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富贵》君惜泪

17、拜访(下)

　　张氏用来接待傅氏的宴息处位于范家猫儿胡同正房的右次间.宴息处连接着张氏的内室,这是张氏用来招待通家之好的女眷和亲戚时才启用的。
　　张氏引着傅氏在宴息处靠窗的大炕上坐了,蒋氏带着丫鬟们服侍着两位夫人.傅氏端起蒋氏亲手奉上的茶啜了一口,抬起眼睛略略打量了一下宴息处.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的木料清一色用的是梨花木，而家具上雕刻的图案用的都是福禄寿喜等图案，与时下燕京时兴的牡丹、海棠等花卉图案大不相同，家具的款式也是十几年前时兴的样式了，只怕这是张氏的陪嫁。
　　“这是上好的大红袍呀。”傅氏又啜了一口茶，笑着对张氏道。
　　大红袍产自福建武夷山，由于其茶树生长在武夷山悬崖峭壁的岩缝之间，又命武夷岩茶。由于其生长位置特殊,采摘不易所以每年的产量很少,而且上品的大红袍烘焙程序复杂,所以即便是在福建除了最富贵的人家一般都很少见到大红袍.而燕京离福建更是千里之遥,就更是如此了.
　　“是,听若溪说亲家夫人最喜欢喝大红袍.刚好我娘家哥哥在福建任布政使,这是他送来的节礼.就请夫人品评一下.”张氏也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道.
　　傅氏听说也不接话,她将茶盅端着鼻端闭目轻轻嗅了嗅,又啜了一口茶,半响才道:
　　“茶香清爽,又有浓郁的果香以及奶油的香味,茶汤顺滑略有浓稠的口感.正式上好的熟香型大红袍，果真是好茶。更难得的是这泡茶的水是玉泉的泉水，更是将这茶承托了出来。夫人身边可是有泡茶的高手。”
　　“夫人好灵的舌头。这正是正本大红袍（天心岩九龙集石壁上现存有茶树6棵，上层4棵历史上称正本）。”蒋氏听见傅氏对茶艺十分熟悉，心里很是惊讶不由插嘴道。
　　“呵呵，我幼时父亲在福建任学政，我跟着父亲在任上长到五岁才回了余杭。所以茶中唯独对着大红袍最是了解。”傅氏笑笑道。
　　张氏和蒋氏听说略略放下了讶异，确实傅氏的父亲原任过福建学政。听闻傅氏的生母就是傅氏父亲在福建任上，上峰赠与的妾氏。只是这个傅氏能够坦然的说在福建生活过的事，看来不是一个胸襟宽广的人就是一个十分能认的清自己位置的人。本朝对嫡庶的分际已不如前朝那么明显，但是庶出的出身不论放在身上都是暗伤。那些庶出的一旦居于高位都很避讳谈及于自己出生有关系的事。所以傅氏能坦然谈及在福建的事，不得不让人佩服。
　　蒋氏不由的想起小姑子范氏。范氏是伯父范文泽的嫡女又从小和永安侯世子定了亲事，很是有些傲气。从小到大所遇到的人，不论是看在范文泽的份上或者看在永安侯府的份上，都对范氏很是容让这也造成了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并且容不得一点不如意。小姑子范氏的胸襟和眼前这位永安侯夫人一比，不知是差了几条街。蒋氏心中隐隐觉得和傅氏斗法只怕不论是小姑子还是自己的婆婆只怕都讨不了好去。
　　心里这样想着，蒋氏面上不露只是劝着傅氏用些茶点。
　　等用到了第二杯茶，傅氏在拿眼看了一圈周围服侍着的仆妇笑着道：“明儿就是重阳节了，府正是准备菊宴忙碌的时候，我本不该打扰给您添乱，只是……”
　　张氏看傅氏是的神色知道她是要屏退左右和自己谈话，而谈话的内容自然是和侄女有关。张氏不由的神色一肃，对范妈妈使了一个眼色。范妈妈就带着一屋子服侍的丫鬟退了出去，玛瑙珊瑚也跟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蒋氏在一边服侍着.
　　傅氏看了就笑了笑,转身去拉了蒋氏手,让她在炕边坐了道:“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一直在边上服侍。快坐下歇歇，我也好和你婆婆说话。”
　　蒋氏虽然人被傅氏拉着坐了，但是连忙去看张氏的神色。只见张氏微微颔首，才搭在炕边坐了一半。
　　“姐姐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样一个实心眼的媳妇服侍着，叫我好生羡慕啊。”傅氏见了笑道。
　　“妹妹客气了，虽不知道妹妹府里的五少奶奶是妹妹娘家侄女，又做饿妹妹的媳妇。有她在身边服侍着，妹妹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我们家若溪也对夫人是满心敬爱。等过几年五进伯娶了妻，妹妹就更可以高乐了。那里还用羡慕我，我这媳妇也就是人老实罢了。”张氏见傅氏将对自己的称呼改为了姐姐,也就自然叫她妹妹.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话，几个人自然不会说些无用的客套话。张氏一听傅氏夸蒋氏，就怕傅氏接着因头说范氏。忙先下手为强，先说永安侯府五少奶奶因是傅氏的内侄女很的傅氏看重，又说等武进伯娶了妻傅氏可以高乐了，这就是说傅氏等着把永安侯府交给自己亲子的媳妇打理。这是隐晦的说傅氏对身为世子夫人的范氏不慈。
　　“哎，姐姐和我是姻亲。我们府里的事也不用很瞒着姐姐。我这几个媳妇，论起来都是不错的。瑜哥媳妇跟着瑜哥在任上，且他们夫妻也有了嫡子，项氏是个能相夫教子的，很不用我操心。诚哥媳妇性情活泼又生下了继哥，虽有些跳脱但夫妻两个也算过得。谨哥自己有了爵位将来也是要自己开府的，我将来给他选个能过日子的等他们有了嫡子也就很不用我操心了。”傅氏做推心置腹之状携了张氏的手道。
　　张氏细听傅氏话，只见她说了几个媳妇确独独跳过侄女不说，知道她还必有话要讲，便拍拍傅氏的手接道：
　　“所以我说妹妹比我有福气。”
　　“只是，我这心里有一桩心事，如今希望姐姐为我排解排解。我今天也就是为了这桩心事，才厚着脸皮到姐姐这里来的。”傅氏低低叹了口气道。
　　张氏心道来了，知道傅氏必是要提傅氏了。但这次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戒备，等着傅氏新出招，自己好以不变应万变，安慰傅氏道：
　　“妹妹这样说就太外道了，我们是姻亲。你有什么烦心事来找我排解也是看着何我亲近。你平日里主持府里中馈，我倒不好多亲你来，今日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什么厚脸皮之说。妹妹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说，我虽不是个有能力的，但至少能为妹妹排解下心情。”
　　“哎，姐姐这样讲。我也少不得说了。方才我说了我几个媳妇独独没有说四少夫人。我心里如今的烦心事就应在了她身上。”傅氏又叹了口气道。
　　“哦，可是若溪和妹妹淘气了。你只管告诉我我自会去管教她。她在娘家也是行为端正的，这几年难道长了脾气？”张氏心里冷笑，暗道果然将话引到了若溪身上。
　　张氏说的这话就有些听头了,明面上是说要帮傅氏管教范氏,实际上是在说范氏虽嫁到了永安侯府,但是要管教她也是要她们这些娘家长辈出面.又道范氏原在娘家行为端正.怎么现在就有错处了,自然是傅氏这个做婆婆的教养不善了.
　　“别的也就罢了,只是世子夫妻到了如今都还没有嫡子,这就成了我们府里的心病.”傅氏心里自然清楚张氏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也不理会.
　　“是呀,我每每想起也为她着急.那年承哥没了我去看若溪,她一看见我就哭得像个泪人.我心里就道这个侄女,也是命苦的好好的儿子长到了六岁就没了.还好过了没多久她就有了明姐,虽是个女孩但也能安慰安慰她的心.只是孩子洗三,她又拉着我说对不起侯府里长辈和世子爷,没有生下嫡子.说为了让世子有香火承继,要把身边的丫鬟给世子.”张氏听了傅氏的话心中一冷,果然傅氏拿若溪没有嫡子说话.自古以来男子娶妻纳妾为的就是繁衍子嗣,女子对夫家最大的功劳就是生儿子.若溪至今没有嫡子,这也就是她最大的过错.只是,若溪也将身边的丫鬟给了永安侯世子,如今也有了儿子.在理论上永安侯世子的所有孩子都是若溪的孩子,也就勉强能抵过了.而且她侄女又不是不能生养,这几年也生了承哥和明姐,她和世子又年轻孩子自然会有的.
　　看傅氏这做派,只怕是要给世子抬一房和她亲近的贵妾.这是他们范家无论如何不能同意的.张氏在心里冷笑,果然这个傅氏平时表现的温和敦厚都是假象,如今图穷见匕了吧.刚刚插手了侄女房中的事,逼着世子把巧梅抬了姨娘,现在又想作伐.
　　“姐姐说的很是,只是我们四少夫人却是有些痴心.太夫人和我都觉得她和世子还年轻.有生养了承哥和明姐.放宽了心,以后一定能产下嫡子.只是她还是把身边的丫鬟给了世子,而那个丫鬟也生了慎哥.我私心里想着,我们四少夫人也该放轻松点.更能安心生个嫡子,可是也许是因为她看着慎哥这孩子想到了承哥吧,她既不自己抚养慎哥也不肯将孩子交给生母照顾,”说到这里傅氏面色一肃,目露冷然接着道:“不论怎样慎哥也是我们世子的儿子，是林氏子孙怎能长于仆妇之手。”
　　张氏一怔，只觉得傅氏面容肃然神色端庄，显露出久居人上之人特有的威严和气势。张氏和蒋氏看的心头一怔。到底是永安侯夫人，而永安侯府在燕京勋贵圈子里第一等的人家，身为主持中馈的侯夫人到底是气势不同。
　　“我知道，我们四少夫人气我插手她房里的事。只是不论怎么样我都是她婆母，不能看着他们行差踏错而不管。”傅氏又道。
　　“这是当然。”张氏也是第一次听说，范氏并不自己照顾庶长子。范氏自己没有生下儿子又不好好照顾丈夫现在唯一的儿子，只把他丢给仆妇了事，这要是她的媳妇她也绝对会插手她房里的事。张氏心里暗骂范氏愚蠢，嘴上只能服软。
　　“不过姐姐放心，我们侯府最看重的自然还是嫡子。世子夫妻还年轻，放宽心自然会有子嗣的。”傅氏又笑笑道。
　　“哎，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慎哥的事。若溪有你这个婆婆照顾也是有福气了。”张氏虽想提范氏撑腰，但奈何范氏所作所为太上不了台面。就连累的她的腰杆也硬不起来。
　　张氏原想虽然范氏还没有嫡子，但是她又不是不能生，又不是不给世子抬人，也算不得全错。傅氏插手媳妇房中事，也不算是全对。所以她才有立场给范氏撑腰。可是如今范氏做的事，愚蠢到家也让她完全没了立场。
　　“四少夫人是我们府里的世子夫人，又是我姐姐生前亲自为我们世子选定的妻子。我自然会维护她的利益。只是自从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被抬了姨娘，她就病了。这一病就是几个月，太夫人和我都是忧心忡忡。太医院里的几个圣手都看遍，也没有起色。太夫人和我想她可能是心病。我们四少夫人的母亲又远在乐阳，燕京她只有姐姐一个娘家长辈，所以我特地来请姐姐过府去看看她，也好开解一下四少夫人。”傅氏笑着道。
　　“过两天我必定上门，看看这孩子。希望她尽快能好起来。”张氏忙道。傅氏说范氏是心病，自然说的是范氏在装病。这件事张氏心中走已有数本还想借菊花宴的机会，向傅氏施压。可如今却是不能，她只有亲去劝侄女好起来。
　　恶疾、无子、妒忌都是七出中的条款。张氏和蒋氏自然也听出了今日傅氏是在隐晦的告诉她们，范氏所犯的过错已经影响到她世子夫人的地位。若范氏还是不知收敛那么，永安侯府对她的宽容也不是没有限度。虽然永安侯府不会休妻，但是只要范氏地位不稳，那么范家自然也就不能借用永安侯府的力量，这不符合范家的利益。所以张氏只得答应去劝说范氏。不过还好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一步，永安侯府并不是想给世子抬贵妾。张氏心中又隐隐一喜。不过张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并决定等事情平息了一定要写封信去乐阳告知嫂嫂，范氏的所作所为，让她自己管教女儿。想到这里不觉得心中腻味，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蒋氏却和婆婆不同，她听说范氏所谓，心中大怒。这个小姑子的所作所为若传了出去，范家的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虽然她现在还有女儿，但不代表她以后不会有。再有，这个范氏也太不讨婆婆的喜欢了。傅氏称别的儿媳妇都是语气亲昵，只有称呼她是客客气气的叫四少夫人，偏偏称呼世子是世子爷。这也就说明在傅氏心里范氏不够世子夫人的分量。只是不知道有这想法的只是傅氏一人还是连着永安侯太夫人也这么认为的。蒋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提醒下婆婆，去永安侯府打探下太夫人的态度。
　　傅氏见张氏领会了她的意思，又略坐坐就告辞。张氏婆媳自然又说了些留客的话，可是傅氏还是坚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