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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盘云自东来,少女初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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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云山坐落在蜀中,连亘不断,横贯东西,一分南北,其间有几个或大或小的断口,供行人来往。这几个不怎么宽阔的小断口,还是前人一代一代辛辛苦苦开凿下来的。因山势陡峭,若缝山震,还有滚石,因此鲜少住人。朝廷见开凿之事已无从下手,亦不予管理,倒方便了山匪流寇,逢人便劫。虽然各地人士都知道此地凶险,但若要经商,必经此路,所以行人仍旧络绎不绝,而且多半是商贾大官。
此时日头渐高,阳光一寸一寸驱赶自山脚盘旋至山顶的浓雾。
一双人影在这一片白幕间渐渐清晰。
“师兄,那什么初云县还有多远啊…”少女恹恹地攀着马脖颈,把脸贴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问道。
旁边的男子身材纤长,坐的笔直,眉眼俊朗,声音透着一股天然的正气:“还有一小段路,你且忍忍。”说罢一勒马缰,使马再往少女那处靠了靠,关切道:“腿还疼么?”
“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少女扁嘴,一想到之前被马从背上掀下来,就心中有气,且心有余悸。男子看她气恼的模样,轻轻笑一下,道:“你要懂得安抚它,不要弄疼它,这马极有灵性。”
少女不以为意地眨巴眨巴眼,支起身子来,突然望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样黑色物事,像是个人。便伸手指了:“师兄你瞧,那是什么。”两人的眼力都极好。被叫做师兄的双腿一夹马肚,先少女一步往前去了,单手一勒帅气下马,紧接着单膝下蹲查看那人伤势。
少女随后赶到,趴在马背上看,左右瞧瞧,似乎在考虑着怎样下马。男子一边查看地上男人的伤势一边用哄小奶娃儿的口气道:“君安,乖乖坐好,你不用下来。”被唤作君安的少女撇撇嘴应了一声。“奇怪。”九夜凌,也就是先前的师兄,眉峰一蹙,身边本躺在地上的男人猛然睁开了眼,一个旋身右手往他脖颈袭去,手中多了几枚锋利刀片。马上的君安惊呼一声:“师兄!”手里就要甩出一把药粉,又顾忌自家师兄的位置,堪堪停在半空。九夜凌早已侧身躲开,极为老道地顺着这角度抓住了那男人来不及收回的手腕,反手一扭,就听得咔嚓一声,想来是手骨错位了。君安松了口气,安下心来观战。那男人一声闷哼,九夜凌微转身,右手灌了内力,啪啪啪在男人身上拍了几下,那男人便一动也不能动了,只得睁着牛眼恶狠狠瞪着两人。九夜凌退开一步,极其嫌弃地拍了拍身上险些沾到男人手掌的地方。
“啪啪啪。”君安在马上鼓掌,眼角眉梢不无得意。
再看那被点了穴道的男人,是个虬髯大汉,腰间露出一把短刀。
九夜凌扫了一眼他的装扮,心中明了,沉声问道:“你是山匪?”大汉泄气似的嗯了一声。君安趴在马头上看他,嘟哝道:“不像啊,虽然穿着短衣带着短刀,一身山匪装扮,可是你看他的面相,敦厚老实,委实不像。”九夜凌觉得好笑,这都什么理论:“人不可貌相。”君安还挺自信地笑:“师兄你看看他的手,再从旁边看看他站着的姿势。”不等九夜凌接话,大汉却叹了口气:“姑娘说的不错,我本不是山匪。”他叹了口气:“今日险些丧命,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保护的住的了。我一介草莽山夫,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本是山脚下住户,谁知山匪的势力愈发厚实,当官儿的也不管。这穷乡僻壤,没有生计,我为了保命,养活一家老小,就入了伙。今日头儿说有大鱼上钩,需要养精蓄锐,你们这样的小鱼,便留给了我。”男人苦笑:“却不想……”君安笑了:“还是这么个好男人啊。”九夜凌也不思量,抬手替那大汉隔空解了穴道:“既然我师妹信你是好人,我便不予追究,只是这山匪留不得,待此番打道回府,我必平了这盘云山。”说着便翻身上马。大汉半信半疑的看他:“小兄弟,头儿心底狠毒,可不会顾及老幼,劝你还是说动朝廷……”九夜凌冷笑一声:“朝廷?连自己都保不了了,还来顾及百姓?”大汉叹了口气:“就算你们放了我,回去还是做个山匪,哈,也许是老天不肯给我做个好人的机会吧。”“老天不给你机会,我给你。”大汉猛然抬起头,条件反射般接住飞过来的布袋。再看那两个人,已经策马往前去了,留一个潇潇洒洒的背影。男子白衣翩然,声音悠悠传来:“拿着这个,自寻生路。”大汉愣住,瞬然红了眼眶:“恩人高姓大名!?”那少女却回过头来挥了挥手:“我们都叫雷锋!”直到九夜凌轻轻拍她的头,才肯乖乖转过身来,乖乖策马前去。大汉看着两人离开,四十五岁的男人,淌下泪来。他喃喃念道:“娘…儿子今日遇见好人啦…老天有眼…您的病,终于能治了…”
画面一转,君安与九夜凌已经来到离村镇较近的一条小路上。
少女正抱头躲开自家师兄的手:“好了,我不闹了总行了吧,师兄最好了。”
【君安,女,年十六,长白老人座下最小的弟子,精通毒术岐黄,但始终离妙手回春的境界有数十步之遥,善诈死(这设定怪坑爹的=-=)。不惜儿女情长,只愿游戏江湖。灵魂来自21世纪,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与真命天子为上一代恩怨所困。】
男子收手,神情无奈:“你要是能记住最好。”
【九夜凌,男,年十九,长白老人座下三弟子,精通医理,真真有妙手回春之能。武艺高强,善近身打斗。不问家国之事,性情寡淡,只求一生喜乐平安。心许师妹,无奈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到了到了!”君安指着前方嚷道:“那里不就是那什么初云县嘛!”九夜凌微微颔首:“恩,是了。”
初云县是离盘云山最近的一处小县,比起前些时间两人在走的路,行人见多。虽然初云县是小县,可总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因为是商贾大官们渡了劫后第一处歇脚的地方,所以生意非常好,是处繁华小地。一块齐人高三人抱的大青石立在县口,上头刻着三个大字,用砺墨上色,分外醒目。
君安瞅着那三个字犯了愁:“嗯唔…俊,不对,猝…也不对。”九夜凌在一边听的直冒冷汗:“初云县。”君安歪歪头——她就是不识字。准确的来说是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字,而且这个世界一些事物和历史上说的很不一样,她甚至没弄清楚这是哪个朝代什么国家。九夜凌对她的脱线习以为常,下马牵着君安的琴心和自己的踏月良驹往县里走去。
二人此次下山是为治一个姑娘的眼疾,这姑娘是一个与师傅交好的员外的女儿,因此才能请动长白老人座下弟子。本只是派了九夜凌,君安却偷偷求了师傅,说是想下山去瞧瞧,大病得愈之后已经完全忘记了山外的模样了。长白老人本就十分疼爱这个小弟子,便欣然应允。而九夜凌自然也是惊喜交加,当下在师父面前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师妹,两人便简单收拾了行囊一同下了山。君安下山,自然是为了找找回去的线索,毕竟三年在山上都不曾有什么发现,想来这回去的办法应该还在别处。
可世界之大,如何找寻。君安想到这处,秀眉便微微蹙起来。
九夜凌抬眼望见,关切问道:“师妹,可是累了?我们这就找一处歇脚的地方,明日再去为那林小姐望诊。”君安点点头:“正好我也饿了呢。”脸色瞬间由阴转了晴。饶是九夜凌这般寡淡性情,也不由得牵起唇角微微一笑:“你啊。”
牵着马往镇里走,人声愈发鼎沸,两人在离镇门不远处的轻安客栈入住。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那小二也是热情好客,面相淳朴,不依着客人衣着判断身份高低,依旧笑脸相迎。君安也笑:“住店。”九夜凌下山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因此虽因师妹大病的事在深山久住,却也游刃有余,彬彬有礼地道:“两间上房。”一派公子范儿。那小二一看便猜想这应是个有教养识礼数的公子哥儿,再加上九夜凌眉目俊朗,即便少有表情,也很容易博人好感,便咧了嘴应:“得令!掌柜的!两间上房!”
一番整顿,两人才算有个歇脚处。
折腾了一会儿已是日落西山,两人往楼下走去,迎面上来一个带着白色面纱的青衣姑娘,脚步匆匆,与九夜凌擦身时还撞了一下,且撞得不轻。那姑娘闷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捂着肩膀继续往楼上跑了。君安回头看了一眼,道:“师兄,没事吧?”九夜凌摇摇头:“我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这一下能有什么事。倒是那姑娘,还有这个。”君安顺着他的眼神往他脚边看去:“咦?这是什么?”九夜凌隔着帕子将那木制的东西捡起来,左右看了看,是一个兔子模样的精致木雕,只是这兔子长的好生奇怪,扁长的眼睛,耳朵也是长长的耷拉的,便道:“或许是什么信物。”君安接过去看了几眼,心头一阵恍惚,随之漫上惊喜,嘴角缓缓上扬——艾玛!这不是流氓兔嘛!这玩意儿这个年代怎么可能有呢?!果然是遇见同类了!!
九夜凌见自家师妹这幅表情,不由得出声唤她:“师妹?”君安将那兔子木雕紧紧捏在手里:“师兄,我要找刚才那个姑娘!饭就先搁着再说吧!”说罢就提起裙摆噔噔噔往楼上跑了。九夜凌却一把扯住她往楼下拎,道:“我不管你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时辰到了,就该吃饭,我答应过师傅要好好照顾你。”君安苦着脸:“可是…”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心念一转,反正自己就在楼下,那姑娘总不能从后面跳下去吧,而且青衣白面纱,好认得很,总不至于弄丢了。便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有理。”九夜凌无奈扶额。
两人在靠门口的地方坐下,九夜凌不愿让师妹受风凉,特意坐在背门处,点了几个小菜,都是清清淡淡的,合长白门人的口味。
吃饭时君安一直警醒着四处,留意着那青衣姑娘是否下楼。这时楼上又噔噔噔响起一阵脚步声,客栈门外也响起一阵马蹄兵戈的声响,隐隐约约还有男子低沉的令喝:“闪开!都闪开!”百姓之中则是阵阵惊呼。
客栈的门本就不结实,外头的人下了马,猛然一踹,便直接往下倒塌。九夜凌极快地移开身形,这才没沾到扬起的灰尘,只是糟蹋了一桌好菜。君安极为不愉快地皱起鼻子,站起身来就要前去理论。却见小二笑脸嘻嘻迎上前去:“几位军爷,轻安小店,劳烦您下脚轻些。”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领头模样的男子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爷几个今儿来是为找人,你可曾见过…”
话音未落,楼上噔噔噔的脚步猛然刹住,众人抬头便望见先前的青衣姑娘正提着裙摆停在楼脚,水眸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伙儿人,转身便要往回跑。那男子剑眉一皱,大手一挥:“抓住她!”几个侍卫模样的男人便四窜上去,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青衣姑娘惊呼:“放肆!”“还望公主恕罪,属下也是逼不得已。”那领头的男子沉声道,也是一副星眸剑眉的好相貌。
君安慌了神,这姑娘若是让这伙儿人带走了,那她的事情就甭想有什么着落了。便站到前去,脆生生叫道:“你们几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柔弱姑娘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情,还要不要脸了!”九夜凌想拦也来不及,只好站到师妹身边,以示支持。
那姑娘不知为何拼命对她使眼色,似乎并不想她多管闲事,但君安一门心思都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在意这小小细节,还叉起腰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围观的客人们此时都噤了声,谁也不想再生事端了,本就劳累了整整一日,哪儿还有力气多管闲事。那领头男子看着君安,不屑的笑了笑,身后的侍卫便得了令似的高声问道:“黄毛丫头,不识好歹!你可知,这面纱之下是何人?”君安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况且毒术高超又有师兄撑腰,再加上今日好好的一顿饭被搅黄,这下气焰更乖张,一甩袖拔高了声音卯足了劲儿:“我管你是谁她是谁,我只看见你抓了我朋友,抓了我朋友我怎么能坐视不管!”九夜凌附在她耳旁悄声问:“师妹,你们几时成了朋友。”君安脖子一昂:“我说是就是了。”
再看对面,侍卫冷笑一声:“这位可是我北堂皇室的公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