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家国可安然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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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围剿点沧澜的行动早已布置妥当，参与的中原门派都各自带人向点沧澜进行攻击。点沧澜看起来有所准备，但却无法弥补他们人手不足的状况——点沧澜的大半人手在江南，剩余的大半人手在平原郡城和常山郡城，留在原先据点的人已经不多，甚至有不少据点都已经人去楼空。但是这并不影响中原这些中小门派的兴奋，甚至连李泽渊的统一调遣都不理会。前去营救林枕檀的人马都被牵机营的人拦了下来，点沧澜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退却。
但是，中原群侠并没能高兴几天，因为占领点沧澜总部的人马，一批一批的失去了联系，就连前去联络探查的人，都没有回来。一次如此，两次如此，接着，次次如此，中原群侠瞬间慌了神。有人集结了更多的人前去探查，而只有一路有了回报：尸毒，傀儡，黑衣人。
点沧澜，一定是点沧澜！他们这是设下了如此歹毒的陷阱埋伏我们！
得到消息的李泽渊推开了囚禁林枕檀屋子的门，发现文谦承也在。
两人正在下棋，方寸之间见兵戎，杀地正如火如荼。二人在关元处反复提子，林枕檀不退，文谦承不进，陷入僵局。沉吟一时，文谦承终于在林枕檀留着的空挡里落下一子，瞬间优劣立判。林枕檀思量许久，手中的棋子被抛入棋篓。
“师弟为何还要再留一手？”文谦承问道。
林枕檀微微一笑，“还没到用的时候。”目光转向李泽渊，又看向文谦承，有些无奈，好似在说，这一局是继续不下去了。
李泽渊依旧一身阴沉的气息，把一叠整理过的邸报丢给林枕檀，“这是怎么回事？”
“哦？”林枕檀依然不改笑容，“这不是我们干的。”
“证据？”
“会有人来给你证据。”林枕檀起身，“我被你扣押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泄露，千机谱为你所得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而我作为点沧澜的首领和千机谱的知情者，则是众矢之的，想来以我的命去祭奠亡魂的提议应该不在少数，如果我死了，千机谱的秘密就不再会有人知道，中原武林的人不急，自会有人着急。到时候，将军和师兄就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李泽渊皱着眉头，看向文谦成。
文谦成道，“不妨一试，不过，我现下得离开了，王爷有令。此来，是向师弟道别。”
“有劳先生了，代我向王爷问安。”李泽渊道，“我送先生。”
“哈，何必这么客气呢。”
行刑的地点选在了离北邙山不远的一片平川之上，不方便设伏也足以容纳相当的人数。各路豪强，尤其是死了门人朋友的人都是同仇敌忾地盯着被绑在高台上的林枕檀，无数咒骂向着他投射过去，恨不得能把他打成筛子。骂了许久，见高台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众人觉得无趣，声音也渐渐止歇下来。
“各路好汉们！承蒙不弃，此番幸有诸位协同攻击点沧澜，才得以擒其魁首墨羽尘书。然在下思虑不周，才使各位中了点沧澜的歹毒圈套，应诸位要求，也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今天在此，以墨羽尘书的人头，祭奠枉死的弟兄们！”上官卓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一腔怨念无处可发，只能在肚子里问候李泽渊的十八代祖宗，这种事情不是叶白夏来干比较合适吗？为什么是我！
“杀毒首，祭亡魂！杀毒首，祭亡魂！”
讨伐的声音回荡在平川上，看着这些武林人士，李泽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傀儡、尸毒，这些东西用得最多的不外乎现在攻入洛阳的叛军，多少人都听闻甚至目睹了巨大的傀儡毒尸冲入洛阳天策府时的惨状。而点沧澜的傀儡，李泽渊叹气，竟然是天一教为祸时期挺身而出，由唐家大小姐唐书雁领导的一帮惨遭天一教迫害的武林人士的组织——塔纳的成员。
虽然李泽渊不知道，所谓的塔纳成员，有相当一部分是点沧澜自己收集的傀儡，为了保护和掩饰，与唐书雁商议，全部归在了塔纳的名下。已知自己无法可救，那些尚存一丝甚至的傀儡都要求参加战斗。若是一旦自己失去神智开始滥杀无辜，点沧澜会负责清除。
忝居乱世，此身犹箭！
而那些完全失去了神智的傀儡，在可控的范围内，点沧澜也尽量物尽其用来消耗深入中原的叛军势力。林枕檀的决定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同意，他只能苦笑，“若是怪我任意决定了你们的人生，不妨死后再来向我讨罢，眼下这条命，还得留着去收拾叛军和九天的内乱呢。”
只是这些还都来不及深究，他也无意去解释，一来可以揪出藏在背后的黑手，二来，他也希望林枕檀死，像他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不如除掉来得安心。至于千机谱，那是建宁王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他李泽渊。
唐维今天的心情格外好，自从听说了李泽渊同意了江湖群侠的决定要当着众人的面以林枕檀祭奠亡灵，他就觉得分外高兴。万花谷一趟一无所获不说还差点搭了小命进去，回来又被主人一通好打，但是现在，，他埋伏在林地里，看着林枕檀被人唾骂，烦闷和疼痛便都消失不见了。
银光落刃，血溅大纛，唐维高兴的几乎就要跳起来。
群侠高喝，却不料斜空飞来一支羽箭，钉在了旗杆上。“什么人？！”众人哄然大惊。
是谁放的箭？唐维眼见心知不妙，这片平川上不好设伏，唯独这么一个有密林的小山包，若不是他们早就挖了地道埋伏，恐怕早就被搜出来了，而方才那支羽箭正好是从邻近自己的位置飞出去的。江湖人蜂拥而至朝他的方向碾了过来，这下，埋伏在这里的人手都会被发现。
箭雨挡住了江湖人的脚步，埋伏在小山包地下的人全部都跳了出来，而另一边，大批的傀儡、毒尸，黑衣人出现在了平川上，武林众人包围了小山包，又被新来的这股人马包围。
“这是……点沧澜的人？”有人小声议论，傀儡、毒尸，黑衣人，不和传言当中的一样么？
有人壮着胆子问：“你们，是点沧澜的人马？”
对方不答。
“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你们来晚了！”有人嘲笑。
“不对啊，我见过点沧澜的傀儡，跟这些傀儡好像不太一样……”
“这些人根基很厚很厉害，要小心。”
回答中原群侠的，是巨型的傀儡和毒尸，在虫笛的指挥下，凶狠地朝着众人扑来。
“一群乌合之众。”来人当中一名健硕的中年男子评价道。“如此灭了中原武林中大半的门派，当真是无趣。”
话音刚落，不远处龙吟声起，夹杂剑光闪烁，一红一白一黄，三道身影分别突出，领着人马向这边杀了过来。
这时有一个轻功很好的人忽然窜入，一支短短的弩箭带走了中年人脸上的面巾，那人大叫，“不好啊！是胡人！是叛军的人！”
“放屁！”那个中年人骂道，“小子倒是有些本事，但是，太蠢了！”说罢气劲爆冲，将那人撕碎。
胡人？叛军？不是点沧澜？武林群侠茫然了。
“楞着做什么？！收缩阵型！盾手顶上，□□手射箭！傀儡的头是弱点，砍下来！”李泽渊吼道。
“这几个小子还有点意思。”中年人微微颔首，腾身而起，落在了李泽渊碎魂的面前，“不过，你们顶得住吗？”
“你们是谁？为何冒充点沧澜残害武林人士？”
“哈哈哈哈，不好不好，小子，你这迂腐气大大的不好，老夫看中你身手气魄，你可别让老夫失望啊！”说罢，中年人起手握刀，一招一式，端的是刚猛无匹，刀法虽是简练，却胜在力量拿捏，时而如裂地，时而如浪涌。李泽渊年轻力怯，自是不敌，但是却挺枪而上，仗着手中神兵和此人硬拼。无有花俏华丽的招式，全靠蓄力勃发，以求将对手一斩击杀。
“挡不住啊！太多了！怎么办。”另一边，叶白夏几个起落到上官卓云身后，他们牵机营的人本来就只有一百多人，每次行动最多出五十人左右，面对对方几千人马还有傀儡和毒尸，是真的挡不住。
“不知道。”上官卓云道。
喘口气的功夫，一只巨大的傀儡嚎叫着冲过来，手中的板斧朝着二人就砸了下来。
“跑！”二人迅速窜了出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二人望着和人正硬拼的李泽渊心想。
唐维溜在战场的边缘，他的工作是挑选合适的人，喂他们吃下改进的蛊虫，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人做成傀儡，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但是刚刚挨过火龙鞭刑罚的人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正好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唐维隐去身形，悄悄接近，却发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不远处，整整齐齐的一排霸王钳正向这边推进，两人高的机甲人身携利兵在其后，弩机砰然炸响，箭雨光影间，一只傀儡就这么倒了下去。
天哪！唐维大惊，是唐家堡的人！唐家堡精于刺杀之术，但是和万花合作研制出的重弩对于阵战十分有利，方才，就是那重弩的效果！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空中腾起十数枚巨箭，又有大量的巨型傀儡应声倒下。唐维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冲向和李泽渊战成一团的中年人，“主人！主人！唐家堡和万花的人！”
“嗯！？”中年人扬声怒喝，一刀重重地砸在碎魂上，李泽渊与此人缠斗许久早已受了内伤，支撑不住，竟然生生被击退数丈。黑衣人见李泽渊被主上击退，一起冲上准备斩杀，不料一袭枫红的身影突入，金属交击，偷袭的黑衣人尽数被斩落。
“秋临枫？”李泽渊看见来救自己的人，有些诧异。
秋临枫不多话，扶起李泽渊，“走！”
二人刚刚逃到霸王钳构建的盾阵之后，一阵火药爆炸声响，战场里的傀儡被灭了个干净，剩下两三个毒尸，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
“让你的人收缩，退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秋临枫道。
李泽渊点点头，把令牌丢给秋临枫。不一时，叶白夏和上官卓云带着大队的人马在唐门和点沧澜人马的掩护下撤了出来，这些人都是各门派选出来的精英，为的就是祭旗之后向点沧澜发起总攻。却没料到，竟然成了这么个局面，各个都是残兵败将，灰头土脸死气沉沉，连有人来到身边都没察觉。抬起头来才发现，紫衣黑袍，竟然都是万花的弟子。
“好你个林枕檀，你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得的确不错。”那名中年男子大笑。
“不敢。”硝烟未散的战场上，紫衣黑袍当风，“为了将阁下这幕后黑手引出来，中原可是精英殆尽啊。”
“哼！战场之上敌我之间自然是尔虞我诈，你林枕檀难不成还希望老夫手下留情？”
“穆玛依阁下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只不过栽赃塔纳，陷点沧澜于不义，也没能破了我这引蛇出洞啊。”
“哦呵，原来你点沧澜的傀儡竟然是借塔纳的人。万花和唐门的关系，还真是出乎老夫意料的好啊。”穆玛依冷笑道，“只不过，为了掩盖《万花秘籍》和千机谱，东方老儿宁可毁了万花也不肯妥协。可惜了啊！这世上，万花不再！”
“哦，是吗？”林枕檀尾音一挑，几分睥睨几分傲然，“这世上，当真，万花不存了吗！”末尾一句，铿锵如金石，质问眼前的朱天君。
话音未落，万花弟子陆陆续续集结到林枕檀身后，紫衣，仿佛飘摇连片的紫色花海，墨袍，犹如远山含黛，那大唐的风雅韵致，就在这片颜色里缓缓洇开，又仿佛在寒意里带出了那片雪谷的决然，屹立在阵前。
“我大唐的风骨，岂是那么容易断的。”林枕檀提笔在手，万花弟子们也各自执起武器。
“万花人在，万花不亡！”
“万花人在，万花不亡！”仿佛是众万花弟子心底里的言语，从口中奔腾而出的时候，有着振聋发聩的声响。
“万花人在，万花不亡！！”
林枕檀转身离去，一支利弩朝着他激射而出，“叮”，铁笔轻挥，利箭落地。
“奉谷主令。今日乃是万花谷毁七七之日，我等弟子，当回谷祭奠。”
闻言，万花弟子中有女弟子忍不住啜泣起来。
“不要哭。”林枕檀看向那边依然虎视眈眈的朱天君人马，“眼泪不能冲淡叛军的悍勇，万花弟子能依靠的，除了医者仁心，还有手中利器。只要我们在，就不会让谷主的苦心白费！”
说罢，几名高阶弟子走来，商量之后，都朝着万花谷出发。林枕檀看向朱天君，“我们去祭谷，阁下不好奇么？”
“哼！撤！”
林枕檀正准备离开，忽然被一拳打倒在地。是李泽渊。
“林枕檀！你的计策成功了，我祝贺你！救了我们，我谢谢你！但是，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记住！”
林枕檀却抬了抬嘴角，笑，“怎么，不怪我牺牲了这么多的人？或者借机大量铲除了与点沧澜为敌的势力？”
“没能保住他们，是我无能。”李泽渊道。
四周残存的中原群侠有些惊讶地看向李泽渊，目光里流露出的竟然有几分敬佩。
林枕檀哈哈大笑，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飘然离去。
天宝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号大燕，大唐举国惊惧。三十一日夜，青葱的秦岭里，有百余名万花弟子执火焚香，在高崖上祭奠那片曾经的福地，悲怆的歌声经夜不息。
追兮，追兮！
青岩隐幽谷，长花满缁衣。
温酒知雅客，对弈酌佳期。
琴发逍遥问，星落月行西。
鸣鹿踏蹄香，寻声访仙迹。
烹暖尝百草，筹笔运千机。
忽闻雪如暮，尘霾敛音息。
铁骑绝故乡，断我心所系。
游子悲歌去，从戎今弃笔。
焚稿别此身，征夫归无计。
徒留长相诀，惜言长相忆。
追兮，追兮！
……徒留长相诀，惜言长相忆……
……长相诀……
……长相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家国可安然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