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谰》诗琳通

2、定约

　　张府坐落在泉州城东，是一座很典型的江南园林。然而，因为园子的主人不一般，所以这个园子也是格外有名的。

　　或许当初建造这座园林时，主人便已料到如今这冷清的局面，所以整个园子都粉饰得格外清淡、素雅。当年张彧买下这座园子时，便是因为喜欢园子里的装饰，所以，在他有生之年，没有改变这园子分毫。而张帆，也不喜欢过于华丽的装饰，他亦懒得改变这里。

　　只是，少爷接掌大权时，许多改变是非常明显的。

　　张府原本只有两处禁地；一是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二是张家的帐房。张彧死后，张帆将他生前住的园子也定为了禁地，除了他和张希可以进入外，所有违禁者都将被逐出张府。

　　张彧生前，是不大管张希这个小姐的，所以在有些势利的仆人眼中，她的地位甚至不如表少爷严清。然，张帆对这个异母妹妹却是喜欢的很。他从心底鄙视那个卑鄙小人严清。所以在张彧入土后的第五天，便给了严清两千两银子将他打发了，与他一起被逐的，还有母系派的全部人马。虽然水惊风为严清求情，但张帆却回得异常坚决。

　　“张家只有两个继承人。他既然姓严，就不是张家人。我今天在这就告诉你们，就算我死了，张家的一切也是小希的，还轮不到你们。”

　　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些话，张帆将一份名单放到了桌子上，道：“名单上的人，到帐房领三个月工钱，日落之前给我滚出府。”

　　结果，曾经对张希不敬的下人被全部逐出了张府。他们不了解，其实，赌局不论何时开，结局也只有一个而已。在江湖上历练了那么久，张帆自然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在用人方面，张帆也不同于张彧。得到他重用的都是些不寻常之人，其中又以三人为甚。

　　水翩然，张府管家之女。今年二十岁，已经跟随父亲学习了多年管理经验，现在张帆手下主管对外扩张和珠宝生意。在商场上，有水仙子的美名，也有人称她为女魔头，因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上官扬，张帆乳母如姨从育婴堂抱养的孩子，和张希一起长大。虽然自幼身体不好，但人很聪明，遇事沉稳冷静，是张帆亲自任命的帐房先生，管理张家所有的帐目。

　　三人中，当属苏痕最为特殊。他是张帆请来的谋士，江湖人称天机神算，是个能卜出人过去未来的奇人。此人喜欢安静的环境，深居简出，平日里也不与人交往，为人神秘莫测。

　　水惊风劝他用人要谨慎，但当时，张帆却是懒懒一笑，道：“若是我制服不了手下的人，就活该被他们背叛。与其让张家的产业被外戚蚕食，还不如送给他们，至少他们懂得经营。而且，我是不在乎的。”

　　他喜欢用利剑，哪怕会割伤自己的手。

　　所以苏痕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冒险。留一颗凶星在身边，有趣。我还真想知道结局呢。”

　　他莞尔，却心不在焉。

　　这一夜，苏痕终于知道了结局。

　　守了五天灵，张希的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了，然而，心中的悲伤却丝毫没有减少。对她来说，大哥就像是太阳一样，一直照耀着她的世界，可是如今，这个太阳没了，她的天空也就此变了颜色。

　　那日送张帆尸体回来的蓝衫男子燕十三，此时正站在棺木旁，有些疑惑的看着张希。终于，他将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张希继续往火盆里填着纸钱。良久，她才开口回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燕十三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问她：“若他不是呢？”

　　这次，张希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侍女紫莺已抢先开了口。

　　“燕公子，夜深了，请你回房吧。我家小姐不方便回答你的问题。况且，深夜共处一室，恐有不便，传出去对我家小姐的名声夜不好，请回。”

　　然而，燕十三仿佛听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似的，低声笑了起来。笑罢，他轻声揶揄道：“若是你家小姐真有名誉受损嫁不出去的那一天，我娶她便是了。”

　　两人愕然：天底下怎么有如此不知羞耻的人？

　　只是这燕十三，似乎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他在二人还未从惊愕状态中恢复过来时，又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张小姐你印堂发黑，有大凶之相。根据我的推测，你也是杀手要杀的人。你们张家，惹上大麻烦了。”

　　愣了一下，张希问：“何以见得？”

　　“就凭你已经中了两个月的毒。”看着二人疑惑的模样，燕十三一笑，轻声解释道：“你中毒的时日不短了，为什么依然平安无事？因为你中的毒是一种名叫‘百日罪’的慢性毒，这种毒在中毒初期是不会有任何症状的，又因为它无色无味，掺入日常饮食里，吃的人是不会发觉的。只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破绽，就是在中毒的第七周时会患一场风寒。其实那所谓的风寒只不过时药力在将人体内的阴邪之气吸收时，泻到体外的一小部分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风寒。敢问张小姐，十天前，你是否患过风寒？”

　　听了他的话，张希和紫莺的脸色都变了。能在她的饮食里下毒，也就是说，杀大哥的凶手就在府内！

　　想到这，张希的呼吸开始乱了起来。她请求道：“燕公子，请你帮忙找出杀我大哥的凶手！我大哥死的冤枉，我要为她报仇！”

　　“我为什么要帮你？”燕十三的语气，可以说是在嘲笑，也像是在轻蔑她的势单力薄。“你大哥死的不冤枉，谁叫他不听人劝呢？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要是还想活命，就马上去幽谷找白羽仙，否则，你必死无疑。”

　　垂首看着火盆，她填了几张纸钱进去。如今她知晓自己中毒已深，死，也不是那么可怕。但是大哥死的不明不白，不为大哥雪耻报仇，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为大哥找出杀害他的凶手。

　　想着，她倏然抬头问他：“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钱？”有些不屑，也有些鄙夷，他冷冷问道。

　　一时间，她语塞了。除了钱财，她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送人了。可是，为什么？爱财的人很多，为什么他不要？或者，他不愿意趟这滩浑水？那么，大哥的灵魂，如何能安眠于九泉之下！？

　　“为什么……”她颤抖着问他。

　　似乎想起了什么，燕十三从怀里掏出张彧死前留给张帆的玉佩扔给了她，道：“这东西，你好好保存，能救你一命。”此话一出，算是应允她了。

　　“这是我爹留给我大哥的，怎么在你这？”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燕十三摇了摇手指，转身走出了灵堂。

　　见他已走远，紫莺低声问她：“小姐，这位燕公子来历不明，我们可以相信他吗？”

　　张希沉思着，缓缓说道：“现在，只能暂时相信他。”

　　想了一下，她又道：“等到为大哥报了仇，张家，就散了罢。”

　　“小姐？”紫莺有些讶异，更有些难以置信。“张家若是散了，那小姐你怎么办？外面地生活，可是苦得很呢！”

　　张希闻言一笑，也不反驳。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张家到了她这代，已是第五代了，府里的许多东西已经腐化，这园子，不呆也罢。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大哥对她的疼惜外，只剩紫莺对她的照顾了。这一切，都与园子无关。而，锦衣玉食的生活，使得她像一只笼中鸟一般，想飞也飞不起来。现在，她已没有了任何眷恋，离开，已是必然。

　　大哥，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小希早日找出杀害你的真凶，为你报仇。往火盆里填着纸钱，她在心底默默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