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之几》寒焉

20、洛月

　　洛月
　　当晚郑孑回府就找来懂音律的侍女教他基本的乐理，至深夜才睡。第二日早早起来准备进宫。想起来他有好多天没见到太后了，虽说有传消息报平安，她还是不放心吧，一直在她身边都没有离开过。现在突然出去自立门户，怎么能不担心呢。
　　郑孑到时，正赶上太后在用早饭，母子相见自是开心，为此太后还多吃了一碗粥。对着郑孑问东问西。见他没有不适才放下心来。今日不上早朝的宣帝听说弟弟进宫来了，也放下手里的事赶到祈和殿，不一会皇后、太子、公主全到了，平静多日的祈和殿又热闹起来。
　　正开心的时候，太监来报，新任的兵部尚书求见。郑离沉着脸离开了。郑桓缠着郑孑到校场去，叔侄二人也出发了。
　　衣衫华丽的两人带着一堆宫女太监惊动了正在操练的侍卫。当班的侍卫见是郑孑，松了口气，上前行礼：“小人见过贤亲王、太子殿下。”
　　“快起来，今天是你当班？辛苦了，凌将军在吗？”郑孑笑着招呼。
　　“谢王爷关心，将军正在里面处理公务。请随小人来。”侍卫心里暖暖的，在前面带路。
　　郑桓好奇地跟在郑孑身后，看那群宫女太监也要跟近来，郑孑一皱眉，有这一群人在，谁能自在起来啊，他回头道：“你们找个地方等着，太子一会回去的时候再过来。去吧。”
　　“是。”带头的太监恭敬地退下了，郑桓见没人跟着，更开心了，蹦蹦跳跳滴往里去，边回头道：“皇叔好厉害啊，说一句他们就听，我平时怎么说他们都不行，他们宁愿挨打也要跟，烦死。”
　　“你要是不那么淘气，你父皇自然不会要这么多人跟着了。”郑孑拉着他的小手道。
　　“桓儿没有淘气。”
　　“打人还不淘气？”
　　“哪是他们不听我的话，我才打他们的，要是他们老老实实听话，桓儿自然不会打他们。”
　　“打人，你还很有理由喽？”郑孑挑眉。
　　“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同样挑眉。
　　“他们是听皇上、皇后的话，哪里不对了？”
　　“可是他们是我的人，该听我的，他们却不听！就是他们不对。”
　　“皇上、皇后是你的父母，权利比你大，年龄比你大，身份比你高，那些人自然要听他们的，你这么小，都听你的不出乱子了吗？”
　　“可是他们没有我大，也该听我的。”
　　凌风停下手中的公务赶到外面，就看到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呆呆滴看着贤亲王和太子两个一大一小，大眼瞪大眼摆足了架势，吵的不可开交。自从郑孑来过校场侍卫们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们对郑孑的佩服越来越强。试想一个十五岁的大人，竟然能和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吵成这样，多么了不起啊。
　　“没办法了，既然我们没办法说服对方，那决斗吧！”郑孑极其严肃地低头对刚到他腰的太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侍卫们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不公平，我才五岁，没你高，没你大，肯定打不过你，皇叔你欺负人！”郑桓大吼着反对。
　　“这么说你是认输了？认为我比你大，比你强喽？既然这样，你就要听我的。我的结论就是：太子郑桓打人是错的。”郑孑十分无赖地下了结论。众人看他一脸皮皮的坏笑，顿时口吐白沫，昏过去大半。而偷混在侍卫中的石峦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王爷气死人的本事，天下无敌。
　　“皇叔你好无赖！”郑桓气的要哭出来了。
　　“我无赖了你怎么样？过来咬我啊？我比你，你打不过我，我无赖你也得忍着，谁让我比你强呢，不服气的话就打倒我吧！”郑孑一副我气死你，气死你的模样。“真丢人，打不过就哭，太子真是没面子。”
　　“哼！我才没哭呢，我长大了一定打倒你，你等着！”郑桓使劲地抹了把脸，红着眼睛忍着不让眼泪再掉下来。倔强地转身就走，忽然他又回来，狠狠地踢了郑孑一脚大笑着跑开。
　　“死小子，竟敢踢我，你给我站住，我非好好揍你一顿不可！站住！”郑孑满脸笑意，刻意发出凶狠的声音吼着，郑桓听了，头也不敢回，跑的更快了。
　　“王爷……”凌风上前扶住正在揉小腿的郑孑。
　　“王爷你个头啊，不是让你叫我的名字吗？记性真差。”郑孑扭头就是一顿吼。吓了凌风一跳，反射性地叫了声“孑。”心里却像蜜一样，甜甜的。
　　“公务办完了吗？”
　　“快了。”
　　“那快点儿，完了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郑孑孩子一般地笑着，很神秘的样子。
　　“好。”凌风宠溺地笑着答应，半扶半抱着把郑孑带进屋子。

　　未时刚到，郑孑就和凌风、石峦坐在昨天那家茶楼的二楼等人了，三人全是便衣。悠哉地喝着茶。
　　“你知道现在郑国谁最有名气吗？”突然想起昨天答应了宏燕的事，很无聊的他问坐在对面的凌风。”
　　“皇上。”
　　“除了皇上呢？”
　　“郑弦。”
　　“不会吧？”郑孑大叫了一声：宏燕想见一个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难道要我把她杀了去见郑弦吗？“那除了郑弦呢？”郑孑咽了咽口水，满心期待地问。
　　“贤亲王。”
　　“啊？不会吧，你说谎！”郑孑的声音更大了，想：他默默无闻，干吗这么有名啊？
　　凌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这人有时候真是傻的够可以的。
　　郑孑无言地询问桌上的另一个人。石峦很明确地点头。
　　“为什么啊？他什么都没做啊！”
　　“贤亲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弟弟，本朝唯一的亲王；隐士预言的天佑之才；皇上登基大典上，百官亲见，贤亲王貌若天仙。”石峦简洁地说了他知道的理由。
　　“切，无聊。”感情是把他当成偶像来追求了，还貌若天仙呢，神经病，追星那里都有啊。真是的，顿时他失去了兴趣，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三人时不时地搭几句话，听旁边的人谈古论今。这个叫做“绿园”的茶楼，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聚集之地。总是有许多书生，公子逗留，气氛十分幽雅，很舒服。
　　郑孑他们等到酉时，宏燕也没出现。心中有轻松，也有丝失落。“她不方便出门吧。”
　　“算了，不等了，我们走。”郑孑起身，抖了抖衣服道。
　　“是，小人去叫车。”石峦略有些气，那宏公子好大的架子啊。居然让他们等这么久，虽然在这里呆着很舒服，可想到要等的人居然失约，还是不爽。
　　“不回家，我们去紫薇楼。”郑孑面无异色地开口。
　　“公子，紫薇楼是……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石峦惊恐地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去？”郑孑疑问。
　　“那里是……是……那么脏的地方，您怎么能去呢？您不能去！”石峦惊恐地叫了出来。
　　“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干吗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听见刚才那些人说，紫薇楼的洛月姑娘弹琴很好吗？既然宏公子不想教我，那就换个人吧，这个洛月应该没问题吧？”
　　石峦呆呆地站着，脸上还留着刚才激动的表情。忽然也觉察自己反映过度了：王爷虽然身份高贵，却也是个风流少年，偶尔出入风月场所也是正常的，确实不值得如此，况且……他偷瞥一眼凌风，见他直直地看着郑孑目光涣散，陷入自己的思绪，不过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哀伤。爱上不该爱的人，唉……虽然贵族很流行养男宠，脔童，可是身份高贵的像亲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他有这样的禁忌的同性之爱，森严的等级，加上他爱上一个在情感上迟钝的人，注定了这段感情是痛苦的。他心里一阵不忍，道：
　　“可是，公子……”
　　凌风看向他的，目光相碰，他心里一慌，“他发现了什么？”小心地再对上石峦的眼睛，没错，同情，石峦冰凉的眼中透着同情。为他感到悲伤吗？凌风恼怒地蹬他。他知道自己的心，也坦然的接受了，也知道同时不得不面对的东西，不说来自外面的发对，就是郑孑也未必会接受。所以，他不打算做什么，得到什么。只想留在他身边，待在他身后，在他难过的时候提供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献出自己的一切。让他快乐，他幸福，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就留给他转过身独自品尝吧。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可是石峦怎么会看出来？难道自己没有隐藏好吗？
　　“你呀！年纪轻轻地怎么这么罗嗦啊？小心你儿子以后管你叫娘。比老姑婆还能说。”
　　“……”石峦脸发紫，自己这是何必？好心没好报。他不再说话，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招来众人一片惊呼，小二从窗口看下去，见石峦稳稳地站在楼下，找车夫去了。
　　“石峦生气了。”凌风平静地叙述着。他与石峦一同学艺，可以说是师兄弟，自然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虽然交往不多，但也彼此关心。以凌风的了解，以他们接受的训练来说，他们可以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他竟然能把石峦气的失去理智，太厉害了。虽然说早就领教过郑孑的毒舌。却还是免不了吃惊。同时也有些开心，原来他不是工夫不到家。而是郑孑魔行太深而已。
　　“我看见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爱说废话。
　　“你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出于本能。看见石头就生气，我不好当然不能让他好了。”郑孑气呼呼地戳了他一下，“你也一样，他是石头，你就是木头，真是的，我怎么净遇到这样的人啊。”
　　另风失神地抚这他戳过的地方，再次陷入沉思。

　　随日头的下落，紫薇楼的生意渐渐红火，鸨母前前后后地指挥姑娘们摆好东西，迎接客人。
　　“哎呀，张公子，您很久们来了，碧儿姑娘可一直等着您呢，里面请，里面请。”
　　“呀！这不是李老爷吗？……”
　　“王老爷，欢迎欢迎。”
　　“啊，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吗？欢迎欢迎，我们紫薇楼的姑娘又温柔，又漂亮，享受过一次，保你想来第二次。三位……”鸨母亲热地拉着十分俊美，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郑孑就往里面走。
　　“妈妈，在下慕洛月姑娘的芳名而来，不知洛月姑娘方便吗？”郑孑不着痕迹地躲开鸨母的拉扯。
　　见三人衣着虽朴素，质地却都是上等货，而且均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公子。鸨母笑着道：
　　“洛月姑娘今天有约，公子您换一个吧，我们这里……”
　　一锭金子摆在鸨母眼前，打断她的推委。郑孑笑道：“在下第一次来紫薇楼，可否请预约的那位行个方便？听闻洛月姑娘琴艺了得，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听不到，就不知几时才能听到了，这岂不是憾事？在下只是听曲，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还老烦妈妈你帮忙，给在下一个方便。
　　“哦哈哈，好说，好说。”鸨母抓着金子，嘴都要扯到后脑去了。“公子您出手大方，必是出身不凡，这点忙，老身自是要帮的，请跟我来。”
　　鸨母扭着水桶腰，边甩着手绢边殷勤地和周围的客人打招呼。带郑孑他们向后院走去。在一栋雅致的小楼前停下，恭敬地敲门，进去，隔着屏风道：
　　“姑娘，有三位公子求见，想听姑娘弹琴。姑娘快来接一接。”
　　“妈妈，洛月身体不适，妈妈是知道的，不是说过了今天不接客的吗？请他们回去吧。”一个柔媚，让人全身酥麻的声音雍懒地传出来。透过屏风的薄纱可以看见一个纤弱的女子的背影。
　　“姑娘误会了，三位公子只是听琴的。都是雅客。”鸨母有些急的解释。
　　里面再没说话。
　　“洛月姑娘，在下凤绯，听闻姑娘琴艺不凡，慕名前来只是为了听曲而已，并无其他意思。不过，既然姑娘不愿意，那在下也不勉强，我们走吧。”郑孑心里憋闷起来，甩了下袖子招呼凌风要走。心中不爽：靠！一个个都摆什么大架子啊。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你们我还学不成这琴了？
　　“公子，公子……”鸨母见到手的金子就要飞走了，马上急了起来，“洛月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您快请留步。”
　　略带怒气、温玉般的声音穿过薄纱进入洛月的耳朵，她心里一震，快步挪出来，见到郑孑更是一惊。怎么会有如此干净的人呢？
　　“凤公子请留步，小女子怠慢了。本来今日刚谱了首新曲，想练习以下，才推托的，既然公子只听琴，洛月请公子听以听这首新曲，望公子赐教。”
　　洛月，长的和她的声音很像，大波浪的长发，拢一半披一半。细眉，眉眼上挑着。整个人充满了诱惑，凌风和石峦心里一阵惊艳，不自觉看郑孑，却见他皱了下眉。眉其他的表情，隐忍着怒气的模样。
　　“那就多谢了。”好一会，郑孑才平静下来，坐到窗下的榻上，凌风与石峦也坐了过去。
　　洛月到琴边弹奏起来，一曲缠绵幽怨的曲声传出。
　　“东风带相思，飘飘入西厢，明月知妾意，繁星解妾情。西厢若流水，不留落花意，君在天地间，不视星月情。”
　　曲悲歌怨，撼人心魂。
　　郑孑却越听越厌烦，心想：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唱这歌给我听是什么意思？这女人真是没出息，留在青楼也是自找的。
　　凌风担忧地看了一眼郑孑，见他不耐的样子，放下心来。他没陷入这风花雪月。
　　“洛月姑娘为什么唱这么幽怨的歌呢？姑娘才貌双全衣食不愁，还如此不满，那些贫苦的，每日为果腹奔波的人该如何活下去呢？”郑孑嘲讽地看着她吃惊的样子。“人果然是有了温饱便自寻烦恼的动物啊。琴本是抒情之物，姑娘借曲唱怨也是合理。可是来姑娘这里听琴的人，却是烦恼多多，想借由这其中的欢快，暂忘忧愁，来人听姑娘这曲，却会更加阴郁，不如不来。人生在世，就这么多时间，快乐是一生，幽怨也是一生。姑娘想一生幽怨吗？你虽为女子，却也该有女子的坚韧。今天，凤绯是大失所望了，姑娘的琴艺虽佳，却不是我所赏识的，打扰了，告辞！”毫不客气地发泄了心中的郁闷。招呼凌风石峦，不理会鸨母的招呼转身便走。
　　回去的路上，石峦看着气鼓鼓的郑孑小心地问：“王爷不学琴了吗？”
　　“学，干吗不学？我就不信找不到个好老师。”
　　“那洛月姑娘的琴艺不是很好吗？”
　　“你想我以后当个怨妇啊？每天都在那唱‘你怎么不懂我的心’。恶心不恶心啊？那么不甘愿干吗不死了算了。好心情都让她给坏了。”说着，郑孑红了脸，抱歉地看着石峦：“我心情不好，不要理我。我不想向你发火，对不起。”
　　石峦了解地笑了下，退在一边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