上笑得拘束,“啊,本宫昨夜饮酒稍是过了些,出门前母后已是训过,还望丞相原谅则个。”
果真是适合午睡的时候,夏玄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视线收回盯了自己指甲发呆。萧君华看他眼帘微垂似睡,才觉大赦,快走两步于夏玄旁软榻挺腰坐了,伸手端盏饮下一口。果然是丞相素喜的龙井,又是咭一口入喉。置杯看他,“不知丞相的身子可是好些了无?”
一手揉额,夏玄摊手看掌心纵横,开口慵懒带了睡意,惹得萧君华上身绷紧。双目紧盯了夏玄颈上上下活动喉结,萧君华默默抿唇,舌尖抵上齿尖。“蒙殿下赐药,臣下已然康复。只这胡偲一倒,就不知会是何人接任。”
“丞相同母后一般只忧心国事。”原是道两人谈些诗词,却未料夏玄开口便是国事。萧君华心有不悦,却又是不敢发作,握了掌中玉骨扇喃喃,“相爷的身子既然无碍,还是多想些开心的事,又何必整日谋略。这东宫的位置若是真要耗费相爷如许多的心血,本宫又如何坐的心安?”
伸手拿过茶盏,低头看叶芽绽放如花亭亭而立,一时竟是不忍下口。轻吹气让浮叶散开,夏玄啄一口清茶。感受冰冷茶液丝丝入喉,驱走几分睡意。“殿下乃是天潢贵胄,臣下奉娘娘懿旨,自然为保殿下东宫位鞠躬尽瘁。”语罢似是喟叹,举杯又饮半口。
萧君华双目一直落于夏玄开合唇瓣,只觉得这人说话无论如何自己也是挑不出错,索性也停了与他争辩的念头。扭指将扇面展开,低头,指腹轻抚面上美人图,“可是本宫的能耐确实不如三弟,若是我将东宫之位让他……”语音未落,便听得一声瓷碎。慌忙扭头便见得夏玄掌心仍是上托模样,面上愕然看地上狼藉。情知自己说话过了,萧君华忙起身按他肩头,“本宫只是说些玩笑话,丞相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这若是伤到了身子,本宫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心内一声冷笑,抬眼却满是迷蒙,夏玄眉眼舒展作了平时笑意模样,“殿下可要记得,若您弃了太子位,且莫说娘娘地位不保,单是殿下您,恐怕日后连基本的自由也是不得。是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您觉得三皇子会如您这般善待与他么?”
话头又是被堵,萧君华目露茫然半晌不知如何回复,讪讪收手立了。夏玄看他模样,心知他暂时已是默认自己话头,握拳捂口轻咳,“殿下,您可还有话说?玄身子不适,怕是又得去医馆瞧瞧。您若是无有吩咐,臣下这便告辞。”
“啊?相爷这便是要走?”萧君华闻言回神,却见夏玄捂口轻咳,面上原有红润不知何时化为惨白。明了自己已是留不住他,萧君华颔首,开口带几分留恋。“相爷还请多加保重,就算是为了本宫。”
得了许可,夏玄撑把手起身,萧君华作势要扶,却觉得指尖触上那人袖上布料时被他不着痕迹闪开。尴尬一笑,“相爷府上可是有人候着?”心知自己这话乃是白费,却又存了侥幸之心。
夏玄拱手行礼,不待他回答便拉门出,“劳殿下挂念,周正已是在门口候着。”
立窗前向下张望,果见夏玄被一身着青色短衣者扶了入车。远远望去还能见他捂口咳嗽的样子,萧君华怅然若失。转身坐桌前,各色小菜精致,虽明白是店家赠送,却还是自作主张地强认为是那人要来。捏筷夹了荠菜入口,只觉得清香。满室寂静,沉重压迫感让他心乱,挥袖扫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