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落花时候》叶夕青兮

1、楔子

　　血，从西城外，流到碧野山间。
　　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散在空气中，让人闻之欲呕。
　　好在，接连几日的大雨将这股血腥冲淡，也阻拦了本该从此路过的行人。
　　雨水噼里啪啦地击打着地面，用力地洗刷着罪恶。但那依旧伫立在雨中的男子，与散乱在地上的数十个尸体，已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全然告知。
　　男子黑衣，薄衫，毫无遮拦地站在雨中。手中一柄长剑，剑尖仍在滴血。
　　男子的身体也在滴血。
　　血从男子左肩一道长达七寸的伤口缓缓流出，沿着男子的手臂流下，从指尖滑落。男子的血一旦落入泥土中，立刻被雨水稀释，没有任何留念。
　　男子身体微微前驱，一双豹子似的双眸，仍在四野间徘徊巡望，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些人，他足足杀了一天一夜。
　　身体已接近极限，随时都会倒下。他站着不动，其实是在休息，待元气恢复之后方可离开。若非如此，他说不定会在哪里睡着了，从此再不苏醒。
　　休息的同时，他也在侦察巡视。
　　敌人也许还未被清楚干净，也许还有余党在，他无法放松警惕。
　　一瞬间，他忽然攥紧了手中的剑，身子侧倾，细听着夹杂在雨声中，那不易觉察的脚步声。
　　任何些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两耳。
　　男子手指已搭在长剑谷口处，身体紧绷着，那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姿态。
　　然而待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距离他身后只有三尺之远之时，他却放松了警惕。
　　“你怎么来了？”男子问道。
　　来人披着蓑衣，草帽遮住了脸，望了一眼遍地的尸体，感叹道：“还真是惨烈啊！”
　　男子卸掉了戒备，持着长剑的手也垂了下来，支撑着地面。
　　“你好像很累？”蓑衣人道。
　　“嗯！”男子用嘴咬住衣袖，撕掉一条长布下来，搭在伤口上。
　　“你受伤了？”蓑衣人惊讶地望着男子的动作。
　　“小伤，不碍事！”男子淡淡地说道。
　　“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去休养一下……”
　　“不用了！”将伤口包扎好，男子冷然道，“你快点回去，别让别人发现了！”
　　男子元气已复，正准备离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怎么了？”男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样下去……杀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斗笠下分明是一张年轻的脸，蓑衣人的语气中却透露着无尽的迷茫沧桑之感。
　　男子闻见，也有了一丝动摇。
　　“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男子仰头望苍穹，任凭淅沥的雨点击落在他的脸上，逐步将他的整个身子湮没。
　　“若不如此，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男子反问。
　　蓑衣人不语，望着身前雨中孤独地流着血的男子，有些担忧，有些心疼。
　　“跟我回去吧！”思寻良久，蓑衣人脱口道，“跟我回家！趁着还没被人发现，跟我回山庄。不要做这些事情了……”
　　男子垂下头来。掺和着血迹的雨水从男子衣袖尖滑落，击打着伶仃的促音。
　　“恐怕，已经没有退路了……”
　　男子扭头望了蓑衣人一眼，见他不再挽留，起步要走。不远处的树干后，忽然再度传来一个微弱的少女声音。
　　“不要走！”
　　男子身子一僵，猛地转过身子。
　　少女从树后探出头来，双手紧紧抓住树干，望着男子急切地说道：“不要走！不要走！”
　　少女七八岁的模样，娇小的身体浸在雨中，脸上布满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男子对着蓑衣人吼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蓑衣人望了望少女，又望了望男子，焦急道：“我也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走上前，将少女抱起，护在蓑衣中。
　　“乖，落儿，跟爹回去……”
　　“我不要，放我下来！”少女在蓑衣人的斗笠中拼命地挣扎，向着渐行渐远的男子挥着手，“不要走！你回来，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不要抛下落儿……”
　　雨越下越大，少女的声音最终被雨声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