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竹叶青似多情曲】 ...
-
红泥小火炉温温润润地烘护着一只细白瓷酒盅,清冽的酒香盈满一室,不忍散去。
一只枯瘦的手轻轻伸向酒盅,只听“啪”的一声,被凭空生出的一根银筷子打在虎口,雪雪呼痛地缩回去。
一身灰朴道服、看起来非常正经的老学究模样的老头儿,一面揉着泛红的手,一面怒目而视向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人。
那是个很怪异的青年,披着一件不多见的雪青色宽袍大袖衫,手里一双精巧的银筷子正得意地敲着桌沿——他敲的曲子,却是最近京都里最流行的那支小桃红。
“我说就算被封了国师,你总还要有点敬畏之心吧,我好歹算是老辈人……”
“噢呦,要算辈分么?”银筷子欢快地一顿,又换了另一支曲子,听着甚是耳生,“尊祖父问道于家师门下时,还是景龙帝年间的事吧?哎呀,一眨眼都过去数百年了……”
那老头险险要被气得吐血,继而悔恨不已,在辈分这种事情上,确实占不到这小家伙什么便宜,不过如果要在法术上比一比高低……还不如算辈分呢。
“莫说闲话了。”那青年忽然神色一凛,正襟危坐,严肃道,“后来,文若明怎么了?”
老头儿这才回神,想起自己有那么重要的事没说,很是羞愧:“光说喝酒了,人上了年纪果然容易糊涂……此事风传京都市井,所以相爷有些不悦,差人与文相公说,虽风流,望守清志。不过没有断绝儿女婚事的打算,三天前正好是文相公与淑琴小姐的大婚之日。”
“可是……那天红茵姑娘不知道怎么去了,当庭献舞后黯然离去,她走后没多久,文相公就傻了……”
“文若明怎么了?”青年人有些不明所以。
“傻了啊!”老头儿忿忿然,“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就只知道傻笑了,不管看见谁,也不管人跟他说什么,就一味傻笑,魔怔了。”
“哦,这样啊……咕唧。”
后面那声,是一口温酒入喉的哽咽声。
老头儿方才想起来,去看炉上,细白瓷酒盅已经不见了踪影。
“墨彦卿你个小浑球!不听老人家说就算了,你还偷酒!”
“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嗯,味道淡了点……唉,堂堂上清宫的桐光法师口出污言秽语,若是外面的信徒们听见了,要怎么解释呢?”
老头儿身子顿时一滞,弱弱地缩成一团:“算你狠,算你狠。”
墨彦卿嘿然一笑,继续品味着唇齿间残留的酒香,半晌才道:“其实不过是青丘的一个小狐狸,你也对付不了?”
“能对付,不过……不能对付啊。”老头儿完全陷入一种手足无措的窘态中,喃喃地说着。
“你知道的,道家清净无为,若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异类生灵——我们是不能对他们做什么的。而且……郎有情,妾有意,真的没有什么错啊,说起来还是相爷太过势大,棒打鸳鸯……”
“你下不去手,又对相爷没有交代,所以想拉我去做这个恶人?”这问得一针见血,生生打断了老头儿自导自演的悲情剧,和他满心的臆想,“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性子那么随和了,会按你的期望做事,或者……开始没有把你拒之门外,所以让你心生妄想了。”
举起酒盅摇了摇,墨彦卿一脸不耐烦:“就带了一盅竹叶青,也太廉价了!”
然后当着主人的面,将盅中余酒倾入口中,一滴不剩。
老头儿突然满脸堆起诡笑,阴测测道:“相府里珍藏的竹叶青,如何廉价了?”
墨彦卿握着酒盅的手一紧,诧异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老法师。
“我来之前,向相爷推荐了国师大人,这酒便是相爷的见面礼。我原是来替相爷下帖子,请墨大人明天过府小叙,另有酬劳……”
“杂毛道人,不在山中清修,却来学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也不怕你们祖师爷在天上看不过去,来收了你的神通么?”
墨彦卿懒得去看那老头怒极的神色,唤人送客,便自行回内室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