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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十三)

      墨存沉吟了一秒钟,说,“好。早点睡。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
      月玲放下电话,叹一口气。她想,如果墨存问一句:“你哭了?“,她大概会要把自己的陈年烂芝麻的往事都要向他倾诉了。
      幸好,他是这样含蓄斯文的一个人。
      这时候,小惠来拍门,“月玲月玲,我煮了甜酒蛋,你快来一起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来了。”月玲用纸巾拍拍脸,镜子里照一照,应声出去了。
      但是,月玲不知道,有辆黑色的别克车静静地停在宿舍楼下的幽暗的树影里。
      二十分钟以前,詹克明开着车,身边红衣女,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打探那个漂亮的小老师是何许人也。她说,“穿成那样宽袍大袖的,也不知道身材如何。”克明蓦地觉得她忒俗不可耐,开车到半路,忽然停住,叫了一辆的士,打发红衣女回家去。红衣女是本市要人的如花千金,一贯颐指气使,对克明已是相当迁就,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下叫克明去死。克明自知理亏,所以也没说什么,送走红衣女,他顿时觉得人轻松不少。
      他掉转车头,开回到月玲的宿舍楼下。他坐在车里,宿舍电话拨过去,占线。打手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再拨电话过去,就没有人接了。但是,月玲的窗口还亮着灯。
      黄晓那天幸灾乐祸地说,在情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的詹克明如今要栽在一个迷糊小丫头的手里了。
      克明叹一口气,把车开走了。
      月玲喝了甜酒蛋汤,满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和小惠讲了一些刚上讲台时候的事。月玲说,“第一次上课叫他们打开书,他们每个人都翻书了;我叫他们做练习,他们马上埋头做练习了;连我随口说的一个笑话,都有学生记了详细工整的笔记。我真是吃惊,他们竟然肯听我的话,有的学生比我还大呢。”
      两个人笑了一回,月玲觉得很开心。
      月玲把床头的小狗Snoopy抱在怀里,Snoopy傻傻地笑着。
      那幅漫画。查理看到书上说,坏蛋的眼睛都很小。大家都回头看着Snoopy,因为它眼睛小。 Snoopy 连忙夸张地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有一个人,因为她说他眼睛大得难看,所以一碰上太阳天,就必戴墨镜。那个傻傻的变态大龄青年又是谁呢?
      克明。想想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他如果还苦巴巴地求着她,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为什么还会想起他抬头哈哈笑的样子呢?为什么还会想起他说“这世界上我就拿你没办法”的半开玩笑半气恼的样子呢?为什么还会想起他笑她,他开车快一点点,她就紧紧握着扶手不放呢?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路上每经过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有一个笨蛋就要张望一下车牌呢?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呢?
      月玲点着Snoopy的鼻子,严肃地说,“为情困,一点也不好玩。你要吸取教训,懂不懂?”
      然后她装着樱桃小丸子的声音说:“我懂了。我懂了。”
      月玲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洗了澡,躺在被窝里,在薰衣草沐浴液好闻的香里,回味着甜酒蛋的醇美,一会儿就睡着了。
      董妈妈曾说过,天塌下来,我们家月玲也睡得着。铁样的事实证明,更糟糕的事情都发生过,也没有一丁点影响月玲睡得香甜。

      (十四)绿袖子
      第二天.月玲监完考之后,赶到教室上生物系的精读课。她要求学生们按学号顺序,每节课的开头到讲台上来说三分钟英文,以提高他们的英语表达能力,题材内容不限。

      这一天轮到小李。小李上台清清嗓子,说,我今天来谈一谈我们可爱的英语老师。溢美之词铺天盖地,极尽渲染之能事。月玲的脸慢慢地红了。

      最后他说,如果月玲是他的同班同学,他要追来做女朋友。

      全班哗然。大家反应过来之后,热烈鼓掌。

      月玲笑得合不拢嘴,她扫一眼她的班级,发现平日鲜有笑容的年级长在边笑边大力鼓掌。年级长和小李是同一间寝室的好兄弟。那句话,是年级长帮小李修改的。

      月玲把那一句英文板书在黑板上,说,“大家看,小李同学的虚拟语气用得多么正确。”

      后来,在加州詹博士的母校读硕士的年级长,每每用到虚拟语气,都会想起那一天上午,他们的小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那句话和她羞红的脸。

      月玲暗暗感动于学生的贴心。那一堂课上得神采飞扬,课堂上笑声不断。

      到了中午,月玲和小惠在教工食堂吃着难以下咽的烧牛肉,两人一直抱怨,这些个食堂怎么不做一点好吃的饭菜呢?

      这时候,月玲收到墨存的短信:“月玲,今晚肯不肯赏脸光临寒舍吃饭呢?”

      月玲回他:“你又开周末派对?”

      “不,就你和我。我做饭。”

      看着这两行字,月玲犹豫了,觉得有点突兀。墨存和她,两个人,烛光晚餐?

      “怎么,对我的厨艺没有信心?!”

      董妈妈这几天领着一帮手下到外地出差,董爸爸时常在外吃工作应酬餐,月玲的煤气炉也坏了,她有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家常饭了。她瞥一眼桌上硬邦邦的抹布色的牛肉,问过小惠,写下这些字“好。几点钟?我可不可以带上同事小惠一起来?”

      墨存的手指飞快地按下:“好。你们几时放学?我来接你们。”

      月玲约了墨存在学校的西门等。那里远离教学楼和宿舍,比较静。小惠问了月玲很多关于墨存的问题。月玲只是简单地说,“你不会当电灯泡。他是我表姐和姐夫的朋友,我表姐说他做的饭很好吃。其他问题我也不清楚,你等会儿直接问他。”

      小惠和月玲一起坐到车里。小惠摸摸真皮靠垫,问:“你这车让人眼睛一亮,多少钱买的?”

      墨存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墨存有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房。厅很大,落地窗外可以看到那一条江,把这个城市分为东西两半。还有那座著名的山。在暮色里,所有的景物朦朦胧胧,泛着斜阳的余光,温暖舒适。墨存家里所有的陈设都是黑白两色。黑的皮沙发,白的窗帘,黑的床,白的电脑桌。。。。。。

      墨存是古典音乐的发烧友。家里有英国音响,老式唱机,无数的磁带,碟片,唱片。月玲不明白,男人们似乎总有一种恋物癖,墨存呢,是古典音乐;克明呢,是他的那些细胞,他说起细胞,像谈起他的孩子一样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月玲摇摇头,笑自己,说好要忘记他的,怎么这么不争气?

      墨存系着围裙,露出一点家常一点滑稽的样子,和平日那个沉稳的墨存有一些不一样。

      蒸鲈鱼做得异常鲜美,其他的菜式也色香味俱全。月玲照例吃很多。小惠一直问东问西。墨存也一直耐心地兴致很好地应答着。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敷衍她。

      吃过饭,过了一会儿,月玲道了谢说要走,墨存点头说了声好。丝毫没有显出挽留的意思。墨存先把小惠送到学校宿舍,再送月玲。

      他的车里反反复复放着一首曲子。

      等红灯的时候,月玲问,“是什么曲子呢?”

      “是《绿袖子》,我最喜欢的曲子。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就会想到我去过的爱尔兰,我背着背包,只有天,地,那映在人心底的平原绿色和我,那时候,觉得人真是很渺小。 ”

      墨存手搭在方向盘上面,看一看月玲,“我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心里就会特别地安静。好的音乐,会让你在那陶醉的一秒钟里觉得,只有音乐,也就足够了。”

      (十五)
      月玲想想这最后一句话,觉得他说得对。她在画画的时候,色彩和线条的美,是那样的迷人,她的心又是那样的祥和,使人忘记世间的烦恼争纷。

      她想着,不禁多看墨存一眼。

      第二天,月玲接到思琴的电话。

      “月玲,上次我们经过电影院,看到大片的广告,你说想去看。今天我买了第一场的票,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月玲有一点奇怪,什么时候自己变成香饽饽,人人都来约见呢?

      但是,父母都不在家,慰文又孕期反应呆在家里闭门谢客,她也有点寂寞。也许思琴也有点寂寞。于是,她说,“好。”

      月玲后来有点后悔和思琴出来,首先,看完电影,月玲总爱发一番议论,思琴也说了好些,但两个人喜欢的人物全不一样,说的事也说不到一块。

      她请思琴到电影院旁的一家她常去的凉粉店吃小食,小店虽小,却精致干净,宾客盈门,他们还要等位子。等一坐下来,月玲看着思琴要来热开水一遍又一遍地烫碗碟,然后又从包里掏出消毒湿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

      思琴象征性地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然后抬着头怜悯地看着月玲说,“我从来不吃路边摊。”

      月玲想说,“这不是路边摊,这是本城有百年历史的风味小店。”但是她忍住不说,心里暗暗地下决心再不和她出来逛,思琴想要的朋友是另一个豌豆公主。

      到她再一次约月玲出来的时候,月玲推了一会儿没推掉,经不住思琴软软的声音一再相求,不情愿地出来,坐在一个音乐吧里,听着咬字不准的歌手,全然不顾发音规则地唱着法语歌,还有他的声音在高音部的振颤,让月玲深深地同情他的扁桃体。

      思琴穿着件左肩有朵牡丹花的无袖衫,优雅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法式小点心,时时抬头笑一笑。

      月玲想,她其实是个美丽的女子,如果放在合适的背景里。

      歌手忽然说,要把下面这首法语歌送给五号座的两位漂亮小姐。月玲一口甜腻的点心堵在喉咙,对思琴说,“我们吃完快走吧。”

      思琴说,“他送歌给咱们呢。我觉得挺好的呀。”

      月玲好不容易忍受煎熬,等歌手换成中文歌,他一下子唱得字正腔圆,深请款款,月玲大大吁了一口气。

      思琴说,“下周末你有空吗?我们去时尚喝咖啡?”

      “不,不要到时尚去。”月玲有很久都没去过时尚,那个地方,有一段小小的回忆。就像蓝酒吧,月玲也再没去过。

      “要不我们去游泳?”

      月玲说,“你找别人去吧,下周我有事。”

      “就晚上两小时。你就去吧,你是我的好朋友。”

      月玲把银色的小匙搅动着咖啡,轻轻地说,“你这样做,是因为墨存吧。思琴,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我们性格趣味完全不相投,是不可能成为好朋友的。”

      思琴攥着拳头,脸上露出一种和她一贯温柔娇俏的神情不相称的坚决来,“墨存是喜欢我的。”

      月玲忽然笑出声。

      思琴的声音里有一点气急,“我认识王墨存有六年了。”

      月玲终于忍不住:“思琴,你们认识六年,如果要好,早就好了,不用等到现在来编派我。墨存这个人外圆内方,你不是不知道,他表面上对人很和善,极具亲和力,内心其实是一清二楚的。”

      思琴颓然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你倒是很了解他。月玲,关于你,我也是做了家庭作业的,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事吗?”

      月玲猛地抬头,深深地看了思琴一眼,“人是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和将来的。”

      说完这句话,月玲知道她是再也不想看到思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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