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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圣诞过后紧跟着是文学院的考期,劳手忙脚乱地应付了古典文学的课程考试,估计大约能过关,才来得及松口气,心中一阵感慨,同时修两个专业果然不是人过的日子。转头关注一下自己,突然发现一个现实问题的存在。
      这个城市的画廊和艺术馆分布十分零散,劳勤恳的挨家登门投下简历,又前前后后参加数次面试,终于得到一个画廊的兼职工作,得以缓解自己钱囊的现实问题。
      画廊的位置十分僻静,开在一条蜿蜒向下的小街上,旁边毗邻几家土耳其壁挂店,街道尽头是一家花店和小型Casino超市。这里的位置己近城郊,白日都相当安静,劳暗自揣度店主是如何维持画廊的正常经营的。据店主自己介绍,他是早期从法国过来的移民,看面孔应该还有点阿拉伯血统,头发黑卷,乱糟糟的似乎从未打理过。而且好似特别为了衬托画廊的氛围,他还留着一部大胡子。劳想,如果再搭配个黑眼套,这就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的标准大盗形象。
      无论如何,拿人薪水,与人做事,在与店主协定的工作日,劳每天准时报到。工作上手很快,前两天店主尚留在店里观察一下情况,第三天觉得差不多可以放手,便留劳独自在画廊里接待顾客,自己交代几句后匆匆离开了,约定下午5点过来盘点。所以这天劳独自一人坐在前厅。
      暖气片似乎在罢工中,室内比室外细雪霏霏的天气高不了几度,劳在画廊里坐一会便冷得不行,站起来来回踱步。转到画廊的玻璃门边,他有了一点有趣的发现。进门的右侧原来竟裱着两段花体,因为不显眼,他初时未曾留意到,现在才看出点端倪。一段花体摘自《浮士德》中女妖对魔鬼Mephisto的咏颂,店主的古怪品味可见一斑。另一段不是英文却是阿拉伯文,下面对应一段法文花体,看来是上文的译解。劳细细辨认一下,原来是《天方夜谭》里的一段:

      “勿信女人,勿信其誓言,
      她们的欢乐与哀愁,
      全都与□□相关,
      她们的爱是谎言,
      衣裙下藏尽凶险。
      必须提防女人的绞架,
      不能再像约瑟夫那么冤。
      难道你们忘了先祖亚当的遭遇,
      她们才是被赶出乐土的根源。”

      劳心思一转,不禁失笑。光看这店主科彼鲁的“堂堂仪表”并不像能招惹来红颜祸水的人,为何却像个被弃伤怀的男人在这儿来上这么一段。这段摘引本身就是个矛盾,不说原文出处中那明知女人“衣裙下藏着风险”的妖怪到头来还是拜倒在美女跟前,被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在《一千零一夜》的结局里,被王后欺骗从而立誓憎恶所有女人的国王最后还不是迷上了山鲁佐德,成了女人的裙下之臣。劳又转头看《浮士德》的那一段,暗踌这位文学巨匠歌德也是一个极力对抗女性诱惑的矛盾体,他一边以彬彬有礼的道德形象约束自己,一边又难以自抑的对布菲小姐、思泰因夫人悱恻情深,在道德与情感、爱与罪之间摇摆不定,连带自己塑造的角色也痛苦不已。浮士德的形象不正是他本人最真实的映射,浮士德一面赞叹着马甘泪洁白的床帷,处女的芳香,称咏其不可亵渎,一边引诱其上床,唆使其犯下□□之罪,最后在断头台上葬送了事。
      男人一面深深畏惧女人与生而来的雌性魅力,一面又在肉与灵两方面渴望女人,于是或诱惑或武力,试图将对方从□□到精神都臣服。女性则以柔弱的姿态不断对抗男性,而这种姿态何尝不是有意的或是遵从本能的诱惑,女人自己也对其一边对抗男人一边又渴望被压在雄性躯体之下的内心感到迷惘。
      这场对抗从上帝自亚当身上取出肋骨起即宣告开始,对抗的过程中双方都越来越困惑,到底谁是强者,谁是弱者,谁是主体,谁是依附,谁在诱唆,谁是从犯,谁是罪因,谁是罪果,谁臣服了谁,谁屈从了谁,到最后,谁在谁身下,恐怕都是问题。
      所以男性与女性若要互相理解,需要跨越的距离恐怕不仅仅是从火星到金星的长度。
      劳正暗自思度,忽然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推开了玻璃门。
      “嘿,劳! 我听大卫说你在这里工作,所以过来看看。。。。。。”艾琳漂亮的心型脸庞笑意盈盈。
      劳心里一愣,面上却已绽出微笑,脚下习惯性地迎上前去,“美女驾临,我何其荣幸!”笑语中他的目光停留在琳的脸庞,心里却蓦地浮现出J楼里那个寂静的侧面,不禁自嘲一声,自己又何尝不是身陷在这个两性谜团中,苦苦求解。

      两周下来,劳对新工作甚为满意,店主虽古怪但十分有趣,个性爽朗,相处下来并非不愉快,并且结算工资准时,劳能感觉到自己的钱包正渐渐丰盈。这样一来,劳除了上课和留出时间完成作业,几乎都盘踞在画廊,一方面希望为新学期攒些钱,——文学专业的学费虽不高,艺术专业却相当昂贵,而他不愿在21岁之际还伸手向寡居的画家母亲要钱,去年他问母亲借钱买车,后来在一家家装公司拼命打工还上,他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向母亲伸手要钱。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助工作分散自己对艾.曼恩的注意力,他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渐渐感到吃惊和无力。以前也曾陷入对女性的短暂迷恋,但远不及这次这样强烈,内心这样彷徨,他甚至感到对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一旦闲下来,潮水般涌出的思绪全都是那个女子,全是那个女子!…… 她的脸庞,她的侧面,她睫毛的淡淡的影,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苍白手指和那个奇特的指环,她扬起的衣裾,她的背影,如蒙太奇一幕幕生动的在他头脑里放映,而当他无法自抑地陷入这样的思念,她转身时那阵幽香都真切地从他鼻尖拂过。但几次当他努力冷静,想要完完全全忆起她的样子,提笔勾勒她的面貌时,她又变得如此模糊不清,好像每一次相遇,他从未将她看得真切。
      劳思索着,少年时代对女性的迷恋可以解释为因为对雌性的好奇心而导致被诱惑,但是已有数次情爱经历,甚至海伦这般敏锐、美好的女人也无法束缚他的自由意志,他不应当会陷入像目前的困境中。劳心里百转千回,终于找到结论:我被蛊惑了,他想,每次遇见时那强烈的震动,只是因着那一瞬间的映象,那些依附于她的独特细节,就如那个镏银的指环,那个侧面和睫毛投落的影,那双紫罗兰色的眼,……那些细节如有魔力般蛊惑了我,我对她的迷恋源于我对美的纯粹的崇拜,这植根于我的职业而非真实的情感。我也许会爱上她的手指,她的脖子,她的睫毛,她的侧面,但我可能无法爱上这些细节所依附的那个真实个体。劳深深了解艺术与真实之间相悖的距离。自诩为“美的仆人”的艺术从事者,一旦发现“美”背后令人厌倦的真实,对“美”摈弃的速度比女人更换鞋子还要快。这就是几乎所有被世人膜拜的“艺术家”们背后都有长篇跌宕的罗曼史的原因,他们称扬女人身上对美极致的表现,对女性不断追逐,却又不断离开,只因一旦初时美的幻觉因为了解而破灭,近乎膜拜的爱恋立刻变成无情的厌倦。看看罗丹吧……,艺术家从激情迸发到燃为灰烬正如流星划过天宇一样短暂。而劳坦承,自己从事艺术,所以也无法摆脱这种“艺术人惯性”,虽然有时意识到这种特性近乎可憎。尤其是当对海伦的热情开始消逝时,他因为了解是自己的秉性作怪而感到内疚,却又以“我也无可奈何”来自己开托。
      所以他对自己说:所需要的只是打破那个意象。如果自己是被那个镏银的指环,那个侧面,。。所蛊惑,激情是源于对“纯粹的美”的渴望,这样虚幻的迷恋便毫无意义。
      所以,去接近她,看清她,他想,如果从0.1厘米的距离观察,她真的还能完美如许,他又何妨去爱上她。……哪怕她不会对他的爱给予任何回应。劳这样思索着,艺术家如同献祭般的狂热感情涌上来,末了却掺夹着一股预兆似的悲哀。他开始考虑主动接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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