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仙骨》徐超群

51、第五十一章

　　阿尔塞公主被睿王戏耍的消息阿七听到已是几日之后了。
　　宽广至远的长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她提着竹片编围的篮子正与卖肉的大婶谈着银钱。这几日御剑飞行已是练的不俗，白子言颇为满意，一反前些日子的冷淡，又恢复轻佻不羁的性子，薄雪戛停便使唤她出门买菜做红烧肉打打牙祭。
　　她身子瘦削，这段时日虽是练习术法辛劳吃苦了不少，可到底也是长了点肉，尖尖的下巴变得有些圆润，瘦巴巴的小脸看起来终于有了些婴儿肥的样子，乌发挽成童子头的发髻，看起来颇像那年画中走出来的童子，喜庆又好看。
　　卖肉的大娘早就熟识这个小丫头，麻利的替她切了几块漂亮的肉用草绳栓起，一边爽朗大声的笑道“小女娃，大娘这肉保证肉嫩鲜美又好吃！”
　　阿七接过她手中的肉，抿唇笑了笑，她并不知晓该如何回应大娘，只好笑了笑表示回应，所幸大娘已经习惯她的沉默也不介意，招呼完后她便跟旁边买胭脂的一位大婶聊开来。

　　“听说那公主当时咬牙切齿喊睿王的名讳，行宫外伺候的宫人几乎都听见了。”
　　“张狂喊出睿王的名讳，这公主倒真是刁钻蛮横，难道以为自己还是草原受宠的公主？”
　　“可不是？”卖胭脂的大婶接着卖肉大娘的话说道“不过咱睿王气度也是极好的，竟然没有下令治这个公主的罪。”
　　“虽说这公主刁钻蛮横，可这容貌倒是倾城之姿，来端睿就是和睿王和亲的，虽说性子带点野，可将来是睿王的王妃，睿王怎样都是要忍让一些她的。”
　　“难不成睿王真的喜欢这位番邦公主？”
　　两个人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和谈论声一字不露的被阿七听了去。
　　她咬唇，眸色有些黯然，有多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再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他迎娶番邦公主为王妃的消息。

　　“王爷要娶亲了吗？”

　　嚣嚷的人群中猛然间插进一句低低声音，卖肉的大娘和卖胭脂的大婶均是一愣，回头看见是刚才那个买肉的小丫头还站在肉铺前没有离开，眼睛怔怔的似是有些失神。
　　“是啊，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卖肉的大娘反应过来回答道，见眼前的阿七仍是一副怔怔失神的模样，以为她也是如端睿未出阁的女子们般对睿王倾慕喜欢，语气便不自觉的放柔了许多。
　　“小女娃，你是不是喜欢睿王。”

　　你是不是喜欢睿王…
　　这句话传进耳朵的时候，她惊的差点丢掉手中的篮子。
　　喜欢…
　　什么是喜欢？
　　她不知道，只觉得这两个字是某种不可启齿的禁忌。

　　卖肉的大娘看了这反应已心知七七八八，她虽然跟了个屠夫，大半辈子都与肉打交道，可一个粗妇也是明白凤凰与山鸡又岂止是云泥之别。这小女娃性子简单，容貌也是一般，又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就算倾慕那如同天神般的睿王，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于是轻叹道“除了皇上，睿王是端睿最尊贵的男子。他驰骋沙场浴血厮杀为皇上打下这江山谁都知道。虽是经年带着银色面具，可在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心里，他是端睿最俊朗也是最优秀的好儿郎，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和信仰。”
　　阿七默不出声。
　　“只有睿王会给端睿带来安宁繁荣，辅佐皇上守着这天下。而他身边的女子也必定也是尊贵而显赫的，与他携手，琴瑟合鸣。”
　　大娘一边说一边想着这个小女娃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王爷他很厉害，他是端睿的战神。”
　　低低的声音里有着坚定。

　　“是啊。”

　　“所以他的王妃也是很厉害的，尊贵而显赫。”
　　声音越来越低。

　　…………
　　……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子言眉头紧蹙，哇的张开口将刚送进嘴里的红烧肉从嘴里吐了出来，拿起一旁的茶壶猛灌进嘴里，很快满满的一壶水就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里。
　　“阿七，你今天做红烧肉是将盐全部放进去了吗？！怎么这么咸！”
　　一壶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还是觉得口干的要命，索性直接解开腰间的葫芦，打开木塞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灼烫的温度从喉间叫嚣着驰到心口，口干的难受才少了点，只是嘴里的咸味依然很浓重。

　　“……”

　　对面那个身形静悄悄的。
　　拿着竹筷无意识的捣着碗里的大米。

　　白子言怒从中来，敢情他嗷嗷叫了这么久，她都没听见？！

　　“阿，七！！！！”
　　恶狠狠的咬牙切齿声。

　　神思猛然被打破，耳膜震得发响，手中的竹筷不自觉的掉落在桌几上。
　　阿七怔怔的有些发愣，连眼神都是懵懵的。
　　“师傅，怎么了？”

　　白子言面上青筋隐隐暴起“自己尝尝！”

　　语气极其不善。
　　动作也极其不善的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阿七简直是受宠若惊。

　　且不说师傅难得让她吃一口红烧肉，这亲自给她夹红烧肉已经让她目瞪口呆了。

　　“哦，好...”
　　后知后觉的重新拿起竹筷夹起他放到碗里的红烧肉，刚放进嘴里咀嚼便如同刚才白子言那番模样吐了出来。
　　“好咸！”

　　说着便要拿起一旁的茶壶，可拿起来下意识晃动的时候却是空空如也。

　　“红烧肉的滋味如何？”
　　白子言挑眉看她。

　　“好咸...咸的发苦....”
　　阿七的脸颊都快皱在一起了。

　　“这不是你自己烧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
　　她回答的支支吾吾，只是有点走神，谁成想放了这么多盐。
　　“师傅，徒儿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白子言眼睛眯起，重新将葫芦系回腰间，手指轻磕着桌几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阿七坐直了身子。
　　一副好好认错的样子。

　　“我问你。”手指骤然收回袖子里，他的语气似是斟酌“今早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听见什么？
　　阿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今早出去的时候听见了甚多声音，有叫嚷的买卖声，小孩子嬉笑耍闹的调笑声，买菜的阿婆的哽咽声.....
　　有很多种声音，可师傅问自己听见了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听见了很多啊...”
　　她咬唇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这回答简直跟没说一样，白子言忍不住伸手去敲她的头，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听见了什么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听见什么不开心的事....
　　阿七眨眨眼。
　　似乎有些明白师傅问她这句话的意思了。

　　“卖肉的大婶说....王爷要迎娶一个番邦的公主为王妃....”
　　“王爷那么厉害，那王妃也应该很厉害吧....和王爷也很相配，尊贵显赫....”
　　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眼眶酸酸的，说不出的难受。
　　“王爷不是喜欢璃凰吗？”
　　她记得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璃凰寄宿在自己体内，王爷不会对她那样好。当初在暗狱的时候，她的魂魄从自己体内离开后，王爷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而自己也没有再见过王爷。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当初在胭脂楼的时候，王爷将那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她带回王府并不是一时冲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一切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被他牵着手走进王府大门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走进那扇门的时候能清楚感觉的到，心口的那方灼烫的惊人。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就算没有阿淙在身边，也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虽然那个人是王爷，是端睿人人尊崇的战神夏楚枫，可她相信他一定会对她很好。
　　他确实对她很好，教她读书识字，让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再处处被人欺负，可是那些好，那些如今想起来心口都会灼烫的好其实一直是对着另外一个女子。
　　后来那个人的魂魄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想着王爷大概是很喜欢那个女子的，王爷没有再找过她，可她从来没有怨怪过他。
　　无论因为什么，王爷对自己，恩重如山。
　　她不能怨怪。
　　也没有资格怨怪。

　　可如今他要迎娶另外一个女子，那璃凰呢？
　　王爷不是很喜欢她吗？

　　........

　　“小女娃，你是不是喜欢睿王。”

　　.......
　　...............

　　卖肉大婶的话适在脑袋里响起。

　　她只觉得胡乱想着这些东西脑袋也有些发疼。

　　“夏楚枫要迎娶什么人为王妃那是他的事，怎样都与你无关，你为何不开心。”
　　白子言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我不知道....”
　　她只觉得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阿七，你想回到夏楚枫的身边吗？”

　　平日里暗香与她心神合一，剑法飘逸漂亮，今日却如同她一般仄仄无神，他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心不在焉。

　　阿七浑身一震。
　　抬眸看他。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也很少这样严肃的喊过她的名字。

　　“师傅，怎么了？”
　　她问。
　　心底微微有些不安。

　　“你本是被夏楚枫从堰阳城胭脂楼带到京城里的王府，之后拜了我为师修炼术法至今，可如今你祖师伯修来急函一封，让我速速赶回寒白谷。”

　　阿七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我和师傅一起去！”

　　师傅这样做的意思，是让她重新回王府？

　　白子言神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寒白谷里的结界乃是历届谷主所设，除了谷主的弟子无人可破。”

　　阿七沮丧的垂下头。
　　师傅怎么会突然和她说这件事情。
　　原本不好的心情现在更加不好了。

　　“你可以去王府——”

　　“我不要！”
　　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已经被她急急打断。

　　白子言看着她。

　　她的小脑袋又懊恼的垂了下去。
　　“师傅，我不是故意要顶撞你的....”
　　现在他应该觉得自己这个徒儿更讨厌了吧。

　　“我只是不想回王府....”
　　回寒白谷的消息太过突然，她只觉得心底莫名的惊慌。
　　可是回王府.....

　　眼前蓦然闪过一双清冷无波的眸子。
　　薄如蝉翼的面具敛着幽深的暗茫。

　　“不想去王府？回堰阳城继续在胭脂楼当个伺候的丫鬟？或是去找你那个伙伴阿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