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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初 遇 )

      春天似乎很远了,初见叶子的时候。
      学院的背后是一片红林,株株都是翩然的银杏,传说中有人夜晚在林中嬉笑窃语,过路的巡卫遍寻不见人影,只有一根红丝巾系在杏树上,红林由此得名。
      故事在学园中广为流传,给荒芜的校园平添了几许异色。

      艾:
      叶子铺得很厚了,
      绿的,黄的,有时还有红的,
      纷纷扰扰地绚烂着,

      黄昏将近的时候,
      日头西陷下去,挣扎得痛苦,
      把白的无力的辉光流淌了一地,
      树梢枯枝上,
      那惨白映着艳黄,
      好像是声嘶力竭后的沉默,
      或者焚烧后的死寂。
      就像生活,就像生活背后的那些,
      莫名的无谓。

      叶子:
      几个朋友邀去划船,日光淡得无力,湖面刮着潮湿的风,没什么兴致,一个人下了船,慢慢踱着。
      林子里叶子落得到处都是,有点幽暗。
      转来转去,正迷糊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人。

      阳光,被树枝劈得七零八落,
      斑斑点点坠在那人身上,像水彩浸过,
      但还辨得出着的是白的上衣。

      那人没有转身,
      只寂然地站着,
      很淡。

      艾:
      天气阴冷了,这里的夜总比别处来得早些,
      大概就是红林流传故事的原因。

      初见叶子,其实没有看见叶子,
      只是听到脚步声,
      不知怎的没有转身,
      那人在背后不远处就停了,
      脚步与气息都沉默。

      叶子:
      很短的头发,
      白色上衣,
      黑裤子,也许是深蓝色,宽松的,
      背影,没有性别。

      光线很潮,把这背影浸湿了,
      金黄的背景适合做油彩的底色。
      突然有拿笔的冲动,
      但是没有颜料。

      抬头看天,
      有一只什么鸟,飞过了。

      有东西晃了一下,在暗下去的林中。
      是那人手上一枚奇特的指环,
      不记得戴在哪个手指,
      暗暗地灼着眼,
      可能是镶了银或其它的。
      横H型,简单,冷漠,
      旁若无人的式样。

      没有想记住这个指环,
      它自己却在我的大脑皮层里找了个位置,
      舒舒服服地生了根。

      …… ……
      …… ……

      (再 遇 )

      艾:
      利尔的秋天远比里昂阴霾,虽不如柏林阴冷。
      哪怕这样的晴天,也一团混噩。
      单间的小屋像囚室,
      桌上的黑壳么物平平整整地放着,
      倒像用来施斩指刑的砧板,
      奇怪他们却叫它电脑。

      倒是我太突兀了,在这里,
      与房间的暗调不相称。

      叶子:
      夏天还不待人叹息一声就过去了,几门课都将结束,秋考与秋展并步进行。学院的老头们磨刀霍霍,待向猪羊。
      修了两个专业的课,现在倒霉地不得不应付两头,这样的日子简直跟两边抽耳光无异了,一样的大脑充血,头昏眼花。
      笔天天在纸上抖抖索索,不知所措,倒有点阳痿的态势。
      然而,某天晚上,那枚戒指出现在梦中,人影倒模糊,而戒指与戒指依附的那根苍白手指却十分清晰。
      醒了,再没有感觉,画笔,依然在白锡上哆嗦。

      艾:
      实验室有股挥之不去的氯水味道,
      在这样的刺激中人永远不能瞌睡。
      每天千百次的侧身,转身,满眼都是白色的防燃布料,
      莫名其妙的眼神交错,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异客。

      叶子:
      某天,T教授召见,那老头是准备了好茶请往。上次聊到哪儿,老头说新收了个韩国女孩作助教,老头叹息,早先听说韩国十女九美,自己颇为不幸,遇到那全集中九位的补集。
      T教授的办公室倒干净、别致,还有红茶伺候,只是位置奇特,在J楼第三层倒数二间,楼上楼下都是是气味特别的实验室,从来大门紧闭,神秘莫测。
      T的茶道不太高明,唠叨很多,画展在即,要准备一两幅见人,如此如此。走出房间,头昏脑胀,拐楼梯就弄错了方向。转到南面,有道墙半挡着。
      墙角的光线晦暗,几乎遮蔽了一个人,半身都在阴影里。有淡淡烟味袭来。寂然侧面,白色的烟枝细长,烟枝的尽头是薄的嘴唇,唇线冷淡。
      烟枝的中端,苍白的纤瘦的手指,骨节有点突出,那黑色馏银的指环赫然。
      三次相见,一次在树林里,一次在梦中,一次在J楼三层南面的转角。
      第三次相见,知道你是个女人,戴黑色指环的女人,瘦削,高,抽洛奇﹒伦敦,喜欢在阴影中,一个人,无论树林,梦中,或是墙的后面。

      ……我说,嗨,还以为你奉行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她笑了,淡淡地从唇角弥散开去,像丁香微微绽放,有幽远的香味,在房间中蔓延。…

      这么默然立了好几分钟,心里也不知涌动了些什么,喉咙却似噎住了般。虽然已见了她两次(一次在梦中),她却从来没“看到”过我,对于她,我只是个陌生人。
      心里想着不知道她发现墙后有个男人没有,她已转头了。
      转头的时候如此安静,光与影投落那脸颊上,轮廓典雅柔和,只是下垂的睫毛在脸上倒映出细密的影子,想起来,那该是一小段淡而忧伤的五线谱。
      即将与她的目光相触,慌乱中,不知把视线投往哪方。空气中传来嘶哑的声音,“这边能下楼吗?”,那是我的声带在脆弱地振动。
      眼神慌乱,却赫然瞥见头上写着,“EXIT”。
      “直走。”低沉地,她的声音穿透了空气,暗金的质感。
      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我为什么要不安,为什么要紧张,我不是穿新衣的国王,没有赤身裸体当街游行。整理了一下心情,快速地转身,又突然察觉这转身有点决然的意味,为什么要决然,又不是要舍弃什么,妈的,本来也没什么属于我。
      “尽头,右侧出去。”从背后飘来的声音,把我的伪装瞬间击得粉碎,胸膛里响着“隆隆”的声音,脚步迈得有点乱。

      …… ……

      一周过去,十天过去,半个月过去了,天天逛到J楼,在楼道里徘徊,然而没有再见到她。其间倒撞见了T教授一次,催着要画稿。
      心里越来越懊悔,当天没有顺便问一下她的名字,哪怕一点点线索,也好过这样没头没脑,渺无希望。然而想起那时的狼狈,自知其实也问不出口。
      几次夜里,对着洗面镜,镜子里那张脸眼神恍然,形容有些枯槁,
      “你怎么了?”我问镜子里那人,然而他摇了摇头。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还夹着阴雨绵绵。红林里,黄叶、绿叶、半黄半绿的叶子片片翻飞,铺了一地,一湖。我又去了初遇的地方,那几棵银杏树边,没有她。那白衣的女子,乍现,再现,然后就此消失,不再出现。
      有天实在郁闷了,拿笔画了一张她的小像,日暮,杏林,初见时的背影。扔了笔,心里宣告完结,虽然有点遗憾,应该是十分遗憾,但也只好遗憾,人生就是这样,几杯黑啤下肚,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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