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颜》木小鹿

18、不违君子誓-上

　　林虎儿无端被令巧儿摆了一道。

　　要说证据，他确实没有，他只有模糊成一团的记忆。听巧儿否认得理直气壮，林虎儿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产生幻觉了！

　　他越想越气，杀回西院。“干脆告诉娘，让娘来定夺，看她如何狡辩。”想着，林虎儿大步登上北屋楼梯，走至廊道尽头，左手第三间即是虎娘住的屋子。

　　“娘！”林虎儿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怎知又见庄无颜仰面怯怯询问：“虎少爷？”

　　“又是你？你不去干活，躲在这儿干嘛？”林虎儿环视屋子，虎娘并不在屋中。

　　庄无颜坐在矮凳上，膝头堆放一叠整齐的衣物。林虎儿站定脚跟，斜眼瞧立在她脚旁的小竹篓，装作不经意问：“新来的丫头巧儿，你昨晚见过她吗？”

　　“巧儿姑娘？”细想起来，庄无颜昨晚压根没机会见巧儿，她和木面男子是从窗子进来的。但若说没看见，岂不奇怪？庄无颜想了想，婉转答：“巧儿睡在我的房间。”

　　林虎儿大惊：“她一步也没离开屋子？”

　　“离开？去哪儿？”庄无颜不解反问。

　　“离开来燕楼、去找她的同伙啊！”林虎儿高声宣称，庄无颜迷糊歪头：“虎少爷，你在说什么呀？”

　　“我……嗨！”林虎儿转面叹气。如果巧儿的话不可信，无颜女从会不说谎的！难道，他当真冤枉了巧儿？难道真是他在做梦？梦见谁不好，偏偏梦见那丫头？天呐，林虎儿不敢置信地双手挠头。

　　“虎少爷？”林虎儿跑走，庄无颜起身，裙脚勾倒地上的小竹篓，“咦，这是？”

　　掩埋在层层衣物后，有一只莹莹玉面，她只瞥一眼，毫不费力地认出来。

　　——是那晚小石哥进金银行戴过的面具！它不是虎娘的东西，怎会在竹篓里？

　　小石哥……是小石哥从巧儿手中夺过竹篓，并送上楼来的。庄无颜的脑海闪过一连串的记忆，她蹲下身，小心拾起。那玉面冰莹通透，比想象中更薄、更坚硬，兴许是日光的原因，不见了当晚的鬼邪，倒显得分外高洁。

　　“无颜。”一人冲开房门，“找你半天，你原在这儿！”

　　庄无颜仰头转身，不明何故，顺势把拿着玉面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大石哥？”

　　宋大石冲她微笑问：“无颜，你在做什么？”

　　庄无颜站起身，慌乱背手将面具夹入叠好的衣物、抱至胸前说：“大石哥，我、我先走了。”

　　“无颜？”宋大石目送庄无颜以不寻常的匆忙神态小跑出屋子。他立在原地，低头瞧被他小心攥在掌中的什么物品自语：“嗯……等傍晚，傍晚再送给她好了。”

　　宋大石又站片刻，才灿然笑着离开。

　　短短一个昼夜，庄无颜的烦恼如同石头山下的江水忽而泛滥起来。

　　不过呢，她可是庄无颜，不会因三两件令人困惑的小事，轻易地皱起眉头。

　　阿拐婆身边有新来的巧儿丫头帮忙，庄无颜被打发到井边抹洗碗碟。宋大石几次想帮她，可柴火烧到午后不够用了，他只好放下磨盘的活，扛起斧头上山。

　　宋小石转得像个陀螺，没空停下来和她说上半句话，连虎少爷都跑前跑后地忙碌着。前日，与云香楼的一场争斗在坊间传开，为来燕楼招来不少好奇的客人。

　　庄无颜双手整日浸在冰冷的井水中，十指红红白白得有些肿胀，担她一点也不觉辛苦。洗的碗碟越多，代表上门的客人越多，她就不必担心蔬菜留在棚下被冻伤、米放在缸里被老鼠啃坏啦！

　　况且，坐在井台旁，守着那扇屋门和门背后的秘密，让庄无颜十分安心。

　　不知他……是否已离开来燕楼了？对那人来说，悄无声息地消失是件很容易的事。

　　庄无颜收回目光，抬臂擦干额头汗珠。忽然，高处飞来什么东西撞入她的左脸。

　　脸颊一阵发麻，庄无颜后知后觉地呻吟：“哎，好痛！”面前污水盆里，多了一颗圆滚滚、亮闪闪的鹅卵石。

　　高处传来熟悉的叫嚷：“正中‘红心’！”

　　“老大真威风、老大真神气！瞧，丑丫头往这边看呐！”

　　“进攻、快给我进攻，打不中的吃狗大便！”

　　“——杀啊！”

　　一群七八岁大的男孩儿双臂扒在南墙上，整齐地露出一排脑袋。他们居高临下、喊声滔天，对准墙里的目标发射石弹珠子。霎时间，小院内乒乒乓乓刮起了一阵石子雨。

　　“别、别打……”庄无颜本想跑进屋子躲避，可一摞刚洗好的彩瓷花大碗正立在井台旁。那是店里最好的瓷器，虎娘的心头宝。她前倾身体，试图保护它们。

　　几乎在同一时刻，庄无颜心底产生不好的预兆，好像她越怕出错就越会出错似的？

　　一颗小弹珠气势汹汹地出发，直冲庄无颜的后脑勺飞去。眼看即要得逞，却不合常理地调转一百八十度。“哗啦”高高一摞彩瓷花大碗应声倒下！

　　“呀！”墙上众人自觉闯了祸，都停下来，望向领头的男孩儿。

　　领头男孩儿缩小的瞳孔里，倒映出惊恐非常的画面——刚刚被他们弹射出去的小石珠子，全部逆着轨迹，由四面八方飞回来啦！

　　狂风卷着鹅卵石吹向墙瓦，石子敲打瓦片，漫天“叮叮咚咚”密集地响个不停。

　　“好大的风呀！”

　　“笨蛋，是有鬼……”

　　“哇，有鬼！”

　　男孩儿们相继跌落墙头，落荒逃命。

　　庄无颜衣袖遮面，袖后小心抬眸。转眼，四周一点风的踪影都找不到了。她无心细想，只垂首看地面，虎娘宝贝的瓷碗碎掉三只！这，该如何是好？

　　“无颜，你怎么了？”宋小石探出脑袋，吓了她一跳。

　　“我……”庄无颜无言以对，脸颊一片通红的印记融入天边的落日云里。

　　“嘿。”宋小石一笑，轻拍她头顶，“放心，我帮你。”

　　没等庄无颜反应过来，宋小石已搓起地上碎瓷片顺手丢入一旁的水井。

　　“小石哥！”庄无颜扶着井栏向下张望。

　　宋小石掸掸手说：“你把其余的摆回去，虎娘不会发现。”

　　庄无颜垂眸犹豫，见宋小石转身要走，她忙拉住他的衣袖，拿等了一整日的问题问他道：“小石哥，那晚的事，你是不是在骗我？”

　　“啥？”宋小石做贼心虚，一时弄不明庄无颜指的“哪件事”，他甩开庄无颜的手说：“哎呀，别拉拉扯扯的，被我哥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庄无颜委屈看他说：“小石哥，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东西到底是谁的？”

　　宋小石紧张地四下看看，仍是一头雾水，但他决定还是先哄哄庄无颜为妙：“无颜……”宋小石弯下腰，庄无颜认真点头。

　　“你小石头哥我啊，要记的事情太多，记性又不好，实在想不起你说的。不如……”宋小石瞥向井台，冲她挤挤眼睛，“不如，我把你‘打碎虎娘心爱的瓷碗’这事忘掉。你呢，就忘了‘那晚的事’。我们交换秘密，说定喽！”

　　“小石哥？”小石哥怎能自作主张和她交换，可庄无颜好像没法拒绝？

　　日暮静得一丝风也没有。庄无颜真不敢相信，一天还没结束，本以为不会再增添的烦恼又多了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