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行者Ⅱ君莫旋》墨三容

2、（一）巫城·斗

　　祖洲四国里，南浔国巫风最盛。南浔国里毗邻龙湖的暗鹘郡是各方术士的汇集地，暗鹘郡也就有了“巫城”这一称呼。
　　术士云集后，自然行成祖洲上最大的术法教派，这一派的名称不详，朝廷统称其为巫教，对它的发展并不加束缚。
　　对于术士们来说，一年里最紧要的日子便是十二月二十三的万灵节，最辉煌的日子却是万灵节二十天后的慕风节。
　　万灵节是祖洲子民斋戒供奉水神的日子，这一天龙湖灵气最为旺盛，更有各种珍奇异兽出没于龙湖湖畔，是天赐的修行良机。
　　而慕风节原是南浔国皇族祭天之日，世乐一统四国后，这一天又演变成供奉风神的节日，术士在慕风节斗法决胜负，以求封鬼行者之名的规矩却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只是以前鬼行者乃是由南浔皇室册封，如今改由原南浔国都、现为世乐朝云渊郡的总督册封了。但是这个荣耀的称号还是巫教中人殷切向往的目标。
　　太初初年，世乐天仁帝即位时，巫教里有四位鬼行者，以灵力高低排之：长夜、颜归、东庭、郴闾。四人先后分设门庭教授弟子，一时间桃李争妍，百花齐放。
　　太初五年的万灵节，如以往一般，祖洲之上的术士们闻风而至，让小小一个暗鹘郡热闹非凡。更有传闻说，在龙湖之畔出现了百年一次的海市蜃楼，据说是白泽神兽出没的标志。这个消息让术士们更加振奋起来。
　　暗鹘郡的绿水桥上，一个穿着青紫长袍的青年男子默默踱着步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四百二十八、四百二十九、四百三十……”
　　这绿水桥离龙湖不远，正是术士们来来往往最为密集的地方，乍一看到有这么个痴狂的人物，路过的人都不由得笑开了。
　　那男子抬头，眼神犀利，四周扫了一遍，又埋头自顾自数着步子。忽然，一旁传来一声哧笑：“哟，这不是莫旋师弟么？你这是怎么了？还是从长夜师叔那里新学了什么招数，在这里研究啊？”
　　被称为莫旋的男子先是冷冷地抬起头，待看到走近身边的一群玄衣金襟的术士后，眼里的锋芒顿时消失贻尽，微微躬身道：“翟师兄说笑了。我只是闲来散散步，哪里能研究什么呢。”
　　最前面的玄衣术士嘿嘿一笑，忽然扬手，一团青幽之光乍现，迅速地向莫旋飞来，那光芒里还隐隐带着“嗡嗡”的声音。
　　“翟师兄……你欺人太甚！”莫旋一甩袖，在身侧筑起一圈紫金灵气护身。然而，那青光不徐不急地围着他绕了一个圆圈，始终不散去。
　　“哈哈……”那群术士哄笑不止，玄衣的翟驹抱臂而立，悠闲地道，“莫旋，你认得这‘幽毒青蚋’吧？它们一旦为主人召唤，便会群起噬敌，就算你有紫金灵气护体，也敌不过千百万只青蚋的噬咬吧？”
　　莫旋眉头微微一皱。翟驹这话并不是恐吓，幽毒青蚋一出，不见白骨虫不归，这么阴毒的东西——东庭师叔也允许他们饲养？然而他没有精力去再思考这个问题，打起十二分精神支撑紫金灵气护体。真让青蚋咬上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哟，还强撑着呢！小莫旋啊，你就低低头，向翟师兄认个栽又如何？不知进退枉丢了性命……”
　　“决不！”莫旋忽然咬牙，双手在胸前迅速画出一朵金波罗花印结，口中喃喃有声，“冥灵之圣，赐予永生，四海安飨，恕汝归魂——碎！灭！”
　　随着莫旋的怒吼，印结光芒渐亮，缓缓幻出无数分影，把一团团青光包容在内，直至消逝。包括翟驹在内的术士们都呆呆地看着，这是什么招数，竟然连幽毒青蚋也能消解？
　　“这个……啊，好像是……”有一个年纪较长的术士先回过神，懊恼地直跺脚，“是长夜师叔的‘梵天咒’！它可是我们巫教中攻击力最为强大的咒术……”
　　说着，术士们都向莫旋投去怨毒的目光。这个莫旋只是长夜师叔从净河畔捡回来的，怎么就这么好命？先是被极少收徒的长夜师叔收为首座弟子，躬亲教导，而后又得到各位师叔的青睐，还有人传言，他已经成为巫教领袖内定的接班人了。这一切，别说是东庭法师的首座弟子翟驹，便是任何一个比他进门早的弟子都不会服气的。
　　长夜师叔的“梵天咒”？
　　翟驹冷了脸。两年前，他曾花费许多心思去讨好长夜，指望学得他咒术的一点皮毛，却没能成功。莫旋倒好，连“梵天咒”都学会了，长夜师叔就不怕这来历不明的野种携术叛逃么？领袖接班人——野孩子也做得？翟驹这样想着，眼里堆满不屑：“强大有什么用，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野种……”
　　莫旋收了印结，正要继续往前数步子，听见翟驹这句话，身子顿时一僵，喝道：“翟驹，你说什么？”
　　翟驹为他眼中的精光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口中犹道：“你是……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野种……”
　　“你！去死！”莫旋面色铁青，双手又画出一朵金波罗印结。同行的玄衣术士们大惊，纷纷筑起灵气护体。翟驹真是踩着莫旋的痛处了，只怕他要疯得大开杀戒呢。
　　“冥灵之圣，赐予永生……”
　　“旋儿，住手！”一声浑厚有力的断喝制止了莫旋的咒术。众人看去，发出警告的是一个玄襟紫衫的白发老人。
　　翟驹忙不迭地冲过去，连声道：“长夜师叔，你快救救师侄们，莫师弟他……他疯了！”
　　长夜法师面无表情地从翟驹身侧走过，仿佛翟驹只是空气一般。他径直走到莫旋身前，淡然道：“旋儿，伸手。”
　　“师傅……”莫旋想争辩，但看到长夜坚定的神情，只好无奈伸手。长夜于食指尖凝出一点血色，在他掌心画下奇怪的符印。
　　“从今往后，我封起你的‘梵天咒’，擅自用一次，便减去你三分灵力，若灵力消散干净，你便不是我巫教弟子了。”
　　莫旋惊骇不已，血色符印在他掌心亮了亮，便隐藏了起来，这印从此就束住他了么？想着，他忽然笑起来：“师傅教训的是。但是我莫旋本来就不是巫教弟子。”
　　长夜微微一惊，面上依旧平静：“你说什么负气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一串小金铃，一共是六个金色小铃铛，每个仅有指甲大小，上面却刻满了银字咒文，显得精致玲珑，“封上你的‘梵天咒’是不想你草菅人命，但是别人也别想随意伤害你。这‘六祭铃’可以召唤水、火、风、土、漠、冥这六神的庇护，一切法术对你都不能造成伤害……”
　　“我不要。”莫旋拨开长夜的手，“如果真的有神灵，他们曾经庇护过谁？师傅，我不信。”
　　他重新开始数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落寞前行。命运这个东西，该生该死都是自己的事，六神——他们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