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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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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不知道白子言究竟怎么了,从荒寂回来后,他就独自一人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凭她怎么喊都不出声回应。
“师傅……”
手心敲打着雕花门微微发疼,小脑袋垂头丧气的低着。
“我给你做了饭,是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之前在胭脂楼攒了不少例钱,拜了白子言为师后,她便试着自己出去买菜蔬做饭,虽然做的不是很好,可是比以前做给王爷的要好吃很多,而师傅总是偏爱红烧肉,每次惹得他不高兴的时候做红烧肉给他吃,他就会不再跟她计较。
可这次,似乎跟以往并不一样。
她在门外敲了这么长时间,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师傅.......”
不死心的继续敲门,她的声音低低的。
“是不是徒儿喊你的名字让你生气了......”
从荒寂回来后认真回想了一下,除了掉下寒涧喊他的名字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他这么久的时间都不理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人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解释。
“我当时太害怕了......以为自己会被淹死........可是你又不在......又很冷........”
她说的断断续续,手中端着装着红烧肉的盘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透过门的缝隙将冒出来的热气和香味拼命的往里面吹。
“师傅,你原谅我好不好?徒儿以后再也不敢直呼您的名讳了。”
她说的委屈极了。
不远处的白止水看着瘦小的身影对着一扇门诚心又顽皮的认错,唇角微微勾起,对着身侧的慵懒的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白子言清了清嗓子“她这样诚心的认错了,你还不原谅她?”
那慵懒的身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嘴巴衔着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枯草,翻了个身,双手枕在头颅下,细密的光打在光洁的脸颊上,连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要是真的以为我生她的气了,就干脆推门进去,指不定我这个师傅因为想不开找根绳子在里面上吊了,中途心生悔意,指望她来救我,结果等到断气了也没见她进来。”
说着说着自己竟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丫头怕是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过师傅,心里只有夏楚枫那个王八蛋。”
“师弟这话听着怎么有那么一股酸味。”
白止水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揶揄。
“师,兄!”
从齿间磨出两个恶狠狠的字。
“我看那丫头心里挺孝顺你的,每天给你端茶递水,现在还做了红烧肉给你这个师傅,连我看了可都是有些嫉妒师弟你。”
“那是她觉得自己错了。”
又是一个翻身,眼角偷偷瞄了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偏偏那红烧肉的主人还不停的将那散发出来混合着香味的热气往雕花门的缝隙吹,一阵心疼又将眼光移向别处。
“别指望着用红烧肉就能收买我。”
这番言论确实是有些孩子气。
在寒白谷的时候和师傅每次斗气的时候便是这样。
白止水看出他对那红烧肉的垂涎,也不点破,唇角微扬。
”分明是你自己古怪的对她不做理睬,她连你不理睬的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好心给你这个师傅做了红烧肉,何来收买之说。“
“那是因为——”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猛然打住。
白子言的眸光闪了闪。
“因为她太笨了,教她什么都学不会。”
“还有几日她就离开了,你又何必计较这个。”
白止水眉目清冷如画。
眸光从瘦削的身影上收回。
“又笨又傻,说出去好歹也是我白子言的徒弟,这般没用,岂不是给我抹黑。”
那个瘦削的身影这下没有不死心的敲打着门,反而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径自拿起竹筷吃起红烧肉来。
红,烧,肉!!!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把红烧给吃了!
“她原本就非修仙之骨,就算说了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你的徒弟。”
黑袍浮动。
金黄的光晕逆着背影将他的面容隐匿的模糊不清。
暮雪已融,暖光浮色。
记得也是在这样的一天师傅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回到谷里,虽发已衰白不似从前严厉,却仍面容慈爱地跟他说以后这个就是小师弟,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与他相亲相爱。
这么多年,他确实是这样做了。
看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傅被子言气的直跳脚,刚研制好的丹药被他乱七八糟的捣鼓喂了鸡,导致鸡几天几夜都鸣叫不停,气的灰白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抖动。可也因为这样,寂静的谷里多了很多欢笑和热闹。
却没想到这样的师弟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弄的这样抓狂。
这个模样有些好笑,但如果是因为——
眸光又重新放回了那个正欢快吃着红烧肉的瘦削身影上,他的唇色微沉。
白子言哪里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心思完全被阿七手里的那碗红烧肉给勾了魂。
这个臭丫头,枉他还担心她以后会被欺负,她竟然连做给自己的红烧肉就这样吃了下去!
“管别人怎么说做什么,我说她是我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
“师弟倒是惦念这个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难得的揶揄。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恨恨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袭黑袍的男子,白子言身子凌厉的一跃而起,衣带翻卷。
“好歹修仙的年纪比那个丫头的岁数大。”
白止水回答的煞有介事。
修仙之人一旦修成了半仙之躯便有驻容之效,不受时间侵袭。
这番话无疑是戳到了白子言的痛脚。
“老头子都虚度几百年时日了,我这点算什么。”
最恨别人拿修仙的年纪说事,白子言将目光从那碗红烧肉上移开,腰间悬挂的葫芦微微摇晃。
“师兄,你可是比我年长不少。”
隐隐有报复的幸灾乐祸。
“修炼的时日久了,连自己多长的年纪都忘了。”
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
清瘦的手腕隐匿在宽大的袖孔下,双手背后。
白子言有一瞬间的无言。
这样的师兄让他突然生出几分寂寥。
“剩下时日也不多了,师弟还是不要与那个丫头计较罢。”
他背过身看他。
复又将目光投在阿七的身上。
瘦削的身影丝毫没有觉察到不远处的屋檐楼宇上正有两个人看着自己,仍旧大口大口的吃着盘里的红烧肉,嘴里一阵啧啧声“红烧肉好好吃。”
一边还偷偷的转过头看身后雕花门的动静。
“凰星未陨,西出惊煞。”嘴里喃喃念出这句话,白子言面色微凝,就连暖热的光也变得黯淡“星象也有偏错的时候,师兄为何一意将她送入睿王府。”
沈流冰魂元未散,这样贸然将她送了进去完全是不顾是生死安危。
白止水的语气淡然慈悲。
“命格早已有定数,师弟何须强求。”
“天意愚弄,何人命格不可更改。”
“她本是一个无灵识小树苗的精怪,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璃凰一魂三魄的寄身修炼成肉身有了灵识,卷入了这场命数,无论何种都不会是袖手旁观的姿态。”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迫卷入这样的命数,师兄这样说会不会太过残忍。”
白袍浮动,乌丝飞涌。
“她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贪心.......”
只是希望能找到那个小伙伴阿淙,然后过上好日子免受饥冻欺辱之苦。
白子言的心头隐隐泛起懊恼。
“因缘起始,皆看天命。”
眸光淡淡的扫过天际,恍惚间幻化成女子持狐裘披风,绛红丝带如火炫目,纤纤手指拈着棱红梅花,眉心鲜艳嫣红的朱砂衬着顽劣的笑意璀璨晶亮的好似天际的星辰又渐渐如烟消散。
“不要对那个丫头投注过多的心思,凡尘俗世只是羁绊。”
白子言心知他的意思。
可这样的语气竟让他刚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
是的,此番只不过为了璃凰而来,度人之劫也度己之劫。
他一直都记得。
“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璃凰若能重生,也算是你成仙的机缘。”
当时在胭脂楼的时候,他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如今,却是重复了。
“那一魂三魄在阿七的身上,如何能让璃凰重生?”
不远处瘦削的身影耐不住这样长时间的等待,已然离开了。
他眉目清明的看着身侧的师兄,白袍随风翻卷。
在寒白谷的时候他们便是经常这样站在一处,如今也是如此,只是心境不一样了。
“吞其精魄,分离寄体。”
淡色的唇里缓缓吐出这句话,白子言的心头不禁颤了颤。
就连眸光也颤了颤。
“师兄,你的意思?”
“已经知解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一个精怪修成肉身有了灵识活了这么久已然是福分。”
来不及攥紧手指,又听见他的声音。
“那日在寺庙的时候我与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劫数已至,若缚其劫,或一线生机。
“一切皆看命数,世事变换无常,一世安好也不一定。”
“凰星黯淡,惊煞骤出,你且还有两日与她相处,若日后身处险处,必要的时候也可出手相助。”
白子言看着他。
唇角微沉。
“毕竟相处了些时日,自然希翼她安然度过劫数。”
天际浮光暖色,幽远清冷。
楼檐屋宇之上,一黑一白的身影像是彼此间有了默契,又像是暗暗作了决定。
而正在厨台又重新做红烧肉的阿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已然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只是心里纠结着怎样让师傅变成平常的姿态,不再像这样对自己不理不睬。
小小瘦削的背脊哪里想的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乞儿出身的身份,身上牵系了太多人对另外一个女子的牵绊。
因为这个女子,她这一世的命数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