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重山

6、彼岸花

　　寒露浓重的夜色下，太监宫女们都唯唯诺诺地排在门口，待翟奔入厢房便看到那人蜷缩成一团拧在床上，脸色死白死白，额头紫青色的血管几乎都爆了出来，露出的双臂上都是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抓痕，房内四处的摆设都被碰倒了不少，混着满地的碎渣还有到处可见的呕吐秽物，这分明是被毒死的！

　　翟进一双英挺的眉扭在一起，心中不禁感叹，也许那夜破宅中要不是他，此刻自己也不会如此安然地站在此处，而再次见面竟把人误当成鬼怪，着实可恶，想不到如今竟被人毒杀，再无言谢之日。看他死得痛苦，翟进心有不忍，冷着张脸，把流云靠在门边，缓缓走过去，想把那人尸身躺平，可就在伸手那一刻，太医从里屋钻了出来一拱手道：“翟少将军。”。

　　“姜太医。不知是被何毒所害？”。礼毕，一边附身轻柔地替那人拢下袍袖盖住那骇人的抓痕，边听着姜太医的缓缓叙述。

　　“依老夫所见，是雷公藤，断肠草的一种。少将军请随我来。”说着竟往里屋走。翟进一愣直起身指指那白衣青年，“他？”。

　　“哦，这位先生暂无大碍，老夫已给他服食了清毒散，只待毒性稍减便会醒来。”。

　　“姜太医，你是说他没死？！”翟进喜于言表，刚才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腾地暖了起来，这个笑有点过大了，大得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

　　“是 。遇害的是里头那位道长。少将军这边请。”姜太医眼中的讶异稍瞬即逝，对于不该问的他们从不多问。转身给翟进引路。翟进扯过被单替那人盖上便跟了进去。

　　里屋更比外面头狼狈凌乱，床前刑部的两位大人此时正在端详那具身穿道袍头脚相抵的尸首，一双淌着血丝的空洞大眼挂在狰狞扭曲的面孔上。

　　翟进脸上的笑意霎时间退了去，拱手一礼正色道：“不知两位大人有何发现？”。

　　两人起身还礼，其中一位较年轻的是今年新上任的刑部侍郎高子谦，虽入部时日不长但凭着才思敏捷手，办事雷厉风行中已有不少功绩在手，他微微蹙眉道：“断肠草即食即发，未时众人听见此屋哀嚎，也就是说死者未时毒发，而在今晚由御膳房准备的餐食和茶水送至后，并无其他的吃食送入，这段时间并无人毒发，也就是说毒物并非下在当夜的餐食茶水中。”

　　“另外虽然这些方士都是经过皇上特许的，但出入各地还是需要令牌和特许手谕，可吾等方才又询问了几个出口的侍卫，入夜后并未有人通过。”另一位中年官员名叫宋脉全，为官数年虽还不如高子谦那么功绩赫赫，但为人内敛做事谨慎心细在刑部也颇有口碑，他拈着胡须又接着道：“故此毒何人何时而下，又下在何处，这个待外头那位先生醒了想必会有分晓。”

　　翟进看了眼满地狼籍，要把每件东西好好查查，这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什么结论。就在三人谈论间，听到外面公公扯着尖细沙哑的嗓音高声道：“辰妃娘娘到！”。三人连忙转身出门，路过乐齐床边，翟进快速瞟了一眼渐渐安然的乐齐，带着一抹笑提着枪上前拜见，却听到辰妃娘娘不满道：“发生什么事儿啦，大半夜还不安分，你们这群人都围在这儿是在闹腾什么呀！”。

　　“回娘娘的话，容妃娘娘从宫外请来的几位先生中，有位方士被毒害了，末将和刑部的两位大人正在调查。”。听到死人了，这辰妃脸上的惊讶之情也只是稍纵即逝，见到答话的是位长得还甚是好看的青年将军，顿时语气软了几分：“几位辛苦了。” 心里却暗忖道：那个容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往宫中领了那么多江湖宵小，这般正好趁此杀杀她的锐气。又转向宫中老太监道：“这些人搞得皇宫乌烟瘴气，还不快把这群人全都赶出去。”。说着身旁的几个小太监就向房中走去，翟进心中一急，竟扭头便想拦。刚迈出一脚就听闻身后传来容妃脆生生但此刻极具威严的嗓音：“这些人岂是说赶就赶的，你们眼里可还有皇上！”。几个太监一下停了脚步不知所措起来。

　　翟进瞥了一眼，容妃云鬓轻散，长衫轻系，轻轻拢着纱衣速速步来，在夜中却越显得骨若扶柳，走红的双颊更显娇媚动人。

　　“将军和两位大人可查出什么来了？”在这后宫什么都不是秘密，就眼下才发生的事情，一瞬间内阁另一头的容妃此刻都已经知晓了，可见这宫中众主子们的耳目纷纭，出入自如，这案子可不好查啊，翟进轻叹一口气。

　　“回娘娘的话，只知这位道长是未时被毒害，同时中毒的还另有位先生，有所发现。”高子谦答道。

　　“不知毒物为何物？”

　　“雷公藤，断肠草的一种，即食即发。”宋脉全接着答道。

　　“那劳烦大人们尽快查吧，如有消息尽快来报。”她娉婷转身对着翟进道：“也劳烦少将军近日来多调些人手，严守宫中每个出入口。这宫中人多眼杂，切勿放跑一个可疑之人。”

　　“是！”三人齐声道。这容妃转眼间分配得妥妥当当。辰妃脸一黑冷冷道：“这后宫什么时候是你容妃做主了？”。

　　“本宫不敢，本宫只想着多为皇上分忧解难，稍后便会禀明皇上。本宫一弱质女流，哪比得上各位大人的才思敏捷，心细如尘，想必他们都已经把要做的事想的妥妥当当，本宫只不过是啰嗦罢了。”

　　“为皇上分忧解难？”辰妃哧得一笑道：“要不是你把这些人找了进来，哪还有什么忧，有什么难呐。”

　　霎时间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火花四溅。翟进不禁感叹这后宫的主子们个个看上去赢弱不胜风，粉面似桃花，可其实个个都是精明的主，耍起手段来，有时让我们这些男子望尘莫及。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旁边的唇枪舌战终于消停了会儿，想不到死了个小小的道士，却把皇上给引来了，也难怪最近这宫里太不安宁了。

　　“都起来吧，这是在闹什么呐？”。带着厚实的尾音，尽显皇族风范。

　　辰妃见状，连忙一副委屈的摸样，温言软语道：“皇上，臣妾夜半听到这后院吵吵闹闹，前来查看，想不到一位被容妃请来的方士被毒死了，这离臣妾的寝宫只有几步之遥，臣妾好怕。”转而间眼眸隐隐含泪，竟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凛冽气势。

　　“毒死的？”皇帝龙袍一甩怒道：“最近这宫中怎么动不动就死人，是不是明天就轮到朕啦？”龙颜一怒，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噗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

　　旁边接着传来辰妃颤颤谔谔的嗓音：“也不知道容妃娘娘请的这些江湖杂类，是不是把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带进来了。”容妃不发声，面上也不出表情。

　　“皇上，此案还另有一名先生虽中毒但未亡，想必待他醒来，此案便有眉目！”翟进声音沉稳有力。

　　“好！朕便在此等着。”。不一会儿太监们就搬来了座椅，暖炉，皇帝转头对着两位娘娘柔声道：“夜露深重，两位爱妃先回吧。”

　　“皇上，既然人是臣妾找来的，如今出了事，臣妾也想知道个究竟。”看着容妃身裹纱衣微微颤抖的细柔身子，还有那张火光明灭中那楚楚动人的脸，皇上轻轻拉过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皇上，臣妾也要留下，这边离臣妾那儿近，不知道个结果，臣妾睡不着。”

　　“好，好，来人赐座。”不一会儿太监们就送来了椅子和外衣给两位娘娘披上。而期间高子谦和宋脉全又把案情细细地给皇上说了遍。而此刻翟进则带着些人进屋把地上遗留的物件污物都一一收集整理起来，看见那人缩紧的身躯慢慢松散了下来，呼吸也慢慢变得绵长，心下渐宽。一炷香的时间，屋内收拾整齐，众人便都移至屋中，顿时暖了许多。而不一会儿，翟进瞧见到床上的人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眼来望见床头看着自己的翟进，乐齐嘶哑着嗓门有气无力道：“饭钱在下是不会还的。”

　　翟进顿时脑门青筋凸起，银牙狠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