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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吴都,地处齐,平,允,凉四州交汇之地,自古以来作为重要的经济交通枢纽而存在着的吴都,随处可以见到穿着番邦服饰、肩背挂着搭扣的简易包袱的异域客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聚集到这里,用他们新奇而又精致的货物和生意人独到的眼光,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几世用之不尽的金钱,艳丽绝世的美人,抑或是,华丽奢侈的府邸。吴都,将人可以描绘的极致想像一件一件地摆在眼前,吸引了世界各个角落的人来到这里。商人如此,文人墨客也不外如此,精致而华丽的艺伎画舫在内湖上铺展出一片绯色,丝竹之音,不绝于耳。湖边的小楼里,琵琶生动,软语轻歌,沿街的酒家清幽雅致,在这里,士子骚客崇尚斗诗走马的风气,已流传百年。
      繁华在这里,成了吴都另一个名字。
      吴都城建有四门——端则、凤彩、月华、长泰。分别是东南西北四门。边远小国到此必经吴都之北的凉州而来,由长泰门入,而四门之中,也数长泰门防守最为严格,戒备森严,驻兵最多。过吊桥、沿长泰门而入,是直通内城的入城大路,沿入城路直行十里,便是吴都内城,这里才是吴都真正的经济中心。
      内城沿街可见华丽的府邸宅院,朱红的大门上是金漆的牌匾,府邸的台阶高低不同,由此可以看出各府的权势地位也是不同,正门富丽森严,只在角门不时可以看到穿着府内制服的家丁出入。城中的达官富户也多居于北城。
      至于吴都城中的易市,则设于城南的南楼街,相较于北城的富丽庄重,南城这里则更是偏向繁华热闹一些,客栈酒楼、米粮商铺、歌舞酒坊,遍布与此,街上也可以看到一些异国客商走动,沿街的各种玉石香料铺子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白天的时候,南楼街上却稍显冷清,商铺酒坊也只是偶尔有人进出。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大半个都城进入黑暗和沉寂之后,这里冷清了一天的街道,却渐渐热闹了过来,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车马的轱辘声由远及近,不时传来马夫的挥鞭声,和小二的迎客声,从马车上下来的,也必是锦衣绸扇的男子,或为邀友相聚的公子哥,或是同僚相聚的官员,至于夫人小姐们,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辰出入这里的。酒楼之中,座无虚席,歌舞坊里,丝竹声动,巧笑倩兮……不管是商户巨贾,还是名仕官僚,说到底,也都是个生意人罢了,有人追名有人逐利,而这里,恰好是最合适的生意场……

      在北城大街中段,有一户独门独院的宅邸,两旁无邻。
      宅院极大,朱红漆的大门,门前卧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正门上悬的牌匾书着——王府,说是王府,但却又不是王府,原因很简单,也是城中尽知的一件事——这座宅院里并未住着王族,也不是哪位王爷的官邸,它只是吴都内一位王员外的府邸罢了,但说到这座王府,却又有不简单的地方,因为,它在吴都城内的地位,可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完的。
      王家是城中富户,城中商铺不说一半也有三成都是王府名下,城中的酒楼、客栈、布庄、商行,不知有多少家都有王家的股利。
      其实,王氏一族本是书香世家,族内子孙从仕者颇多,最高的曾官至御史,即便是在京城中也是广有人脉,但是,上一任的家主,却毅然弃仕从商,一时引发城中诸多议论。
      前朝帝王一直奉行重农轻商,甚至重农贱商,对商贾的压制也很是苛刻,商贾在社会上的地位尤为低下,一人从商,甚至会牵连全家受到轻视。
      本朝建国百年以来,却与前朝有所不同,商贾的地位不再像以前那样低下,历代帝王也都鼓励发展商业,因为国力强盛,边远小国接连臣服朝贡,所以,周边小国也逐渐被允许和中原通商,各城专设易市,在易市之中,异域客商与中原交易货物,互通有无,赋税也会有所减免。
      虽说,从商不再像前朝那样作为“贱职”存在,商贾富户也因其财力反而有更高的地位,但是,像王员外这样弃仕从商的,在当时却是罕见。
      四十年之后的今天,以王家现在积累的财势和地位来看,王家家主当年弃仕从商,成为一方富户,相比混迹官场而言,倒是提前算了笔明白账……
      现任当家的王员外,已是四十有九,年近不惑。王家历代以来便广做善事,逢天灾歉收之年,更是积极捐粮食和医药赈济灾民,因此在城中很有威望。而如今的员外夫人柳氏也因乐善好施而被城中百姓赞为菩萨心肠。
      王氏家族虽是大户,但除了长房嫡子,也就是将来继承家族产业的家主,可以住在王家祖宅里,其余各偏房子孙成家后,即可分得农田庄佃另建自己的府邸。
      现在,王家偏室有两房,王员外的大哥王礼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女儿远嫁到了允州,王礼因为是庶出,所以不能继承家业,现在居于城东。主家的仆从提到时都称为东府,王员外还有个同胞弟弟,名叫王慎,成家后住在城西,主家仆从皆称为西府,王慎娶的是齐州城里秦记钱庄的大小姐,育有两个女儿,也都嫁了城中的大户人家,不过府中现倒是住着一位表小姐,称是秦氏的侄女。
      王员外膝下只有一子,名为王酉,现年只有十九岁尚未行冠礼,是城中出了名的佳公子,丝毫没有沾染富家子弟的纨绔风气,不仅长相俊美、饱读诗书,为人更是谦逊有礼,三年前的流水诗会上虽没有拔得头筹,却也是风头无限,不知令城中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倾心不已。说到这位王家小少爷,倒是有件奇闻。
      相传这位小少爷出生之时是脚先出来,正常婴孩出生时都是头先离开母体,若是脚先出来,即是难产,十有八九是要母子难保了,当时吴都城内最有经验的稳婆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问当时的员外郎保大还是保小。王员外当时已是而立之年,二十岁加冠之后娶妻柳氏,成亲九年来,不曾生下一字半女,两房姬妾也是无所出。发妻得子已是天降之喜,柳氏十月怀胎,员外自是悉心照料,甚至遣散了老夫人离世时指配的两名丫鬟,也就是那两房无所出的姬妾。现在,突闻如此变故,悲从中来,直叹:我王家世代行善积德,捐粮赈灾,夫人为何会遇如此劫难。难道真是天要绝我王氏吗?。
      当时已近酉时,恰有位穿僧袍的跛脚和尚从府外经过,听闻此声,径直推门而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朗声说道:“酉时燕归巢,员外若想保公子日后平安,待公子而立之后,便不得离开故土半步,如此方可一世富贵长安。”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后便离开了,王员外在屋内听得此声,疾步追出,而那和尚早已已是不见踪迹,回过神来,正想追出院外,忽听内室传来婴儿的啼哭,王员外一问丫鬟才知,夫人柳氏产下的,竟真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王员外心道,果然是积善成德,善有善报。想那和尚定是位云游至此的高僧,如他所言而行,日后应验与否,也未可知。故与小公子取名为酉,也就是日后这位小王员外——王酉。

      时值午后,未时初刻,正是安睡小憩之时,但王府偏院的荷塘小舟上,却偏偏有人一丝睡意也没有……
      沉木红漆的精致角亭对比着华丽耀目的翠色琉璃瓦,曲折的回廊照应着不远处的假山,放眼望去,荷塘里正铺陈开翠绿的荷叶,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大多打着小小的花骨朵,偶有几朵半开半闭,尚未开完全,恰似美人的娇态,清风扫过,芙蓉花处,风荷摇曳。
      一片平静的荷塘,只能看到一片翠色,听到几许风声,但是,静心细听时,却可以听到微弱的船桨拨水声,细细密密,几不可闻。
      荷塘深处缓缓划出一叶扁舟。
      划桨的男子穿着灰褐色的外袍,胸前和袖口绣有一圈暗纹,模模糊糊似是个“王”字,王府的小厮服饰丝毫掩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可是从相貌上来看,他也不过二十左右而已,灰衣小厮双手握着船桨,沉稳有力的挥动着船桨,水流打着卷儿翻转出去,小舟不紧不慢的向前划去。
      “司砚,”舟上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既不是少年的清脆,却也没成年男子的低沉圆润,听着似是变声期,稍许的的刺耳。
      “你说,若是我借着阿爹的名义把风鹤楼要过来经营,那帮老头子会怎么说。”
      划桨的灰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小舟平缓的在狭窄的水面上行过,不偏不移的穿过芙蓉花留出的间隙,从一朵半开的花旁划过。
      “他们大概会说,这个天天只知道书画和美人的少当家,什么时候想起来经商了,怕该不是着了魔,疯了吧,呵呵……”
      男子的笑声就像是锯齿滑过木板一般,带着一丝自嘲。
      “想想就觉得有趣啊”。
      灰衣小厮冰块似的脸上裂了道缝,想要说什么又像是顾及到什么,划桨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
      “少爷……收拾他们是迟早的事,没必要为了阿行……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请少爷慎重。”
      “唉。”一声叹息后,小舟船舱里坐起来一个人。
      看似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尚未加冠,散着外袍,头发因为躺着睡的缘故,现在也有一点散乱,可他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倒也有几分佳公子的样子。
      若是外人见了,免不了是要吓一大跳的,因为,小舟上散漫的躺着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员外那以“风姿儒雅,谦逊有礼”而美名在外的宝贝儿子——小王员外——王酉。
      “司砚啊,少爷抱怨的时候就要听着,不能扫兴,这样才是个好书童。少爷我说收拾人,也不一定是真的要收拾人,可能只是心烦了,要是哪天少爷心烦了却不说要收拾人,那可就真是要收拾人了。”
      司砚划桨的手顿了顿,愣愣的点了点头。
      “唉,怎么才能让少爷我心烦,倒还真是件烦心事啊,你说,是吧?”王酉叹了口气,向后往船舱里一躺。
      “嗯,”司砚点点头,继续规律的划着小舟,不再言语。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王酉望着略显灰暗的天空轻声感叹,温柔的眼睛里,闪现一抹凌厉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间,再看时,却还是那张俊美的面容,和,那分温柔的笑意,让人觉得,刚刚的那一瞬间只是错觉罢了。
      不远处的岸边,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声音,从重叠的荷叶间隙中看去,可以看到嫩黄色的裙摆一角。
      “少爷,是四小姐,要出去吗?”
      王酉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
      “不见。”
      司砚点点头,巧妙的操着木桨,小舟调了个方向,向荷塘深处划去,但就在转弯时,船尖却撞入了一片亭亭玉立的芙蓉花之中,花瓣上的水滴顿时洒落到舟中,落了王酉一脸。
      “少爷!”司砚赶忙去帮王酉擦脸上的水痕。
      “无碍,没那么金贵。”
      王酉随手擦了擦脸,目光从荷塘扫过,定格在旁边一朵半开的芙蓉之上。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嘴角挂着一丝恶劣的笑说,“司砚,你说,荷塘里这么美的芙蓉,送两朵给四小姐,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司砚一听顿时呆住了:少爷不会真是想……
      “少爷,你知道的,四小姐她……”
      司砚停下桨,声音有些急促。
      “司砚,”王酉定定看着司砚的眼睛,缓声说道,“四小姐怎么了?”
      司砚看到王酉的脸色,知道自己逾越了,即刻垂下眼眸。
      “四小姐……一定……会很喜欢……”声音几不可闻,有些不忍。
      王酉探出手,折下最近的两朵半开的芙蓉递到司砚面前,轻笑着问:“这两朵如何?”
      司砚点点头,低声道了声好,转身挥桨向岸边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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