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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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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暑假过去,老师们就开始不时地强调,虽然还没有过完暑假,现在还算是补课,但是你们已经算是高二的学生了,以后要对学习上心起来,不能再像高一那样漫不经心了。
同学们不管走不走心,天天被念,也像是被上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时不时地,自己也要提防着被老师抓住念,真学习的,装学习的,总之学习的氛围是比以前强多了。一年比一年大,懂事的学生总是越来越多的。
顾言学了文科,每天写作业,做试题,别的都还好,就是手比以前更累了,时常觉得自己手腕酸疼。她的身体总是不大好,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爽,自己也习惯了,没有小姐的命,也不是就过不得了。
只是,她还是星期天趁便到药店买了一叠膏药来,每天睡觉前贴上,早上揭掉。她打定了明年高考的主意,哪里能有松懈的时候呢?只有更多的用手的时候,没有闲着的时候。
李立东就是再心疼,也是没有办法的。身体的主人拼着身体不好也要上,别的人,就是关系再好,也管不了。更何况,顾言这么个人,她好似是时刻准备着抛弃所有的人,自己直奔月宫。
李立东是真心对她好,可是她是个几十年了,都随时被人家忘却的人,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任何人漠视她、伤害她,她都能让自己那颗柔软的心不受伤害。可是,任何人想要打开她心灵的窗户,触动那颗心,也是不可能的。
她的免疫系统告诉她,爱是伤害的前提,没有爱,就不会有伤害。所以她对陌生人,是脸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亲人,是一种防备,不远不近,既不让人家诟病与她,也不投入更多的感情。
她把友情、亲情,都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防备着可能到来的更大的伤害,她只把感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更多的,不越雷池一步。
值此人生重大转折前夕,顾言压迫着自己更多的心神到学习上,每天都要更多,更用心。别的,她自己已经把自己给屏蔽了,处于不联网状态。每天,她都把更多的自己塞到小黑屋里去。积蓄力量,只为了一下子,逃离这个牢笼。
顾言在学校,整整半年没有回家,只是十天半个月打个电话报平安。家里小弟弟正是闹人的年龄,顾妈妈照顾他已经要费去大半心神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大女儿已经十好几了,只要她没有人生大事,顾妈妈也顾不上她。
寂寞的父母才会想念远方的子女,有一个承欢膝下,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算什么呢?
顾言在心里从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父母。她是个矛盾的人,她一面这样想,一面却又要劝自己,这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有点重男轻女,只是太忙了。
写作业写到半夜,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是更容易想家。想到那些和家相关的人、事,前世的、今生的,好的、坏的。
她想起前世小时和妈妈一起玩耍;想起前世总是易怒的母亲;想起前世第一次到外面去上学,回家妈妈就在公车停车的地方等着,接过她的书包;想起弟弟的出生;想起离家、思念、被迫远离。
想着想着,前世和今生重合到了一起,妈妈、爸爸、弟弟、写着爸爸名字的房产证。
这一切,就像是炖烂了臭在锅里的肉。她不知是恶心,是难过。
总之,就这样吧,互不相扰,也好。
顾言越伤心,对学业就越用心,对李立东就越警醒。
为了高考,顾言过年也只是初一上午拜了拜年就罢了,其他时间都一头钻在书桌上。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就去网吧,敲打自己的文字。
又半年,熬过了火热的六月。顾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李立东出车祸了。
天降横祸,人力莫能为。
顾言出了考场,直奔医院。坐在出租车上,映着往后不断飞奔的绿化带,顾言的心和脑子都是空的,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他可能要死了”。
要死了。
死了。
死是什么呢?就是再也不能相见,再也不能相处,再也说不出话来。你想打电话说两句闲话,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你想见见他,只有照片了。
死了,万事皆空。
她觉得自己应该难过,应该哭,可是她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在梦里,醒不过来。
到了医院,她直奔病房。握着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顾言像是醒了过来,她推开门进去,走到床边,扶着床缓慢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李立东沉睡者的苍白的脸,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难受。
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好像还在梦里一样,她想伸手去摸一下他的脸,胳膊却软塌塌的,抬不起来。
缓了一下,顾言才醒过神来,抬手抹掉了满脸的泪水,蹭在衣服上,站起来俯身轻轻摸了一下李立东的脸,凉凉的,温温的,她的眼里又涌上来一股泪意。她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在走廊尽头的墙根底下蹲下来,双手捧着脸呜咽起来。
她心里想:“我想爱他,我想去爱他……”
她的心酸酸的,软软的,像蚌肉一样,轻轻戳一下,就要缩起来。
李立东在去顾言的考场的路上,坐的出租车在拐弯处和一辆大卡车迎面撞上,三个人都伤得不轻,出租车司机和李立东更重些。
顾言被分在四环边上的一所中学考试,那边就是B市的边缘了,平时大卡车就多,这次这个司机更是酒驾,拐弯时他还稀里糊涂呢。
李立东也算是倒霉,不过幸好120打的及时,不然小命也真是难保。他上午出的事,中午救过来,醒了一次,看到柳荷,还专门嘱咐她不要告诉顾言。
这里除了柳荷也没人会告诉顾言,可是柳荷知道顾言在考试,也不可能跟她打电话,天知道他瞎担心什么。不过他也算提醒了柳荷,等到下午估摸着顾言考完了,她就发短信告知了顾言。
顾言刚考完出来,还有些蒙呢,就收到这个消息,一下把她给冲傻了,直接就冲到医院去了。
顾言不是天生冷淡的人,她原是极敏感,极易动情的姑娘。只是因情受伤太多了,就总是极力地克制自己,这才显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来。
李立东样样都好,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顾言早已动心了。只是她怕受伤,先自己缩了,又有学业这个借口,就自己挨着,想着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谁知有这么一出?
顾言因为跟父母感情不太和睦的关系,不想在家,想早日离家自己生活,只是不好启齿,就借着在外面上学,长年累月地不回家。但中学毕竟还是常常要回家的,她在家呆着不顺心,学校里也管束太严,就想着赶快通过高考到大学去,也算是逃脱了这一重枷锁。
年幼离家,也只有上大学这一个借口,能顺顺利利地让她脱身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深凭鱼跃了。她也不是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顾言本来都想好了,以后就自自在在地自己生活,别的什么人都不要。谁知顾言刚考完试,让李立东的生死关这么一冲,她登时悟了。
要是他死了,那她岂不是再也跟他好不成了?眼睁睁的,让心上人跟自己擦肩而过,顾言根本办不到。她以前拖延,想的是以后总有机会,也许再过两天就不心动了。
这么着突然来一场,顾言的想法一下就变了,生死总是带给人更多震撼和感悟。
顾言想:“譬如朝露,只争朝夕。活着的时候好一场,死了也不遗憾了。”
车祸对顾言的冲击太大了,突然的横祸,让她更珍惜眼前的人和时光。在医院的那一刻,她只想立刻就跟了他,好像要过末日前最后一日一样。
后来几天,她回过神来,虽然没有那么冲动了,但是还是想通了。将来即便走不下去,或许会有一时的后悔,但是甜蜜的时光不会让她总后悔的。
她早已是个成人了,这一次,她想把自己的青春留在彩色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