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折纸》岫黎

2、输赢

　　其后一个月内许奕峥都没有来，而他来的时候竟然是喝醉了被温昊他们几个公子哥儿送来的。
　　杜弦月只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原来许奕峥这样的人竟然也是会喝醉的。因为他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从容淡然，理智冷静，这样的人原来也是会有这种失态的时候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杜弦月正在喝粥。清清爽爽的白粥，米香扑鼻，软糯稠滑。见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进来，杜弦月放下碗，道：“这么晚了，大家来找许奕峥对吧？真是不好意思，他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在哪里，抱歉啊。”
　　温昊清了清嗓子，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嫂子，三哥今儿晚上喝多了点，我们把他给送回来了。”
　　杜弦月一看到被谢卿扶着的许奕峥，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把手里的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清越圆润的响声。她缓缓地站起来，冷冷地道：“你们送错地方了，徐颖的家不在这里。”徐颖是他最近的女朋友，她今天才算是知道的。
　　这话一说，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场面立马便清寂下来。众人心里都有些尴尬。许奕峥和杜弦月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可平时和许奕峥的关系纵然再怎么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总归不太好。
　　人和人之间毕竟也是有界限的。
　　正僵持着，谢卿忽然把许奕峥往杜弦月那边一推。杜弦月反应迟钝，只好伸手扶住他，蹙了眉看着谢卿。
　　一旁的温昊道：“嫂子，三哥就拜托您了。”顿了顿，又说：“我们也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可三哥对您，其实还是极好的。”
　　杜弦月置若惘闻，只笑了一笑：“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送他回来，真是不好意思，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我们不打扰嫂子休息了。”
　　本来杜弦月也不过是在说客气话，这时候也不十分挽留，便道：“那你们慢走，路上小心，我不大方便，就不送了。”
　　见他们一群人离去，杜弦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许奕峥扶好。许奕峥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颈旁，温热的，又带了那么一点点微痒。她低头就能看见他浓密乌黑的发线。
　　按了铃叫人帮忙扶他进去，饶是这样，杜弦月的额角也微微沁出汗意来。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上床，替他盖了被子。
　　那丝绸的被子极软极滑，又带有微微的凉意，那样轻易地就从指间溜走。就像从前那么那么短暂的幸福，只微一恍神，就已泯灭。
　　她空对着这一屋子的寂静。那样安静，只有他和她静谧的呼吸萦绕于空际。她坐在那里，怔怔地发呆，手指在那清丽的刺绣上慢慢地抚摩着。有一刹那，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静静地坐着，心中百味错杂。
　　倒是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打破了这满室的沉寂：“徐颖来过？”
　　她的心蓦然抽紧。她喉咙发紧，身体僵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几乎能听见骨节“吱呀”作响的声音。但是倚坐起来的男人显得格外的不耐烦，他一字一句地又问了一遍：徐颖是不是来过？”
　　她真是愚蠢，怎么会真的以为许奕峥是喝醉了被送回来的。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早就明白许奕峥这闻弦歌，知雅意的性子，也许今天她实在是心情不好，不然她怎么还会在他面前乱说话？极度的害怕之下，杜弦月反而镇定了下来。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都说了，估计他也全都听明白了，豁出去了！
　　她心一横，冷声道：“是又怎样！”
　　“她说了些什么？”许奕峥的脸色依旧未变。
　　说什么？杜弦月淡漠地笑了两声。今天徐颖来找她。说实在的，她的确是美，五官气质都是极出众的，是真正的面如桃花，发若墨玉。其实她什么过份的话也没有说，非常的委婉客气。想来必是个高傲的女子。可是这样高傲的女子却肯放下身段，冒了那样大的险来找杜弦月，一定是爱惨了他。
　　唯有这样的爱，才可以让人不顾一切。
　　只是，多可惜。许奕峥向来都这熟视无睹。
　　那时她看着眼前貌美的女子，语气不温不火，甚至还请她坐下喝茶：“徐小姐，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茶，还请你将就一下。”
　　“谢谢。很抱歉，杜小姐，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如果奕峥知道了这件事，他定然也会生气，可是我……”
　　叫她杜小姐，看来是真的铁了心了。
　　杜弦月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神情温婉，声音柔和：“你不用多说，我都知道。可是你不应该来找我。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你找我也没有用。”
　　徐颖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弦月。她其实并不清楚许奕峥和他老婆关系如何，因为他从来未曾在她面前提起过杜弦月，她只是零零碎碎的听别人说起过，似乎许奕峥并不喜欢他老婆。
　　“可是我却觉得，他很喜欢你呢。”
　　杜弦月只是微笑。
　　喜欢。就算是喜欢又怎么样呢，世上最廉价的东西，莫过于那样浅薄而且可有可无的喜欢了。她正色道：“你错了，徐小姐，不管他喜不喜欢我，赢的人都不是我。我们两个都是输家，赢的人不过是许奕峥他一个人罢了。”
　　现在，杜弦月看着许奕峥，想到白天的事，语气里便不免多了几分尖锐：“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啊！就算是她做了什么，你又会怎样？她若非是真的爱你，又何必冒了这样大的险来找我？”
　　“爱我？”他恍如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眸子锐利地攫住她，“我要别人的爱做什么？”
　　她张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手指绕着流苏，怅然地重复了一遍：“是啊，你要别人的爱做什么呢。”
　　他是天之骄子，有那么多人爱他仰慕他，可是他却全然不在乎，那样高傲地无视别人的心意。所以区区一个杜弦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许奕峥闭了眼，眉宇间有隐约可见的疲惫。
　　她慢慢地问：“你今天回来，有什么事吗？”他闭着眼一动不动。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终于失了耐心，低下头去盯着床单上的绣花发呆。那是用浅色的线绣成的兰花，每一朵都各有姿态，花瓣舒展，清丽纤柔。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本来以为他懒得理她了，没想到又听到他沉沉的声音。
　　杜弦月沉默了半晌，才“嗯”了一声。许奕峥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把下巴搁在她绒绒的头发上，鼻间盈满了她那清幽的发香。
　　“许奕峥，别这样。”
　　“嗯？”
　　“难受。”杜弦月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胸口传出来。
　　静了一会儿，许奕峥慢慢地松开手，也不说话，翻过身子，闭了眼睛不再看她。
　　踢掉拖鞋，脱了睡衣外面的外套，她掀了被子钻进去。这是许奕峥的规矩，他在家的时候，她要么和他一起睡，要么滚去睡沙发。她也不想委屈她自己，沙发太软，又不很大，睡在那里绝对不会舒服。
　　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向旁边翻了个身，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她心里一惊，蓦然醒来，却听到阳台那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抱住被子，伸了个懒腰。
　　许奕峥一手在黑色的雕花栏杆上，另一只手拿着，笑骂道：“温昊，你少在那儿给我扯淡。”
　　温昊哈哈大笑：“三哥，您看您昨儿晚上不是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我说三哥，您可千万别过河拆桥啊，赶明儿你得请客。”
　　“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主意，敢情是指望敲我呢？得啦，说说吧，哥儿几个想在哪聚聚？”
　　许奕峥挂了电话，走进卧室，看到杜弦月已经靠着床背坐起来了，不由地就皱了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杜弦月只是抿着嘴笑，并不答话。许奕峥走过去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依然是那样平平淡淡的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早上想吃什么？”
　　难得他还会问她的意见。杜弦月故意叹气：哎呀，我好想念夏姨那里的鱼片粥和面条啊。”其实她不过是在开玩笑。且不说许奕峥会不会带她去，而且就算她去了，也吃不成啊。别说是吃了，就是闻到鱼腥味儿她现在都忍不住要吐。
　　谁知许奕峥沉吟片刻，站起来取了衣服递给她，说：“走吧，我带你到夏姨那儿去。”
　　她诧异地看着他：“喂，我只是开玩笑地啦。”真的是没有想到他会答应，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居然也会大发慈悲？
　　她的迟疑犹豫又惹到了他，他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冷冷地道：“不去就算了！”
　　“……我去。”结果难得对她好一回，最后又发起了脾气。她觉得她一定是天生和他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