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春意凉》半勺月光

6、第 6 章

　　这是沈凉亦第一次踏进这个小院，她在巷口看过无数次，她的夫君挽着一个女人进了这个小院。
　　院中开满牡丹花。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自己循着小路往深处走，不请自来，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小院很普通，前院进来，穿过前厅就是主院，以及几处房屋，主院里种着一棵杏树，红色的杏花开的绚烂。
　　树下坐着两名女子，见到沈凉亦，俱是一愣，沈凉亦也愣住了。
　　怎么会有两人？
　　一个粉衣女子问道：“你谁呀，怎么乱闯人家家？”
　　沈凉亦微笑着：“我便是沈凉亦，顾长安的妻。”又向她们走两步道：“这是我顾家产业，我是顾家主母，怎么算乱闯。倒是你们……我怎不记顾家有你们这两号人，怎么乱闯人家家还敢嚷嚷呢。”
　　粉衣女子：“……”
　　另外一个穿黄衣的，听到沈凉亦的名号显然有些慌乱，她偷偷在粉衣女子的耳边说着什么，然后粉衣女子不安地打量凉亦一眼，慌张离去。沈凉亦并没有拦，她打量着黄衣女子，后者的肚子鼓起，显然怀胎数月。
　　良辰，是她了。
　　沈凉亦环顾一圈，在黄衣女子对面坐下。今日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略施粉彩，青丝用芙蓉簪挽就流云髻，衬得眸带春水，面若桃花。她今日穿的是一袭白色的袅罗裙，用的布料是顾长安常穿的，锦绣祥云暗纹。一身下来，真若出尘的仙子，又与顾长安平日风格相近，一派夫妻相。
　　相比之下良辰的黄衣裙就显得太过小气，甚至有些土。
　　云泥之别。沈凉亦暗自扯嘴笑了，良辰却脸色愈白。
　　良辰：“姐姐……”
　　沈凉亦：“姑娘叫的早了些……能不能进得这个门，还不一定呢。”
　　良辰颤了颤，又叫道：“顾……夫人。”
　　沈凉亦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呼：“还是叫沈小姐吧。”
　　良辰：“……”
　　沈凉亦看她怯弱的姿态，果然会让男人心生怜悯，但这把戏只限于男人，女人见了往往会更讨厌，遑论情敌。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与姑娘相商。”
　　良辰显然很怕她，谨慎地问她：“……何事？”
　　她的样子让人想到了偷食的老鼠，说实话，不大招人待见。但沈凉亦还是眯眼笑着：“姑娘腹中孩儿，交予我如何？”
　　良辰啊地一声捂住肚子，眼中含泪：“你要害我孩儿？”
　　“怎会害他呢？我自会亲自小心呵护，让他上学念书，教他知书达理，适应大家族的生活。我还会给他嫡出的身份，继承顾氏家业，他不会有母亲出身不好的顾虑，也不用处处遭人白眼，从小锦衣玉食，父疼母爱。”沈凉亦说着，露出慈爱的笑，那笑在良辰眼中却是带着毒药的。
　　良辰哭着往后退：“不……不……”
　　“至于你么……”凉亦继续说着，“孩子有一个母亲便够了，你存在着，呵呵，毕竟有点多余。我婆婆说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这里。可良辰，我总是担心，担心你将我这一切再次夺去。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良辰大叫一声，崩溃地向她身后奔去。
　　“姐姐，她有没有怎么样你……”
　　沈凉亦连头都没回，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后头有人骂道：“女人，我都听到了，你要夺我外甥不说，还要害我姐姐，女人，你的心可真恶毒呀。”
　　“阿凉……”顾长安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晴天，沈凉亦却觉得周身寒冷。她眯着看头顶火红的杏花，淡淡道：“变成这样……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啊，长安。”
　　良辰兀自哭着，她妹妹在旁边安慰她。顾长安的脚步声远了又近，突然一张纸飘飘然落到她面前。
　　顾长安颤抖着：“沈凉亦，你要的，你要的……我都给你！”
　　那张纸偏偏落下，翻飞过程中隐约看得见“休书”二字。
　　沈凉亦拿起那张纸，看也不看院里众人，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回眸一笑道：“如此，谢了。”
　　然后良辰隐隐听见“这牡丹，不适合你……你用不起……”，声音应该是刚走的沈凉亦的，可又不像。她只觉得即使内容不讨人欢心，那声音却是极悦耳的。

　　沈凉亦最后一晚在顾府。
　　她亲自去老夫人那里奉茶，老夫人含着泪唤她：“凉儿……”她不过害怕自己这名门的儿媳去了，新来的婢女儿媳丢她的人。沈凉亦没有一点想嘲笑她的心思。
　　人都是这样，自己种下的因，总有一天，果会来临。
　　荼蘼在房间帮她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多少，几件衣服首饰而已。顾长安送她的，她唯独拿走了那支芙蓉簪。
　　夜里她已睡下，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以为是荼蘼，后来意识到是谁，便闭目假寐，不想面对。
　　顾长安坐着她床侧，这曾经是他们的婚床，他已经久未再睡。他借着月光，打量着沈凉亦睡去的容颜，缓缓小声开口道：“自相见起，你就一直深深在我心里。那时你就像仙子一般，我总觉得高攀不起……娶了你，阿凉，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我以为我可以拥着你白头老去……可阿凉，生活为什么总不如想象容易。”
　　“娘她性格强了些，可心是好的……她真的很不容易。你们是我最爱的女人，却因为爱我屡次争吵，我多希望你们可以和睦，我们一家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
　　“和良辰……本不是初衷。刚开始的确是我错了，可后来，我私心想利用良辰，缓和一下娘对你的敌意。我越是不回来，她就会越是心疼你……我不爱良辰，良辰却怀孕了……阿凉，都是因为你，如果你拦住我，那么就不会有以后了……”
　　“阿凉，阿凉，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呢……你真的很狠心。”
　　“我后悔了阿凉……我们不分手，我们重新回到过去好不好……好不好阿凉，我真的后悔了。我不爱她不爱她不爱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脸上有凉凉的水珠划过，沈凉亦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就算他的确不爱良辰，但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顾府里的事情，她与他娘的危机，以及她的决绝和抵触……良辰虽没有天仙般的容貌，却能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提供给他一个暂时逃避的地方。
　　感情从来都需要积累，他敢说比起良辰的温柔乡，他更爱这咄咄逼人的现实？
　　想象和生活从来都是两码事。
　　顾长安摸了摸她的脸，无比留恋，却又不得不离去了。从此这顾府，顾长安，良辰美景，都与她无关了。
　　鸡鸣在初日里响彻天际。
　　荼蘼在府外打点好马车，进来叫沈凉亦时，却发现床上早已无人，只留一封信在上面。
　　荼蘼亲启。
　　“呜哇——小姐走啦——小姐不要荼蘼啦——呜……”
　　顾长安猛然从梦中惊醒，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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