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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折 妙手 ...

  •   是夜,逢京圣贤庄墨香殿宿舍。
      “诸位可晓得,为什么圣贤庄百花榜上的美人第一名,始终是空缺吗?”
      众人摇头。
      “嘿嘿嘿,”刚才那人狡黠一笑,“因为呐,圣贤庄最漂亮的一位美人,姓名未知!”
      这时围在他旁边的人都开始好奇起来,“惊鸿馆的赵倾城还不够漂亮?”
      那人接着故作神秘地摇头,“赵卫公家的小姐确实漂亮,不过这第一名的姑娘据说只是一些弑卫营弟子在夜间偶然见得,长裙飘飘有如仙子,最妙的是她双瞳剪水,惊鸿一瞥,和寻常人家的眼睛都不一样,据说比之赵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整个宿舍的人都沉浸在严辛还的话中不断联想,直到他响亮的一声——
      “和了啊,给钱给钱。”

      宿舍内聚众打麻将,这显然是宿管大娘鼎力推荐有益身心健康,啊不不不,严令禁止伤天害理的活动项目,在黑楼的人眼中看来更甚,简直是天理难容。但昨夜不知道有人从哪里弄来了迷魂香,就这么轻轻一吹,于是墨香殿众人光明正大朗朗乾坤之下,打了几个时辰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麻将。
      众人翌日顶着黑眼圈上学。
      这厢,昨晚被辛还拉来打麻将的仁心居花宁,直至司业进教室前一柱香功夫,才猛然醒悟——今天早上是要抽背书的!
      于是昨晚熬夜点蜡就着大好月光打麻将的花宁圆满了,赶紧把今天要抽的《金匮要略》选段拿出来背背,他如此嗜睡的人偶尔熬夜就遇上如此大不幸之事,只得把大略内容浏览一遍,不知道哪里撕来一张小纸头,低头猛打小抄。
      忽然一室突然安静下来,花宁下意识地抬头,惊地把毛笔一扔,扔在斜前方姑娘月白色的衣裙上,划了潇潇洒洒的一横。
      花宁掩面,不动声色地把笔捡了回来,将小抄安全地收在掌心,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正襟危坐。
      司业开始抽背,一个个点起来,花宁面色如土,在桌子底下翻书,早已忘了自己刚才甩毛笔的事,又在默念千万不要抽到自己,强迫自己背下去一点是一点,直冒冷汗。
      “停,下一个,花宁。”
      花宁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松懈,又骤然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绷起来,立马把刚才背书的人背的话重复了一遍,结果紧张过度,支支吾吾大脑一片空白,只会重复循环说那最后几个字。
      教室里只有他嗯嗯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声音,所有人全部默契低头,生怕引起司业的注意,马上下一个抽到的是自己。
      他弯了弯手腕,瞪大了眼睛,愣是没在手掌里的小抄里找到接下来该背的话,急得手心额头上全是冷汗。
      “站着,何成你来。”
      就在司业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花宁在掌心里发现了刚才自己反复多遍的那句话。
      于是他仰天,默默陷入自己的凌乱和哀伤中,想起来昨夜跟辛还的对话——
      “你们这样熬夜打麻将真的没问题?”
      “没事!你想得起来明天中午有什么事吗?花宁宁你就乖乖跟我来打麻将吧!”
      当时的花宁愣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中午能有什么事。
      此刻的严辛还在趴在课桌上睡觉,忽然猛地惊醒,狠狠打了个喷嚏。阿七抬头,教台上的司业唾沫子横飞,讲得正是起劲。他揉了揉鼻子,困意袭来,又倒在了课桌上,去会周公了。
      于是花宁和其他几个苦命的人早课一结束,就捧着本书站在教务室门口背书。
      花宁觉得非常的耻辱,身为太医院御医之子,在外有名的妙手“花宁”竟然因为不会背医经被罚站罚抄。宁宁认为他的一世英名简直就毁在了他手上。本来他誓要双手掐死辛还七,后来一想自己就想着赶紧做完作业回宿舍,偏生每个师门的宿舍还是建在一起的,作死怨不得别人,好像没什么怪他的理由,只能默默背书,想想这一段背完了还要抄三遍,感觉还是掐死自己算了。
      仁心居课业的内容其实还算简单,除了每个师门必须的基础文字算学常识课程,大多是学习医经,比较有意思一些的是实践课,但也只是比较有意思,比如几十人围到一个小屋子里看医务室的医官给其他师门的门生治病,这时这个学生就比较惨,遭受几十个人的围观以及指指点点,实在不见得能治好病。就算侥幸治好了,说不定也会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还有一门极为罕见的实践课,便是上圣贤庄外围不远的晋陵山采药草。晋陵山虽然只是座大土山,海拔并不高,但也总比其他师门整日整夜地呆在圣贤庄内要好。
      花宁站得腿有点麻,觉得蹲下来又太没品,只能僵着单腿站立。
      “宁宁!”
      花宁猛地一惊,差点就这么倒了下去,亏得眼前出现的人恰好扶了一下——
      “怎么困成这个样子啊,背书背得晚了些也就算了,何况看你这落魄的境地也不像是背书背完了……”眼前的姑娘另一手提着食盒,个头非比寻常的很高,身型也很结实,与稍显羸弱的花宁站在一起都甚至要高上那么一些,这一番唠叨嗔怪居然就显得更有了几分气势。
      花宁白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的这种啰嗦早已习以为常,自个儿揉了揉肩,道:“你干嘛。”
      她逼近一步,双目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你先告诉我昨晚去干嘛了。”
      花宁下意识就转移话题,“你手里拿的什么吃的。”
      食盒被提了起来,“哦,我刚拿去给阿筠她们送的甜点,你先告诉我……”
      花宁一个纵身蹲着从她身边穿了过去,捧着书不想理她兀自又开始背起来。
      这姑娘单手叉腰,嘿了一声,就见一个人影唰地一下从两人之间飞了过去,再低头一看,手里的食盒居然没有了。
      她往人影飞身过去的方向看去,又是一个身着弑卫营鸦青制服的人,异常无语地打量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抬头可怜兮兮地道:“姜钰姐姐重色轻友。”
      姜钰一看就是一点即着的人,“你丫说谁重色轻友呢!!李忘川我警告你别跑前几天来我们膳房偷的菜帐都没付…….”
      李忘川眼见不妙,把食盒就地放下,直接开溜,刷刷刷几下就跑没影了,身后跟着穷追不舍同样弃食盒于不顾飞奔追来的姜钰。
      花宁愣了那么一会,忽然伸手捂面,欲哭无泪,只觉流年不利,他这认识的都是些什么损友啊。
      他又乖乖靠到墙边,斜眼一挑,眼见不远处有人大摇大摆,拿着把其貌不扬的折扇啪嗒啪嗒地经过,神采飞扬,显然补了一早上的好觉。
      花宁深吸一口气,嘴角绽出邪恶的微笑,把书放在窗台上,朝那抹身影走去。
      三,二,一。
      “啊——————————”
      曦月古林中扑棱棱飞出几只鸟来,整个圣贤庄但闻辛还凄惨的尖叫。
      花宁双手掐着他细嫩的小脖子,瞪着他:“说,怎么赔偿。”
      辛还愣,“小爷我不记得昨晚玷污了花宁宁你的清白啊……”
      花宁手上一紧,辛还马上唉唉唉地叫唤起来,“花宁宁你行行好别捏别捏,喘不过气来了。”
      花宁抽出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一下阿七的脸,阿七顺势挣脱开,连忙退了几步,一副防守的样子,还不忘揉了揉脖子,“那啥,虽然不知道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花宁又阴霾起来的眸子,一看情况不好,立马话锋一转,“明个请你去外面长风楼吃饭,总行了吧。”
      花宁抽了抽嘴角,又冲了上去狠狠踹了几脚,追得阿七啊啊直叫,欲哭无泪。
      等踹得差不气消了,花宁装腔作势地拍拍掉衣角和手上的灰,一脸高傲地单手叉腰,“明天中午,菜我来点。”

      ——————————————————————————————————————
      翌日晌午。
      逢京,长风楼。
      逢京可谓是个聚集了各处富贾贵胄的子女的风水宝地,这围着圣贤庄一圈外城墙内的各色小吃餐馆可谓数不胜数。长风楼地段甚佳,菜系别具风味,算得上是逢京最为著名的酒楼之一,来客自然络绎不绝,只不过从基本标配上来说,只有更贵,没有最贵。
      因为事先没想到去预定包厢,两人便在热闹宽敞的大堂中落座。大堂之内一如所有的酒馆熙熙攘攘,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也弥漫着各色佳肴的浓香。长风楼绝对不是逢京城里最大的一家,却总是座无虚席,用膳房姜钰姐姐的话来说,就是“像是总比别人烧菜多加了一味调料,做的总比他少了一份鲜味。”实则也确实如此。
      花宁仔细且认真地钻研着菜谱,直接从最后最贵的几页翻起,精挑细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心疼着钱包泪流满面的辛还。
      等菜委实是件消磨耐心的事,既这长风楼也算是个风雅的地儿,却见不远处的低台上有位女茶艺师正一步步细致地泡茶,纤纤素手更迭交替于古陶茶具之间,颇具美感。
      “诶,阿七你快看,这边这个蒙面的茶艺师!”
      花宁单手托颐端详了一会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子和目迁有几分相像?”
      辛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那茶艺师,“女孩子家遮住了下半部分脸你怎么看得出她容貌如何?眼睛又能有多大区别?”
      花宁皱皱眉,继而灌了口凉茶,“也许吧。不过这茶艺师看来还真是有几分功夫。”
      阿七却轻笑:“这茶艺师还不大地道。”
      花宁转头看他,“如此行云流水,还不算地道?”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只是在慢慢重复茶艺的流程,并且很多动作算不得完美和尊重。须知茶道与为人之道有诸多相似之处,且不看她沏茶的功夫如何,看茶船那边的茶巾。”
      他仰了仰头探去,“无甚啊。”
      此时她站了起来,展示的正是凤凰三点头这一最富观赏性也最为精妙的一部分。她将茶壶拎得很轻松,水如涓涓溪流般从壶口汇出,引得场下几位附庸风雅的人叫好。
      “非也非也。”阿七又笑得一脸无害,“一般以示尊重,茶巾的边边角角,毛糙的地方如若不能包在内部看不出来,就该将露出边角的地方朝向自己。而这位茶艺师却将边角对着外面示人。这点虽然细微,犯了却是大忌。仅此一点,便可看出她不地道。”
      他继续道:“茶艺此事,聪慧之人稍加练习便可做的像模像样,然而若是没有长期的积淀,便算不得懂茶。时间一长,平时的习惯便会暴露出来。但越是一个精于茶艺的人,就越是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花宁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倒是骗了我的眼睛。”
      阿七装着风雅,轻轻举盏抿了一口,暂不咽下,让茶的清香流贯鼻息之间,再缓缓品完。“不过这茶,味道却还可以,勉强不辜负了这上好的古树茶叶。” 花宁听完一愣,这才想起来身边坐的人是严辛还,于是深深给辛还翻了个白眼,捂脸默哀,心说这谁啊怎么坐我旁边,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这么自来熟。

      茶已泡好,弥漫出几不可闻的清香。有小厮将茶端走,分送给上席的客人。
      辛还二人却一直因为刚才的讨论关注着这茶艺师,忽见她拿起茶巾来轻轻擦了擦桌案,起身,挟着这一方茶巾离席而去,慢慢踱上楼,拐入这个视角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也只是觉得奇怪,面前已摆上了一道红烧鱼块,便决然不会再计较这些没头没影的事情了。

      一柱香后。
      “啊————————”
      忽然二楼听得一位妇人惨叫,声音中满是惊恐,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从拐角阴影处跑了出来,“来人啊!出人命了啊!”
      顿时,整个酒肆内的嘈杂声猛地一下增大了数倍,已经有胆大的人开始往那个方向走去。

      辛还亦是猛地一惊,倏地站了起来,神色是难以得见的沉重。
      “我忘了,我漏跟你说了一句。”
      “什么?”花宁还没反应过来。
      “只有拿针的人,才要拭针。这世上拿针行遍天下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你的同行,施针救人;第二种,取针杀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一折 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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