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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家国可安然 中 ...

  •   这里不能执火。林枕檀说,执火反而会走不下去。于是他们只能握着对方的手,一步一步想盲人一样的顺级而下。
      “万花弟子根据各自修习不同,在师父同意之后,每年都要来这里走一遍,无听无闻无观,用以自省这一年来的大小诸事,是非功过,都要细细理过,自问几分有愧几分不足,所以,这里叫做省心道。在这里,平心静气,不作他念,真心诚意的反思,才能通过,否则,心智不坚定,杂念太多的人,无法通过这里的考验,会半路崩溃。”林枕檀在进入省心道之前如是说,“我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
      而后他们便踏入了这长长的盘旋的甬道,寂静地只能听见脚步与呼吸的声音,李泽渊忽然想到,万花机关的厉害,不止是造福百姓或是防守攻击,最厉害的是在人心啊……身边若不是有一个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他几乎怀疑自己会在这明明只有一个方向可行的地方迷路。一时间纷繁杂乱的思绪一拥而上,回纥的母亲,被人害死的父亲,为牵机营不得不做的妥协,与各方势力的周旋,为了自己那一点小小的野心在建宁王的眼皮下埋藏的势力,还有那些势力各自心怀叵测地聚集在一起,要打点沧澜不肯出力,又要借机互相倾轧。而今天听到林枕檀的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从心里生出一股被人抛弃的忿恨,被建宁王抛弃,被林枕檀抛弃,似乎,还在被自己的野心目标所抛弃……
      就在心中越发烦乱的时候,手中忽然传来一丝痛感,杂念为痛感所清,不由一阵清明。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完了长长的甬道,原来是林枕檀用针刺了自己的手指,让自己脱离了心中的杂念吗?
      “你还好么?”林枕檀望向李泽渊,眼神里有些担忧,“方才你脉象很乱。”
      李泽渊这才反应过来林枕檀扣着自己的手腕寸关,忙收了回去,“没事。”
      “前面是镜厅。”林枕檀依然伸出手来,握住李泽渊的手,“你第一次进去,会找不着北的。”
      “镜厅?”
      “恩,镜厅是谷主用蓬莱岛的一种特殊的琉璃石所制,整面如璧,光可鉴人,而且坚固异常无法被轻易打破,但是镜厅当中,上下左右四面都是这样的镜壁,又修成了八阵迷宫的样式,哪怕有人能强横到打坏镜厅,也无法破除其中循环的八卦阵。所以,若是想通过,必须有人带,而且最麻烦的是,此地机关已经启动,八卦阵必然有变化,你得跟好我,不然,你我都怕是出不去了。”
      李泽渊闻言也只得握紧了林枕檀的手,但是当他站在镜厅里的时候也震惊了,前后左右上下各有一个自己,也各有一个林枕檀,简直让人分不清楚。不由问道,“你们万花怎么总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镜厅是用来修心的,以人为鉴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只是人总是难以面对自己,在这里,你只能面对自己,你笑,四周的你都对你笑,你怒,四周的你都对你怒,只是这么多个你中只有一个你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自己心里念头的倒影。所以,不能为心中的那些倒影所迷惑,而你也要容忍这些不同倒影的存在,他们既是你自己,也可能是你之后会遇到的某个人,律己亦恕人,便是正心。因此镜厅,也叫正心厅。”
      “你们万花的弟子都会来这里吗?”
      “心性到了,都会被师父领着到这里来,万花弟子常年约束自己,久而久之成为习惯。万花的兄弟姐妹之间也不少有冲突,若不好生自律,所学的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取人性命,这样就违了万花的初衷,律己恕人,不过如是。”
      李泽渊看得头晕,有林枕檀带路,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哎,别这么偷懒,睁开眼睛吧,”林枕檀道,“不然我松手了啊。”
      李泽渊不睁眼睛,死死拽住林枕檀的手,林枕檀无奈,只好拖着他走。“你也是来过这里的吧。”李泽渊问,“那你能做到自省,律己,恕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听到声音,“不能。我能通过,是靠机巧。”
      李泽渊忽然想问,那你是不是放弃我了,一想又不对,林枕檀和自己从来就不是辅佐的关系,无所谓放弃不放弃。那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去辅佐建宁王,这么问也不对,李泽渊纠结了。
      “其实我今天打算一个人的,但是你来了,就不妨带你一起来。”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枕檀忽然开口,“就算你现在有心想杀了我。”
      李泽渊一顿,察觉到林枕檀停下脚步,不由也停下脚步睁开眼睛,看到二人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壁面前,里面倒映出每个拐角里的镜壁所映出的自己。
      “你说,若是我当年带着千机谱直接投靠建宁王,辅佐他成为王储,最终成为皇储,这样,他要做皇帝就不能当钧天君,再将钧天令交给你,你就可以拿着去号令天下,安禄山即便反了,朝中有建宁王在野有你,谅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是不是挺皆大欢喜的?”
      “那个时候时机不对。”李泽渊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是呵……所以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死局,都是无能为力。”
      李泽渊觉得林枕檀不太对,问道,“枕檀,你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凭空想象的人,这是怎么了?”
      “……其实去取书有一条路,不用经过省心道和正心厅,这条路,只有我和谷主才知道。”林枕檀靠着大镜壁抱膝坐下,“但我就是想再从这里走一走。”
      “我的家都没有了,而家被毁掉还总是和我有关。”林枕檀消沉地道。
      李泽渊随着他坐下,心知林枕檀并没有那么冷血,他到底还是受了影响,记得以前他似乎说过,自己的名字是母亲取的。檀木为贵,质坚色美,芬芳沁人,且百毒不侵又可驱邪治病,乃是吉祥之物;枕,安眠时托颈首,而檀木枕更具醒神开明的作用;这样的名字里,含着怎样的希冀与祝福,可见他幼年时母亲十分疼爱,可惜年幼丧母,似乎还是被父亲有意遗弃才遇到的綦思悯,李泽渊不由觉得林枕檀真的很可怜。
      林枕檀兀自蜷在那里,脸埋在阴影里,长发随意地用镶银的发饰束着,身上是万花的衣着,像是睡着了。李泽渊小心凑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睡着,却发现他的脸冲内,手捂着眼睛,良久才语带疲惫地轻声说,“我想安静一会儿。”
      李泽渊顿了顿,也贴着那面大镜壁坐在林枕檀的旁边,沉默。约莫过了不少时间,李泽渊都觉得自己有些饿了,看向林枕檀,他还在那里蜷着,不由自主就想起那天在金水镇旁的山里求死的身影,忙过去推了推,“林枕檀,你没事吧?”
      “……没事。”林枕檀却很快做了回答,背着他起身,却忘了眼前都是镜壁,李泽渊看到他的眼睛分明是红的。
      “你要吃点东西么?”李泽渊问。
      “不用。”林枕檀伸出手,李泽渊握紧,另一只手掏出干粮来啃。林枕檀就这么牵着李泽渊在阵里绕来绕去,到达了一个有着圆形台子的地方,动手按了几个机关,圆形台下陷,慢慢形成了一个水池,直到此时,他才舒出一口气,“没走错。”接着继续走的时候,李泽渊留心了林枕檀的大致方向几乎就是在绕一个弧度,在他们第二次碰上圆形台的时候,李泽渊一瞬间以为他们迷路了。林枕檀则是毫不犹豫地拖着李泽渊站在了台子上,接着,又是一次缓缓的下沉。
      这是怎么回事……李泽渊纳闷。他不知,林枕檀第一次走过的路线,是根据相邻卦象所示而取的直折路线,到达的圆形台,乃是阴阳鱼其一的阵眼,石台下沉浸水,便是由阳转阴,这样,另一边由阴转阳,就将通路打开,继而再取弧曲路线到达另一个阴阳鱼阵眼,便可以找到通路。

      石台降到底部的时候,二人顺着唯一的洞口向前,林枕檀此时已经撤开了手,并且有意无意地走在李泽渊的前方,很快,一个空旷的石厅出现在他们面前,石厅的壁上有三道门,李泽渊一晃神,就见林枕檀几个纵步到了门前,自己刚刚抬脚,就被林枕檀喝住,一枚悬刺立刻贯穿了他刚才迈脚的地方。李泽渊的脸色变了,他缓缓看向不远处的林枕檀,那双刚刚流过泪的眸子里闪过的是决绝和冷然。
      “你真的想杀我?”
      “那你早就死了。”
      “为什么要带我进来?”
      “因为我甩不掉追兵,机关启动需要时间。”
      “用机关杀掉我,轻而易举。”
      “我告诉过你,通过省心道和正心厅我用的是机巧吧。”
      “那个机巧的关键,是我?”
      “对,只要有一个新手在旁边,之前走过几次的我就不会迷失。”
      “所以你现在要杀我了?”
      “对。”
      “然后去辅佐建宁王?”
      “不一定。”
      “总之,我是别想了,对么?”
      “……抱歉。”
      “说什么抱歉!”李泽渊暴喝一声,“林枕檀!你明知道我的愿望,却要给了我希望,再让我绝望?”
      “令尊的仇,我会替你报……”林枕檀别过脸去,淡淡道。
      “不敢!”李泽渊冷笑,语气也越来越冷,手中碎魂犹如狂龙出关,怒吼中贯碎脚边的石地,“林枕檀,我被你耍够了!真的够了!”
      “你我之间,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林枕檀平静地接受了李泽渊的怒意,转过头,扭动了壁上的机关。
      刀阵,平地而起!
      悬锥,凌空欲落!
      暗箭,蓄势待发!
      只等林枕檀手中再次拧动机关,便要将李泽渊斩碎在万刃之下!
      按下机关,齿轮搅动箭雨纷纷,林枕檀闭上了眼睛,然后伸出手去,从暗格里缓缓取出了一个匣子,匣子朴实无华,只是四边以及上方都嵌有齿轮,抚去匣子上的灰尘,林枕檀轻轻舒出了一口气。转身打开另一扇暗门缓缓地走了进去,一段盘旋而上的石阶出现在眼前,打亮了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烛火,林枕檀举着小小的灯台拾级而上,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忽然,仿佛有一阵风来,林枕檀侧脸避过,却熄灭了手中的烛火,接着一股凛然寒意便浮在了颈侧。
      “你……怎么过来的。”
      “机关虽然歹毒,那也是死的,虽然剐掉一层皮,也没能拦住我。”
      林枕檀心里一紧,从那样的阵势当中逃脱,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破坏!
      刀阵从地起,那就毁掉地面,悬锥从空落,那就击碎天花板,四壁有暗器……那就借用地上的刀板为盾,一路强冲!
      “你毁了机关室?”林枕檀问。
      “不然我怎么过来。”李泽渊的气息紊乱,喘得厉害,方才在箭雨中几乎剐掉他半条命,现在身上无一处完整,好不容易来到另一侧的时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凭借一路上观察林枕檀开启机关的规律,愣是碰运气打开了暗道的门,接着,彻底毁了最后一道机关室。
      “你运气的确好。”
      李泽渊一怔,“休走!”狭窄回环的甬道不适合长枪的力量,但是李泽渊却能控制碎魂,已极快的速度追在林枕檀身后,林枕檀的步履无声,只有转向时带起的一阵小风,可见轻功绝对不弱,却也无法甩脱李泽渊,二人就是在比拼消耗,看谁先内力不济耗尽体力,谁就会被留在这黑暗的甬道里。
      但是二人都没有停止。
      轻功靠的就是一口气,这一口气耗完如果强行保持轻功就会受内伤,他必须算好时间让自己能喘一口气,否则受了内伤就连跑快一些都做不到了。但是这黑洞洞的地方除了扶着墙壁一直盘旋而上没有别的办法。身后急速追赶的李泽渊没有掩饰脚步的意图,但是能够听出来他的步伐越来越重,喘气声越来越大。他的体力也跟不上了么……林枕檀想,只是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李泽渊此时浑身的伤口都在疼,渐渐都有些头晕的感觉,但是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停,不能停,停下就找不到方向了,竭尽全力逼迫自己分辨着前方隐隐的风声,也发觉,林枕檀的步伐也开始变重变缓,没事,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只要找到他,就可以一击必杀!
      不知觉中,两人先后一脚踩空,直直的坠入了黑暗。
      林枕檀一脚踏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跑错了路,他应该再向上跑一段才对,但是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入水的一刹那,林枕檀才真是放下心来,静心感应细微的水流,然后向着出口游去。

      林枕檀醒来的时候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里是一个山洞,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自己躺在一片平整的空地上,身旁有一丛篝火在燃烧,旁边有个扎得很豪放的架子,几件衣物晾在上面,撑着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倒了回去。这动静惊动了木架旁边坐着的人影,人影有些蹒跚,身上的绷带缠得乱七八糟,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相比之下,自己这破了几道口子湿淋淋的的一身看起来好像还稍好些。
      火光映地眼前人的脸忽明忽暗,唯有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自上而下盯着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林枕檀又躺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力气了,翻身爬起来开始烤衣服,大冷天布料冷冰冰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实在不舒服。李泽渊则是在一旁打盹,林枕檀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丢给他一个瓶子,“你发烧了,吃药。”
      李泽渊看了他一眼,林枕檀撇了撇嘴,“没毒。”看着他别扭地给自己缠绷带,伸手道,“我来。”
      李泽渊用低下头继续折腾表示了拒绝。
      “你死了,我正好把牵机谱拿回来。”林枕檀有些恼火,不由用言语激道。蹲下身将他身上缠地乱七八糟的布条一股脑全扯下来,“伤药呢?给我!”
      李泽渊把从林枕檀身上搜出来的一对瓶瓶罐罐递过去,看着那双不知多少次给自己缝缝补补的手娴熟地上药包扎,本来因为发烧就有些烦闷的脑袋越发昏沉了起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算是清醒了一些。
      “千机谱你藏哪了?”林枕檀包扎好,问。
      “你别想找到。”李泽渊闷闷地道,“我的人一会儿就到,就劳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自己找吗?”
      “你找不到的。”李泽渊不管气得想扎他两针解恨的林枕檀,扭过头去靠着石头睡着了。
      “我赢了。”高崖上,文谦承在棋盘中落下一子,“通知各分队,进攻点沧澜各地据点!”
      林枕檀被抓,点沧澜群龙无首,能不来救?趁其势乱,正好一网打尽。文谦承想,自己苦心布置的这一局,总算是成了,师弟,你会如何破局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家国可安然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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