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泪》旗庭水寒

28、汉宫深似海

　　第二十七章汉宫深似海
　　猛虎细嗅蔷薇，陌上花开似锦，是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已经是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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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房殿。
　　巍峨华美的宫殿。是在曹妃封后之后才建造的。拼尽了全城之力，为曹丞相的女儿，也为这大汉的皇后。那是那一年的事情。
　　那一年，命运将许多人拉扯到一起。
　　那一年，恰逢乱世。
　　那一年，他丢了江山，他弃了美人，他在屈辱中忽然一无所有。
　　那一年，她忽有所得，于乱世尘烟中、潇潇细雨中窥见茫世的真理。
　　那一年，他们的世界都乱了。过往的烟尘在眼前浮沉，战马的嘶吼声在芒砀山拐角消失不见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心唯一存的一角瞬间就空陷了下来。那个黄袍男子在尘土间扬起的笑容，让她如花的容颜在烟尘中苍凉。
　　过去的，永远都过不去了。新的历史新的人上演繁华，却弥补不了过去。
　　有着繁丽的花盛开在宫壁上，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朦胧不似真实的华美，莹月一般光辉绚丽。阿九一步步的走向顶端，盛装浓妆，几乎失了原本的模样。这宫中，有谁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姐姐……
　　大殿中高坐着的那个女子，穿着华丽宽大的华服，头顶冠着晶光闪亮的凤冠，有莹白的宝石自眉心悬下，紧贴在眉心处，映着月华之光，有着盈盈如水的美好。她艳绝的容颜，是整个皇宫的传奇。她莞尔一笑，便是雪莲盛开，动人心魄。她是曹青梅，曹操的女儿，青莲唯一的同母姐姐，大汉天子刘协的中宫皇后。
　　曹操迎回大汉天子第一年，便将两位歌姬之女送入宫中。那两个女儿自生下来他都不曾在意过，只是在需要的时候让她们认祖归宗，给了她们姓名嫁妆，从此再不相见。除了他的长女青梅，是自己要求进宫的。她是他宠爱之下成长的女儿，聪慧冷静，孝顺温婉，更有一幅像极了她母亲的绝世容貌。她却爱上了大汉天子。那个庸碌的，可怜的，一无所有的男人。
　　“臣女青莲拜见皇后。”三拜叩首，这是君臣。
　　“妹妹青莲见过长姐。”屈膝下拜，这是姐妹。
　　“莲儿。”皇后早已泪眼婆娑，走到她跟前扶起她，不住抚着妹妹的脸颊，更是哽咽难言，“我的莲儿果真长成了。一别这许多年，让姐姐好生担心。”说着，又不住打量着，只是落泪。
　　“姐姐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莲儿外出游历，自由自在，快活得很。”青莲笑着，又细细瞧着姐姐，“我瞧姐姐倒是清瘦了些，不过愈加倾国倾城了。也不知怎的，姐姐国色天香，做妹妹的却是姿色平平，想来真是不公。姐姐还这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摆明了让妹妹妒忌。”
　　皇后听着，看着她灵动的眉眼，不由弯唇笑着，理着她的发丝更是爱怜：“你啊，还和在府里时一般活泼，在外面这么久可有惹祸？可有人欺负你吗？”携着她坐下，细细问着。
　　“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她笑着，却低了头，手指绞着衣角，“只是我惹了一件天大的事，只怕无法摆平。”
　　听着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声音低下来，皇后不由皱眉：“如何？连父亲也摆不平吗？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想办法。”却看见她的头愈加低垂，也不言语。
　　许久，青莲抬起头，两颊绯红，目光清亮，说道：“姐姐，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周瑜。”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她终于可以坦然的说出爱这个字，不再犹疑不定，不再惶恐不安。她爱上了周瑜。
　　沉寂许久，似乎只是片刻，她尊贵的姐姐缓缓开口：“哦？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你倾心？”淡淡的，凉凉的，与她们的父亲如出一辙。
　　“他是一个真正的将军，顶天立地的将军。”青莲朗声说着，声音又低了些，“他也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他很爱我。”
　　那美丽的皇后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只是抿紧了唇，轻轻叹息：“可是他是东吴孙家的将军。”不待妹妹说什么，她又叹道：“不过这阻止不了你，莲儿，什么都阻止不了你。你既然有把握他爱你，那就足够成为你的依靠了，成为你抗争的理由。”还有一句叹息在心里荡起涟漪，莲儿，莲儿，你何其有幸。拥住妹妹，还像年幼时一样乖巧温暖，她抱着，却是沧海桑田已过，说着；“你要幸福，获得姐姐得不到的幸福。在这乱世，没有什么比两心相悦更加珍贵。莲儿，要珍惜。”
　　青莲一怔，这话旋歌也说着，一样的微笑叹息无奈，抱紧姐姐，她轻声说着：“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姐姐，你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怕。她也是对自己说。
　　这宫中一砖一瓦均是繁华，一针一线都是锦绣成就。不知哪里又沾染了山河破碎的血，沾染了夫妻情断的泪？锦绣山河，泪。

　　那一年青梅入宫为妃，不仅为了父亲更是为了心中那份执念，为了那个男子温润的安静的眸子，更为了他孤寂的身影。她想陪伴，想温暖，想爱。至于父亲，他不缺这一个女儿。想着，她毅然决然入宫，将父亲的叹息隔绝在了宫墙之外。直到如今她才明白，父亲叹息声中的那份愧疚，她是曹操的女儿，无法陪伴他温暖他爱他，只能给他带来无尽的伤害。她的存在，于他，就是莫大的耻辱。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那么厌恶青梅，淡淡的甚至是温和的。于她，能静静地看着他笑，便已经是莫大的幸福。直到那天正午，阳光烈得很，父亲一身戎装直入宫廷，手中握着宝剑，直指着她的丈夫，扬眉笑着，带着三分轻蔑与怒气。她太了解她的父亲了，于是她躲在帘后没有现身。看着天子故作镇定却又不住颤抖，曹操笑得更愤怒，青梅却是怒到心痛。那天正午，曹操当着他的面，生生缢死了伏皇后。天子伏在地上哭泣着，她的父亲拿起尸体上的凤冠，冲她笑着唤她：“梅儿过来。”一如幼时为她带回心爱的器物一般，温暖的得意的。
　　“陛下可认得她？”父亲轻拍着她的脸颊，似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认，认得。她是爱卿的女儿，朕的，朕的，朕的，曹贵人。”天子说着，不仅仅是以为恐惧才断断续续。她听得出来。
　　“陛下可喜欢她？”问着，却是真心，像是孩子一般急切的要那个肯定的答案。
　　“自然喜欢。”
　　她的父亲笑着，是真的开心，将手中的凤冠为女儿戴上，笑道：“既如此，曹妃贤德，请陛下立曹妃为后。”将剑插回剑鞘，他手腕轻翻，外面铁甲军士呐喊，喊声震天。回过身，满意的看着女儿与女婿，他退了出去。
　　那年轻文弱的大汉天子转过身，脸上带着泪痕，一字一句：“朕，立曹丞相之女青梅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他轮廓漂亮的眼睛仿佛成了一潭死水，再也照不进她的影子。连恨都没有。自此后，她的倾国倾城已经无用，再也进不了他的心。

　　门外那黄袍之人久久伫立着，看着相拥的姐妹，眼底难得有了些情绪，抖动着，却又冻住了。冷笑着，终究还是转过了身离去。不再去看她的皇后眼角晶莹的泪珠。她们都是曹操的女儿。曹操的女儿，也会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