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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河中府城外江边停着一队船只。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伴着少年的朗朗读书声,江边的寺庙凑趣的响起了钟声。钟声余韵袅袅,在开阔的江面上传去很远,伴着少女的轻笑:“还真是巧。”

      最精致最庞大的那艘楼船上的二层内小桌相对坐了两人。其中年少的正是那位读书的少年,他十一二岁,穿着时兴的袴褶,面容俊俏稚嫩,手里拿着毛笔,笔下正是那首枫桥夜泊。铁画银钩好不精彩。对面是那位轻笑的少女是他的嫡亲姐姐,鹅黄色的绫锦襦袄上绣着云纹,面容姣好,巧言笑兮,极为娇美。

      少女指着少年笔下的字帖道:“弟弟,你这个愁字写的的呀,上秋下心,被你写的气势磅礴骨力十足,哪似愁,倒像喜。还有这个寺字,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最后一笔完全破坏了间架结构。”少年犹自不服,嘟嘴道:“你临柳我临颜,你怎么知道我的字的好坏。”少女玉葱般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头,笑道:“真真大言不惭也。”说着提笔写了愁字和寺字,颜真卿体写的惟妙惟肖。少女放下笔又道:“姐姐我还知道你为什么写得这样。虽然这初秋季节,今夜又是萧风索索万籁俱寂,但是爹爹接我们从外公家回都,你开心的字都写不好了是不是?”少年叹服不已,夸张道:“古人云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日小爷我不必跨越千山万水,身边的漂亮嫡亲姐姐就是我的好知音!小爷我何等幸运。”少女粲然一笑,灿若玫瑰。

      姐弟在笑闹间,舱门开了。身穿淡紫色衣裙的两位侍女抱着两席锦裘徐徐而入。其中个高的那个笑道:“小奴听见小姐说了萧风索索,和疏雨连忙取了锦裘来。这江边风大,小姐和少爷别着凉了。”说着手一抖,已然把锦裘围在二人身上。美貌女子颔首,正要说什么时,少年眼尖,瞥见了舱门外的异动,惊叫道:“姐姐你看,正顺着船身网上爬的是何人?”

      两名侍女回头也看见了,尖叫不止,一名哭道:“小姐,想必那就是强人。我们如何是好?”小姐强自镇定,吩咐道:“眉月,你赶快去下层喊起船工伙夫,伙夫他们身强力壮,想必还能抵挡一阵。让船工如能开船立刻起航!这些强人是从陆地上登船的,我们到了河中心想必也不怕他们。疏雨,你去船尾放了焰火让表小姐赶快赶来。她已离开两日,今晚她说定能回来的。另外,你大喊大叫,看能不能惊起码头的工人一起吓退强盗。不,想必这伙人从码头登船,定是有恃无恐。疏雨,你和少爷一起练过几年功夫,脚下利落,寻机离开去叫官府罢。”

      见少女如此镇定,吩咐不乱,两名侍女也按照她的旨意分头离开。一道白光闪过天际。少女伸手把旁边受惊少年的头揽入怀中。少年本以为姐姐不怕,可是感觉她贴着自己的身躯也微微颤抖,心里知道姐姐是强作镇定罢了。他也安慰姐姐道:“姐姐不要怕,爹爹特意让身强体壮的家丁跟着我们,表姐姐又武功高强,我们定能逢凶化吉的。”少女定了定神,伸手从床下摸出了一百两黄金的包裹看了看,道:“爹爹还给我一百两黄金防身,说这江上的强人若无恩仇,全部都是要银子的。把这些金子给他们就能放我们走了。然后再报案让官府派人保护我们就是了。”

      过不了多久下层的伙夫船工便都知道了,把下层甲板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全部点亮,照得这艘船如白昼一般。这是一艘楼船,雕梁画栋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高官的家眷乘坐。旁边的几艘辅船向大船靠拢,以护卫敌人。

      见这边船有了动作,贼人的船也亮起了灯油火把,顺着船往上爬的人停止了动作。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在岸边的树林的阴影里竟驻扎着一艘小船,船上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满面胡须的大汉在对面的甲板上站定,也不见他如何高声喊叫,声音震得楼船里的人耳鼓嗡嗡作响。他说道:“老子我不是普通的水贼。赶快把你们的管事叫来与我答话。”

      少女和怀中犹自瑟瑟的少年相对一眼,少女站起身,取出一块面纱遮脸,毅然走下了楼梯。

      她扬声道:“小女俞氏,开封人士。家父上讳俞下讳洪恩,官拜门下省给事中。不知英雄在此深更半夜骚扰官眷之船意欲何为?”

      俞婉清和俞雅胜,俞洪恩的一双子女。二人由俞家家丁和官府壮丁护送,从父亲老家水路回都城。一路风平浪静,没想到到了河中府地界,出了这样的事情。

      声音不大,但贼人显然耳力不错。他挠挠头,定睛看向对面下层甲板夹杂着些兵勇服装的人,低声骂了一句娘。他伸手指向少女背后,语气软和了许多:“老子……老子不知是官船。小姑娘,我且问你,你背后的旗杆是谁让你插上的?我要找旗杆的主人说话!”

      俞婉清回头望去,心下一怔。

      船头飘着一杆深蓝底绣浅绿色图案的旗。微风吹过,旗帜徐徐展开,图案隐约是青山的样子。

      还未等俞婉清答话,那大汉又道:“老子一看这个旗帜就知道是他娘的峨眉山的旗号。老子以为这船上是峨眉山的人,所以才派人摸了上去。没想到居然是官船。”

      此时,就听见从远处而来急促的马蹄声音,物体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空中似乎有流星一闪而过,然后是一名年轻女子清冷的声音:“那你找的便是我了。”

      大家都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一名骑在马上的少女,速度极快便到岸边,飞身下马。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袭青衫,长裙曳地,面容在火光的掩映下如凝脂洁白。她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官船,朝贼人的船走了几步。

      楼船上的少年俞雅胜早已和他的姐姐站在了一处,他惊奇道:“表姐姐?”俞婉清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在下峨眉派微末弟子林株昭,因听说河中府上游的水面颇不宁静,所以把我峨眉的旗子借与相识的官家人开路。一路上众位英雄给我峨眉面子秋毫无犯。却不知阁下拦下这艘官船,意欲何为?”林株昭的声音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那贼人竟一时没有答话。定了定神,狂笑道:“老子要不是因为你是峨眉的弟子,才不会拦你。老子就是和峨眉有仇!”

      楼船上的少女见林株昭出现松了口气,低声吩咐下人把船开到河中心去,以避开事端。就算贼人再来追,大船帆多马力足,一定能甩开他们。少年惊道:“姐姐,那林表姐怎么办?”俞婉清冷静道:“她是武林人士武功又高。倒是你我姐弟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误伤可怎么好。何况这一切都是因为表姐而起。放心吧弟弟,疏雨去叫官兵了,想必不多时就能回来。到时候一切都解决了。”

      林株昭皱眉道:“我峨眉乃是武林名门正派,我师静心师太更是武林中上下敬仰的老前辈。定是你做了亏心之事才引得争端。还不知英雄尊姓大名。”
      那大汉冷笑了一声:“静心师太就是个欺世盗名的老妖尼!”

      林株昭大怒,清秀绝伦的脸上闪过阴霾,手下微动,一声清啸,宝剑带着寒光已出鞘。但她按耐怒气继续问道:“你个宵小之辈倒是说来听听,我师父如何处事不清?”

      这时楼船已经悄悄滑到了河中央,船上的众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因为夜间无法行航,所以只能停泊在河心。俞雅胜好奇心起,支起窗户朝外望去。俞婉清也想听着外面的动静所以也不阻止他。那大汉和林株昭均身怀武艺,中气十足,即使在几十丈外的河心姐弟二人能听得十之七八。俞婉清听着大概了解了事情起因。原来那名大汉叫做卢彩,是金游帮副帮主。几个月前他的兄弟卢化在东边某地带着几个金游帮的哥们儿去青楼,和青楼的姑娘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伤了那名青楼女子。结果窑子里的客人龟公四散奔逃,到街上就撞见了静心师太带着峨眉女徒弟路过,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二话不说就把卢化和他的手下全都结果了。最终此事也未报官。俞婉清听得直皱眉。她先前只知道表姐林株昭自家生变故后师从武林峨眉门派,没想到她的师父竟如此暴力血腥。林株昭的的生父生母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怎么表姐竟和这些粗俗蛮横无法无天的人混在一起,简直堕了自家的名声,也连累了俞家。

      俞雅胜拽了拽姐姐的袖口,低声道:“姐姐,什么是窑子窑姐?他们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原来那大汉用词十分粗俗,别说俞雅胜,俞婉清也只能听懂十之五六。

      俞婉清低声嗔怪道:“这都是那些下九流的人用的下流词,你还记得。小心回去我和娘说,赏你一顿板子。”

      俞雅胜连忙摆手,“姐姐姐姐我再也不敢了。”说着踮脚朝林株昭望去:“我看表姐完全能听懂那个人在说什么。表姐这么漂亮,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惜诵是表姐的亲弟弟,难道也懂这些?”

      俞婉清道:“自从宁家动荡后,惜诵从小在咱家长大,爸爸对他很是尽心,你有的他都会有一份。而宁株昭过继给林家做林朝宗的干女儿,林朝宗才是个大理寺八品下的评事,自然不能和咱家相比。所以惜诵是个好的,他不也平时经常和你玩耍嘛。”

      两人正闲聊间,忽在窗外传来武器交接的响声,姐弟大惊失色。旁边伺候的眉月连忙道:“小姐少爷不用害怕,刚才是那个贼人说要抓表小姐来给哥哥报仇,又说表小姐容貌美丽……”她脸一红,顿了顿。俞婉清心思聪敏,沉声道:“你不必重复那下流话,接着说。”眉月继续道:“表小姐发出了几枚奇怪的花瓣,似乎伤到了几个金游帮的人。那贼人说要来领教一下峨眉派的剑法。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月黑风高,码头边的空地被金色的火把照亮。宁株昭挽起的剑花银光四射,势如蛟龙,森林的幽绿若隐若现,一套玉女剑法使得形神兼备,不愧是年青一代峨眉弟子中的佼佼者。卢彩使一把银锭锁链锤,势大力沉,虎虎生风,招式虽不复杂,但以力破巧,把宁株昭的宝剑渐渐压制的只有招架之力。宁株昭眉间蹙起,手下刷刷刷连刺三剑,逼迫得卢彩不得不向后退。趁卢彩的锁链锤周转一滞之势,宁株昭弹出几朵金花暗器,一朵奔向卢彩的面门,一朵斜飞来削卢彩使锁链锤的手指,另外一朵向他的腹部重穴袭来。卢彩慌忙闪避。无奈锁链锤惯性太猛,腹部那枚金花实在躲不开,他闷哼一声跌倒在地,躺在地上嘶声叫着:“弟兄们,别顾什么单打独斗的狗屁规矩,都上啊!”一时间喊杀震天,火把窜动。林株昭银牙一咬,一把金花发出,顿时几声惨叫,有人扑通倒地的声音,剩下的人立刻畏葸不前。

      林株昭微微一笑:“看你金游帮的人还敢胡吹大气。”插剑回鞘正要转身离去时,一把苍老的声音忽而道:“昭儿,你就这样走了?不结果这些武林败类?”

      俞婉清正窃喜事情即将解决之时,没想到静悄悄的又来了一拨人。她拨开纱帘去看,是一个身穿深色尼姑袍的老尼,身后跟着几位持剑的姑娘。

      宁株昭也见到了这群人,清越的声音透出不胜欢喜:“师父,几位师姐。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静心师太伸手拉近了林株昭,正要说话,看见宁株昭身后的金游帮架起了卢彩正要偷溜,喝道:“小子,不是骂我是老贼尼吗?今天老身就结果了你!”伸手如电,去抽林株昭手上的宝剑。没想到林株昭轻轻一闪竟然躲过,她柔和道:“师父,这群贼人虽出言无状,可罪不至死。况且江上的楼船里由官眷在呢。闹到官府就不好了。”静心师太哼了一声,又抽了旁边的弟子的剑,也没见她的长袍怎么动,她来到了卢彩的面前,右手一抖,卢彩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落在地上。“以后见到我们峨眉派的旗帜,记得绕道走。”

      林株昭没有伸手去拦,她知道师父性急如火,所以师祖才给师父起了这个法号,卸了卢彩一条胳膊已然是轻了的。静心师太用袍边拭了血迹,随手一掷宝剑归鞘。还没等她说话,被静心师太抽剑的那位姑娘阴测测的开口了:“原来林师妹眼里还有我们的师父和我们这些师姐,还以为拜在张大侠那里学艺就再也瞧不起我们了。你刚才打败金游帮用的是什么招式?怎么,我们峨眉的玉女剑法就比不上张大侠的金花暗器了么?”

      林株昭向来和丁师姐不合,她不卑不亢的一笑:“怎么会,金花暗器只是雕虫小技,如何能和玉女剑法相提并论。是师妹我学艺不精,倒让师姐在旁边见笑了。希望以后师姐能多多指点。”

      静心师太白了那女子一眼,道:“昭儿得到张大侠云女侠夫妇的青睐是我们峨眉的荣幸。当年,云女侠凭着一手金花暗器独步武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昭儿你只学了不到一年,但认穴之准,出手之快,武林里的暗器大家也不过如此。昭儿,我和师姐们是路过张大侠隐居的听涛山庄,想顺道拜访做客,听云女侠说你护送着一艘官船去都城。又看见你发的信号才赶过来的。这船上是谁?”

      林株昭知师父不喜与朝廷之人打交道,所以三言两语把话带过。静心师太道:“这次去张大侠处也是因为师父好久没见到你想考察一下你的武功,没想到你就要去都城了。株昭,我身为方外之人不懂政治,你要万事小心。你也不必拘泥于半年之数,想回峨眉回来便是。你母亲不是身体不好吗?把她带到峨眉来静养,师父都依你。”说着伸手抚摸着林株昭的肩头。

      林株昭自六岁起,每年在峨眉山上练功半年,与静心师太朝夕相处,情同祖孙。林株昭眼眶微湿,俯下身去向师父深施一礼,想说些什么,只听得远处岸边码头上火光闪动,是俞婉清请的官兵到了。静心师太眉头一皱,道:“我最讨厌这些兵腿子了。我和你的师姐们先走了。”众人身影晃动,转眼就消失在月色中。

      林株昭怔怔的望着自己师父的背影,与师父一年未见如今又匆匆而别,心情自然不好受。俞雅胜看着岸边的表姐被风吹起的长袍在水光和月光中的倒影,恍然如谪仙。

      从河中府进都的一路都没再遇见什么。每日俞婉清和弟弟调笑作诗写字弹琴,林株昭与他们同居一室,自己读书写字,也自得其乐。自从俞雅胜认出林株昭的字是少有女性临的欧体后,惊为天人,每日缠着表姐写字,林株昭也由他去了。

      这一日船入河间府,林株昭在城外的码头叫停了楼船,对着姐弟二人行了拱手礼,准备告辞。俞雅胜奇道:“表姐,你不和我们回家去看父亲和表弟?”林株昭一笑:“家父已经派人来接了,过几日我会登门拜访。”说罢脚尖在船帮轻轻一点,身轻如燕向岸上掠去。船停稳后有林家的婆子上船取了林株昭的随身行李。俞雅胜羡慕道:“表姐的功夫真好,应该比咱家的护院他们都强上许多。”俞婉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林家一袭朴素小轿后面跟着的两个寒酸婆子,微微颦了眉头。

      再过半日船入都城码头,码头上早有十几名家丁婆子一字雁翅排开,三顶六人暗红大轿等候。家丁簇拥着一位白衣青年,手执折扇,态度潇洒。俞雅胜迈着小短腿顺着木板跑了过来扑向白衣青年:“哥哥!”原来,这英俊青年是俞婉清和俞雅胜的嫡亲哥哥俞雅歌。

      俞雅歌来到甲板前扶下来妹妹俞婉清,俞婉清抿嘴一笑,盈盈施礼,俞雅胜这才恍然自己居然见了哥哥没有行礼,连忙补上。俞雅歌朝俞婉清身后望去,道:“表妹呢?”

      俞雅胜嘴快,说出了林株昭在城外被林家的婆子借走了。俞雅歌轻咬下唇,竭力掩盖失望的神色。微笑道:“那就走罢。过几日表妹她会来看惜诵的。”后半句好似在和自己确定什么。

      俞家家丁婆子护护拥拥着两顶轿子和一匹骏马往回走,空着的轿子在队伍的最后。在金黄的斜阳里,俞婉清掀开轿帘,看着骑骏马上的哥哥逆光的温柔侧脸。聪颖如她也没有猜到,心目中那个虽倾国倾城却古怪清高的表妹,和她万人倾倒丰神俊朗的哥哥,会有着怎样的瓜葛。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眼角眉梢渐布密不可传的风情。走廊里不经意的相遇,俞府门口的前后进出,雅歌奉父命给林府送贺礼节礼时额外的一包点心,雅歌生辰时株昭送上祝福密密针脚的荷包,雅歌第一日入朝前夜株昭房内不曾熄灭的灯烛,株昭返回峨眉山时雅歌带着惜诵清晨码头折一支含着露水柳枝相送,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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