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lyrelion

16、泉

　　山间的林子，苍翠欲滴的蔓延开来，散发着优美迷人的清新气息。绿色的深处，银亮的闪烁着音韵。
　　汩汩流动着的，是生机；脉脉含蓄着的，是情意。
　　清澈见底的地方，看得到命运的漩涡。

　　“真是好地方啊——”郑爽舒服的眯着眼睛，将热水浇到胸膛上。
　　“下来吧，不烫的。”李生冲卓紊伸出手，“我们一起下去，好吧？”
　　卓紊有些紧张的抓着李生，伸脚试探了一下水温，又马上缩回去：“好烫…”
　　“就穿着泳裤站在上面那麽久，不烫也要烫了！”郑爽叹口气，“泡温泉嘛，当然要在水里才能叫‘泡’啊！你们俩还不下来？”
　　“怕甚麽？”善换好泳衣也出来了，站在李生他们后面，叉着腰直笑。
　　“你怎麽过来了？”李生拉着卓紊小心的下到池子里。
　　“一个人多没意思，还是和你们一起泡好了。”善笑笑，转个圈，跳下水去，“好舒服——猫儿，还不下来？”
　　卓紊瞪她一眼，才龇牙咧嘴的下去了。水并不深，可他怕得厉害，几乎整个人挂在李生身上。
　　“不愧是猫儿，怕水又怕热。”郑爽哈哈大笑。
　　“算了，别笑话他了。”善笑笑道，“怎麽想到来泡温泉？”
　　“偶尔放松放松也挺好。”郑爽嘿嘿的笑。
　　“多半是这家店出了妖怪，才把我们叫来。”卓紊瞟他一眼。
　　“并没有妖族的气息啊。”善看看四周，“这里是山中林子，倒是有兽族活动的痕迹。”
　　“看客人的反应，都说这家温泉旅馆不错。”李生淡淡道。
　　“服务不怎样，小姐很漂亮。”郑爽打个哈哈。
　　善瞪他一眼：“有我漂亮？”
　　“她们怎麽能和你比。”郑爽忙着赔笑。
　　善哼了一声，靠到李生这边，“你觉得呢？”
　　李生看她一眼：“漂亮啊。”
　　“真的？”善眯眯眼睛。
　　李生抬头看看天：“晚上的星空确实很漂亮。”
　　善气白了脸，卓紊忍不住笑起来，善大窘，游过来揪住他就往水里按。两个人闹起来，掀起一片水花，淋了郑爽一头一脸，他也顺势加入混战。
　　李生往旁边挪了挪，笑着看他们闹成一团。
　　郑爽瞥见他在一边悠闲自得，不由恼了：“一个人躲在一边真不够意思！”说着团起一捧水向他扬过来。
　　李生侧首一让，却还是被浇了一脸。
　　善正色道：“你加了法力？真卑鄙。”手上却竖起大拇指。
　　郑爽哈哈大笑：“兵不厌诈！”
　　李生挑挑眉毛：“雕虫小技。”说着左手一扬，水里卷起一阵旋风，吸起一股水流砸向郑爽，将他冲到池底。
　　郑爽呛了几口水，不满道：“太过分了吧，叫我喝你的洗澡水？！”说着又过来弄水喷李生。
　　卓紊悄悄躲到一边，决定不参与这一激烈的运动，但是善一眼看穿他的意图，笑着把他扯进战圈。郑爽双手不停的向外泼水，李生难得兴起，也就撤了法力，与他们闹起来。
　　一时四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不由齐齐大笑。
　　郑爽擦擦脸，找块平整的石头靠着，将身子浸在温水里，舒口气道：“好久没有泡温泉了，真是不错。”
　　李生躺在另一边，抬头看着天上：“月亮很好。”
　　卓紊靠过来：“确实很亮，我才明白为甚麽周围没有点灯。”
　　李生摸着他的头发：“不喜欢？”
　　“倒也不是。”卓紊靠在他胸口，“只是觉得泡久了，浑身软软的，没劲儿。”
　　“本来就是放松心情的，要是泡温泉还要剑拔弩张，还有甚麽乐趣可言？”郑爽哈哈一笑。
　　善靠在池子一角，掬起水来：“水里有股甜甜的味道，而且也不是很清亮。”
　　“加了药草。”李生眯着眼睛，摸着卓紊的头发，“大概是香草吧，凝神静气。”
　　“我还以为这水本来就是这个颜色。”郑爽眨眨眼睛，“有点儿泛蓝，还有点儿绿…”
　　卓紊大笑：“你个蓝绿色盲。”
　　郑爽一挑眉毛：“甚麽？蓝绿本来就很相近。”
　　善呵呵一笑：“别跟我说他们俩以前就这麽爱吵。”
　　李生耸耸肩，只是一笑。
　　卓紊跟郑爽斗了几句嘴，见李生都不搭话，也就偃旗息鼓，只管用手在水面画圈圈。李生拍拍他的腰，将水浇过他的背，免得他着凉。水流过光滑的脊梁，卓紊觉得有些痒，回过头来，看见李生的头发散在水里，一荡一荡。
　　郑爽看得很不爽：“李生，你太偏心了吧？”
　　善也掩嘴笑道：“就是就是。”
　　李生眯眯眼睛：“那好啊，过来我给你们淋。”
　　善虽然晓得他是说笑，却也忙的摆手：“得，我可不想你来，要是小猫咪的话，我还可以考虑。”
　　卓紊哼了一声，转身对李生道：“别理他们。”说着低头接过李生手上的毛巾要给他擦脸。
　　李生摇头拒绝，卓紊拉起他的头发来：“你头发有这麽长麽？”
　　李生哦了一声：“平时都会绑起来，就像善会隐藏她额头上的印记一样。”
　　卓紊拉起一束来把玩：“黑的啊…”却又一顿，“我记得你以前是银色的头发啊…”
　　李生笑笑：“我这辈子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却又一挑眉毛，“也许是复活的改变吧。”
　　郑爽啊了一声：“会不会和你能力不完全有关系？”
　　“也许。”
　　“有找到解决的办法麽？”善将水淋过白皙的手臂。
　　“需要麽？”李生反问一句，“我觉得现在挺好。”却又低语一遍，“需要麽…”
　　“危机四伏，疑团重重，这也算好？”郑爽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这麽糊里糊涂的，总不是好事。”
　　“知道了又怎麽样？”李生嘴角一弯，捏起头发看一眼，“要是我现在顶着一头银发走在街上，别人会把我当妖怪或是飞车党。”
　　“那多威风！”善呵呵一笑，“回头率节节上升。”
　　“我太老了，不适合做这麽惊骇世俗的事。”李生闭上眼睛笑笑，缓缓的泡在水里。
　　卓紊没有说话，只是与善交换个眼神，郑爽看在眼里，也没有说甚麽。
　　四个人各怀心思，一时没有说话。
　　“您的酒来了。”突然有人说话。
　　郑爽看向池边，有个漂亮的女子端着托盘，不由摇头大笑：“李生，你这酒鬼！”
　　李生张开眼睛：“我没有订。”
　　“诶？可是记录上注明1415室的客人有点酒。”女子表情有些迷惑。
　　“送错了吧。”卓紊摇摇头。
　　“泡温泉的时候喝酒？”善也摇摇头，“不是说这时候喝酒不好麽？”
　　“虽然是这样，可还是有客人喜欢喝两杯。”女子解释一句，“所以我们会要求客人提供健康证明，才会提供酒水。”却又歉意一笑，“看来我是弄错了，真不好意思。”
　　李生点点头：“算了，反正我也想喝两杯。你放下吧。”
　　女子谢过放下，取出四个杯子。
　　郑爽看着那个女子的身影：“我怎麽不记得见过你？”
　　“你以前来过？”善看他一眼，游到池边看托盘里的饮品。
　　“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在旅店进门的柜台后面挂着。”郑爽认真的想想，“我确定没见过她的照片。”
　　“我是新进的员工。”女子笑笑。
　　李生呵呵一笑，“善，麻烦给我杯酒。”
　　善不可致信的看他一眼：“你真的打算喝？”
　　“又不会死，怕甚麽。”李生看她一眼，“别人辛辛苦苦的送来了，好歹喝一口。”
　　卓紊过去给他倒了一杯：“醉死你！”
　　李生哈哈大笑：“咒一咒，十年旺。”
　　女子也笑：“这种酒是我们店自酿的，很值得一试。”
　　李生轻轻晃动杯子：“很香。”
　　善听了有些心动：“我可以喝麽？”
　　女子给她倒了一杯：“女孩子喝这个可以养颜美容。”
　　郑爽也道：“那男的喝了呢？”
　　“当然是精神舒畅。”女子也递给他一杯，才冲着卓紊笑道，“这位不来一杯？”
　　卓紊本想拒绝，却看见李生笑着点头，也就硬着头皮道：“好！”
　　还没入口，已经闻到一股迷迭的芬芳，混合着池子里蒸腾的热气，酝染出一种绮情。喝了一口，只觉得舌尖像被甚麽缠住了一般，浑身迟钝起来，只想软绵绵的躺下来，甚麽都不想。
　　于是他躺下来，靠在李生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手正抚过自己的脸庞。他突然有些脸红，想推开他，却不由自主更往他身上偎。
　　那只手温柔的抚摸过他脸，脖颈，胸膛，小腹…浑身燥热起来，他闭上眼睛，攀住李生的肩膀。
　　听到温柔的声音响在耳侧：“你很想这样，是不是？为甚麽不告诉我呢…”
　　我怎麽能说呢？且不论我说不出口，我又有何立场来说…
　　卓紊叹息一声，轻道：“你那麽喜欢芑焃，甚麽时候注意过我呢？”
　　却又一愣，我能说出来了？！可是李生却像没听见一样：“甚麽，你说甚麽？大声点儿…”
　　他猛地打个抖，一把推开这人，睁开眼睛。
　　哪里有甚麽人，他看见月亮清亮的撒在池水上，李生靠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上捏着那杯酒，小口小口的抿，嘴角似笑非笑的弯着，看不出脑中的想法。
　　再瞅眼郑爽与善，两个人都紧紧闭着眼睛，面上红润，呼吸有些急促，他脑中一转，也就不动声色眯起眼睛。
　　李生喝着酒，看着池边那个女子：“南华酒是兽族的神品，多谢。”
　　女子眯起眼睛：“你没有醉？”
　　“绮情果酿酒，能勾起心中潜伏的欲望，让你看到很是希望却又难以启齿的念头，很少有人能抵挡。”
　　“那麽你呢？你的愿望是甚麽？”
　　“我？”李生轻笑，“我没有欲望，也就不会有愿望。”
　　“为甚麽？”女子显然十分困惑，“我从没见过喝了这酒不醉的人。”
　　“我不是人。”李生大笑道，“你变成人形让客人喝了这酒，让他们作个好梦，也不算甚麽。只是趁这个空挡吸取他们的精力和灵气，就称不上光明正大了。”
　　“光明正大不过是冠冕堂皇，背后那些龌龊的念头叫人作呕。”女子哼了一声。
　　“看在你从来不曾害人性命的分上，你走吧，以后不要这样了。”李生摆摆手。
　　“叫你看穿了，我会就这麽走麽？”女子咯咯的笑。
　　李生捏着杯子：“狸精修炼五百年才能变成人形，这也不是容易的事儿，你自己考虑。”
　　女子却很得意的一扬头：“你倒有眼光，看来功力不差嘛。”
　　“不敢不敢，不过收了你易如反掌。”李生点点头。
　　女子一怒：“口出狂言！”说着一抬手，池中的水波动起来，卷起大浪打向李生。
　　李生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大水淹没，可就在水要触及李生脸的瞬间，水却停住了，随即退去。
　　女子一愣，却听见善呵呵的笑：“南家的族长在这儿，谁能随心所欲的操纵水呢？真是笑话！”
　　女子脸色一变：“你，你不是…”
　　“偶尔发发呆也挺好玩儿。”善挤挤眼睛。
　　女子退后一步，却发现脚下被青色的光缠住：“这是，这是——”
　　“东家的能力虽然在夜间稍弱，但是罗勒的香气不受此限制，所以你的绮情果也没用。”郑爽张开眼睛，笑得开心。
　　女子皱起眉头：“你们究竟是甚麽人。”
　　“这个问题，如果你先说，那麽我们也可以告诉你。”卓紊这才说话。
　　李生看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女子咬着嘴唇：“兽族的人，只有死，没有降！”
　　李生眯眯眼睛：“是不是不能说？”
　　女子脸色一变，随即大笑：“那当然！他的名字没人敢直呼！”
　　李生哦了一声：“看来他很厉害。”说着一挥手，散开了郑爽的法术，“你走吧，告诉你那个厉害的主子，叫他不要太张狂。”
　　女子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你就这麽放过我？”
　　“你没有害过人命，收了你也没意思，何况我相信，从今以后，你大概也不会再在这里出现。”李生一笑，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女子一笑：“真是怪人。”却又正色道，“看在你没有为难我的分上，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们兽族和妖族最厉害的人，我们都不敢直呼他的名讳，也不敢用妖怪之类的名字来称呼他，都是尊称他为‘大妖怪’！”
　　“‘大’妖怪？”李生一皱眉。
　　“是，大妖怪。”女子笑笑，消失在夜色中。
　　李生还在想甚麽，郑爽已经叫起来：“就这麽放了她？哎呀哎呀，我可答应了老板娘要把妖怪抓住的啊！现在可好，报酬要损失不少。”
　　“喝到这麽香的酒，你就知足吧！”善呵呵一笑，“刚才看你那样子，是不是作了好梦？”
　　郑爽脸一红，大叫道：“胡说八道，你还不是？”
　　“南家本就是控制水的，酒我根本不怕！”善一叉腰，跟他斗嘴。
　　卓紊却低下头来，游到李生旁边坐下。没有说话。
　　李生摸摸他的头，突道：“卓紊，我们去遗湖好不好。”
　　卓紊抬头看他一眼：“要去就去，何必问我？”
　　“去那里，你可能会遇到些甚麽，或者我会想起些甚麽。”李生一笑，“我说不准好还不好，所以问你。”
　　“我是你的护卫，你说怎样就怎样。”卓紊轻笑道。
　　李生叹口气，在水里握紧他的手，终于没有再说话。

　　又要到星期一，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