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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个个草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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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金屏灯幽幽泛着冷光。
白惊飞正与巫小茶对弈,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迟迟无法落定。他的棋艺在凉州可是说得上名的,但面对巫小茶却无招架之力。他又不由感叹,鬼谷弟子到底是鬼谷弟子。
却见门外白少棠报到,白惊飞说:“进来。”
白少棠、钱不多、李青衣走了进来,白惊飞说:“那双破鞋已经送到了?”
“不错。”
“顾丹枫就没为难你?”
“没有,他的女婿还写了一幅字,要孩儿带回来。”白少棠扭头叫李青衣把薛神衣写的那幅字拿出来。
——竹苞!
白惊飞暗暗奇怪,这顾丹枫的女婿还真大度,他有意派白少棠去挑衅,笑他穿了一双破鞋,他竟还写了两个字恭贺他家门兴盛。
“薛公子,这两个字你怎么看?”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字必有蹊跷,是以他回头去问巫小茶。
巫小茶轻轻抿了一口手绘矾红瓷盖碗里的铁观音,不疾不徐地说:“庄主看差了,不是两个字,而是四个字。”
白少棠暗笑,这薛公子敢情视力不佳,明明是两个字,怎么说是四个字?
只听巫小茶又说:“把字拆开,再念念看?”
“竹苞”拆开。
——个个草包。
白惊飞面色铁青,将那幅画撕成碎片,狠狠掴了白少棠一个耳光,“你就是一个草包!”
白少棠狠狠瞪了李青衣一眼,当时要不是李青衣出的主意,他又怎么会把这幅字带回来?
“顾丹枫的女婿叫什么名字?”白惊飞气得全身哆嗦。
“叫易深雪。”白少棠小声地说。
巫小茶微微一怔,这人不是答应她离开凉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他有所图谋吗?
巫小茶觉得有必要再去会会这个易深雪。
次日,她便只身来到顾家堡,顾丹枫和柳先开听到来报,面面相觑,鬼谷弟子亲自登门,这事情可大可小。
但巫小茶说,她只找易深雪,并且声称是易深雪的好友。
这关系就复杂了,白云山庄的幕后军师和顾家堡的女婿竟是好友,顾丹枫心里就有一些不安,易深雪莫非是白云山庄放进顾家堡的奸细。
但很快他又否定自己的猜测,如果易深雪是奸细,巫小茶就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他,这不暴露他的身份了吗?
薛神衣和顾夕颜的新房就在顾家的东跨院,院里四处可见顾夕颜栽种的花,纷红骇绿,尤以菊花最多,是以顾夕颜给这院亲题“东篱”二字。
真假薛神衣再晤,自有一番话说。
就在东篱院的锦香亭,薛神衣请了巫小茶入座,顾夕颜亲自端了四色糕点和玫瑰花茶上来。
“夕颜,你先下去吧?”薛神衣淡淡地说。
顾夕颜温顺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事吩咐,叫我便是。”
“易公子得妻如此,真是羡煞旁人。”
“薛公子在怡红院左拥右抱,才真是羡煞旁人。”
巫小茶微嗔:“易公子明知我是女儿身,又何故取笑?”
薛神衣微微一笑,“薛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我是来质问你,为何不守承诺,说了不回凉州,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即便不回凉州,薛公子也不会放过我。薛公子既要杀我,我倒不如大大方方回到凉州让你杀。”
“沙秋雨这个蠢材,三言两语就被你唬住了。”
沙秋雨果然是她的人,她小小年纪就能网罗沙秋雨这样的高手,来头必定不会简单,“你现在还想杀我吗?”
巫小茶支颐思索,浅笑生颊,可爱娇憨。薛神衣既已知道她是女儿身,她倒也不避讳做出一些小女儿家的姿态。混在白云山庄,整日以假面目示人,烦都烦死了。
“对我来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所以,你还是要杀我?”
“不,我要和你合作。”
“怎么合作?”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目前我只知道,怡红院并不仅仅只是风月场所。”
巫小茶斜眉一张,犹如凤凰展翼,“愿闻其详。”
“那日,我和女扮男装的白姑娘一起到了怡红院找你,白姑娘丢了一袋银子给花痕和月露,说要找薛神衣。本来青楼女子卖弄风月,接到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应该满心欢喜才是,可是花痕和月露脸上却无半点笑容,反倒有些担忧,相互对望一眼,并不直接带我们去找你,接着就问我们找薛神衣有何贵干。她们似乎对你十分关切,这种关切不是一个青楼女子对嫖客所能有的。特别是当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后,又见她们对你十分恭敬,我就猜想你们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巫小茶眸子仍旧波光粼粼,只是这光要比从前耀眼,似乎可以将人灼伤,她紧紧盯着薛神衣。
过了良久,她才缓了口气,“你到底什么人?”
“这个问题,你第二次问我了。”
“可是上一次你并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大家很公平,不是吗?”
“你混入顾家堡,到底有何图谋?”
“你混入白云山庄又有何图谋?”
“你何必明知故问?”
薛神衣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他真的洞悉巫小茶的图谋似的。兵法讲究虚实之道,越是一无所知,越要装作什么都知道。相反,若是什么都知道,就要装糊涂,这叫大智若愚。
“那就谈谈合作的事吧。”
巫小茶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她的笑就如她的仆人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我要取得白惊飞完全的信任,必须拿下顾家堡。”她的右手一握,做了一个“拿下”的动作,“所以,我要你做内策,出卖顾家堡的消息。”
“为什么找我?”
“顾家堡行事十分小心,能参与决策的只有顾家内部之人。而这些内部之人,对顾家堡忠心耿耿,我根本无法渗透。只有你——”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薛神衣的脸上,“你是顾丹枫的女婿,只要取得他的信任,参与决策不是难事。”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你和顾家堡本无瓜葛,你做这个上门女婿无非是想图些好处,我说得对不对?”
薛神衣笑道:“你倒是我的知己。”
“放心,好处我不会少给你的。”
“如此,咱们一言为定。”
白惊飞又怒了。
白絮竟然被四喜寨的山贼绑架了。
马钱送了四喜寨的勒索信回来,竟然要价两万两银子。
白惊飞气得就像一条变色龙,先是涨得满脸通红,红又转青,青又变白。
“到底怎么回事?”白惊飞质问马钱。
马钱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的和甘草陪小姐到万仞山采药,结果被巡山的喽啰发现,被带到四喜寨中,山大王放我回来报信。”
“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上万仞山采药?难道不知道那里是山贼的老窝吗?”
“小姐需要的一种草药,整个西北地区只有万仞山的绝顶有生长,所以……”
“所以就要我两万两银子?”白絮在白惊飞的心目中又恢复了扫把星的地位。
白惊飞将马钱踢得在原地打了三个圈,“你回去告诉四喜寨的山贼,叫他们撕票。”
“老爷,小姐可是你的亲生……”
“滚!”
马钱从白惊飞的练功房滚出来的时候,碰到白少棠,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如此如此,说了一遍。
白少棠急忙赶入练功房,不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他也滚了出来。
马钱心灰意懒,看来小姐和甘草这回死定了,小姐死就死了吧,反正自己只是为她打工,顶多他一个月的薪水不要了,但甘草可是和他私定终身的,而且他们暗地里还有过叉叉圈圈的事迹。
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不止一夜夫妻,算起来这恩要还上好几年。
所以,甘草不能死。
否则,他就忘恩负义了。
薛神衣正在房间一边和顾夕颜对弈,一边看着坊间最新流传的桃色小说抄本。顾夕颜看不到小说的内容,却不知为何面红耳赤,心想相公也太不正经了。薛神衣落子如飞,顾夕颜有了那本桃色小说抄本的干扰,心神不定,常常想了很久才落一子,而且落错了子。
“娘子,看来你又要输了。”
“输就输,输给自己的夫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却见琬儿过来禀告:“小姐,姑爷,沙大哥来了。”
薛神衣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沙大哥就是曾经要杀他的沙秋雨。沙秋雨也明显料不到,顾夕颜的新婚夫婿竟是他曾经要杀的易深雪。
沙秋雨又给顾夕颜送了两盆菊花,是他亲自培植的“黄莺翠”,尚未完全绽放,花瓣微微舒展,中间呈淡淡的黄绿色。
“傻大个,别来无恙。”薛神衣漫不经心地向沙秋雨作了一揖。
顾夕颜轻轻拍了薛神衣一下,“相公,你又耍嘴皮子了,叫沙大哥,不叫傻大个。”
沙秋雨微微一笑,“无妨,易兄弟喜欢开玩笑。”
“傻大个,你送这两盆乱糟糟的花来,是怎么个意思?”
“看来易兄弟并不懂花,这两盆可是菊花上品,不是什么乱糟糟的花。”
“怎么,不懂花很可耻吗?”
“不是可耻,而是可悲。”
“懂花却无花缘,才更可悲。”
沙秋雨面露忿色,“与俗子论花之道,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
沙秋雨见有顾夕颜在场,不便发作,“易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神衣果然跨出一步,也仅仅只有一步。沙秋雨心想这人太实在了,问他借一步,他就真的只借一步。
“有话快放,有屁快说。”
沙秋雨只有附到他的耳畔,森冷地说:“日后你要胆敢对不起夕颜,我必杀之!”
“好怕。”
“你以为我不敢?”
顾夕颜走来奇怪地问:“什么敢不敢?”
薛神衣指着墙脚玩耍的胡狮狗,一本正经地说,“我和傻大个打赌,问他敢不敢去舔了一下那条狗的屁股?傻大个意气风发地说:‘你以为我不敢?’傻大个,现在就是你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沙秋雨愤然不语,但见顾夕颜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相信他的鬼话似的,果然女人结婚之后都会弱智。
顾夕颜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你们两个真恶心。”转身和琬儿一起将两盆“黄莺绿”搬到书房的窗台上面。
沙秋雨正可借机和薛神衣说话,但薛神衣比他先开口,他说:“谢谢你了。”
沙秋雨一愕,冷笑道:“你在谢我前次不杀你?老实告诉你,这件事我很后悔。”
“前番夕颜受辱之事,传得满城风雨,但有一次我带她一起出去散心,却没听到任何人在谈论此事。这件事一直让我很奇怪,现在看到你对夕颜的情义,我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平息坊间的舆论?”
“你没这么大的能力,但那位冒牌的鬼谷弟子却有这么大的能力。以她如今在白云山庄的地位,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将白云山庄派到外面散播这些舆论的人全部召回。没有这些人的煽风点火,风言风语自然就能渐渐平息了。”
“看来我小看你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不送。”
薛神衣下了逐客令之后,到茅房撒了泡尿,这才来到书房。
顾夕颜给书房取名色华斋,源于皮日休“惟书有色,艳于西子;惟文有华,秀于百卉”之句。
顾夕颜为了两盆“黄莺绿”的光照问题,忙得香汗淋漓。薛神衣表示无法理解,不就是两盆乱糟糟的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