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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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管弦的声音悠悠扬扬，调子扯得老长因为歌者精湛的功底嗓音还是婉转圆润，绵绵颂赞的那些舞月弄影、对花邀盏之中，不知名为香艳还是贞烈的情意也有几分漫不经心。
总算是一幕终了，花旦敛襟一礼，也顾不上礼仪到底合不合形制，就匆匆退了下去，吹拉也跟着停了。一时之间，本来“思君如月清辉减，如月何时人复圆【注1】”的思妇愁情当即也散的干干净净，陡然寂静下来之后，沉默的有些不祥。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本来被刻意奏响的靡靡吹歌强压下去的喧嚣，终于在一片沉寂之中，开始彰显自己的威势。
“严惩国贼，还我河山！”
带头年轻的高亢的带着破音的，有人带头在喊。
“严惩国贼，还我河山！”
跟着就有一众云集响应，音量登时高了一大截，所有声音是一径的年轻、清亮，不解世事才有的澄澈无垢、丹心明净。
“交出卖国寇首！”
“交出——”
“砰——”“啪、啪、啪嚓嚓……”
显然只是桌子被推倒的声音是没有办法和外面的口号声相抗衡的，但是至少庭院内部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
掀翻面前桌子拂袖起身的军官，手已经扶在了腰侧，手攥着枪攥得死劲——或许已经上了膛——然而他最终还是重重的坐回了原位，代表其中央地位的肩章，在熔金般的残阳里折射一道冷色。
“妈的……”从牙缝里低低挤出的一句咒骂，随即抬高了声调：“都给我接着唱！”
身边侍立的近身小厮本来都被吓得浑身颤抖，此刻听得这句，像是获了什么大赦似的，猛地挺直了腰杆把难题丢出去。
“没听到大校的话吗！？接着唱！”
“……”庭院里搭着的戏台子附近，班子里的人手还有几个本属这个府院过来打下手的下人，全部都僵在了当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被当枪使，唱戏掩盖那些学生暴动的声音——或许要不了几天他们班子也会被那些激愤到毫无理智的学生砸掉。
也是顾忌着还有其他的无关人等，他们能听见外面几番计划着放火烧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本想着原本预定的几场戏唱完了总算可以走人，这下子，“接着唱”且不说没折子唱什么，单单这场面，哪个戏子还唱得下去？
班主搓搓手犹豫了几下，本来想走上前去搭个话。然而眼珠一瞟看到那握枪手上崩起的青筋，顿时讪讪不能言，回头一个眼色丢过去，那些吹拉声总算是犹犹豫豫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空荡荡的台面上……
“……崇绮胭脂鸩。白州双角山，明君曲外身。芙袂歌影落，翩晓迤梦魂。拒盏红颜殁，临宴舞衣痕……【注2】”
唱词的格律一时听不出版子，似乎只是就着曲乐随随便便搭的腔，带着几分懒洋洋的闲适，和词的内容完全不搭边。
可即使这样，这声音带着出人意料的震场效果，那么一开腔似乎整个天地都静默了那么一下子来谛听似的。施施然踏上台那人做得花旦装扮，妃色【注3】水袖漫不经心的凌空流转。嗓音却没拔多高，清清朗朗的声线从容不迫的将那些魏晋风骨之中的沉香清华道出来，转成一片疏朗悠长。
“白骨焕金客，莲子夭红真。天远地相妒，执手总难存。折花委成怨，世归定蹊尘……”
不绮丽、不奢华，京戏之中那些花腔婉转优柔念白于歌中完全不存在。这其实真的不是在好好唱戏，唱首歌只是救场，奈何歌者水准太高这般应声也有了压轴般的效果。
班主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浓妆里认出了救场那人的身份。心道自己竟没发现新来的是这样一块宝，同时转到后面安排好，大不了把前面唱过的再演一遍，反正也没人在看，就算是敷衍了事也没关系——往后也没法考虑什么，先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才是正经。
不多时，那个唱石崇与梁绿珠的情诗的歌者就退了下去，依依呀呀不知从哪个话本里面翻出的段子又重新开演。因由上位者的命令，声音自是比往常还响亮几分，走了调子也没人介怀，够大声就行。
这般渎职，但是也没有办法。只是庭内的人满意不代表外面的也一样。口号能传到院子里，代表曲声也能传到外面去，在外面守了一整日、饱受烈日折磨的学生，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心都已经彻底告罄。
终于，领头的那个在身边某个人的“那些戏子搞不好也是这家养的，故意这样明明就是挑衅，也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建议之下，终于咬咬牙，下令了。
“放火。”他说。
集体无意识是没有理性的，愤怒和怨气挤压到一定度就没有人会考虑代价与后果——反正，是集体行动不是么？
其实这样概括并不全面。命令下达的时候，领头人旁边很近的一个位置，一个学生迟疑了一下开口阻拦，但是声音太小了，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当他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大声阻止的时候，被一个熟悉的朋友用力的扯了一下衣角。
“吴邪。”那个人喊他，同时做了一个否定的动作，“没用的，根本拦不住。”
然后那个被制止的、名字叫做吴邪的、甚至还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学生，握紧了拳头又颓然松开，嘴角低低的滑落一句话。
“怎么就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