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仙骨》徐超群

34、第三十四章

　　被割出血口的地方很快变成了阴暗鬼谲的墨黑。

　　“啊！”
　　沙哑的声音凄厉的响起，阿七疼的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脸颊灼烧刺骨的疼。
　　无数气泡如同煮沸的茶水咕咚咕咚冒泡。
　　很快流出的黑血覆盖了半个脸颊。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忍痛看着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手指抓着地面，抠出潮湿冰冷的泥土。
　　全身的血液都在忍不住的战栗叫嚣，流血的脚趾死死的蜷缩在一起，全身也微微发颤着。灭顶的疼痛像是撕扯着血肉，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

　　“一种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毒药。”看着阿七瞬间变得灰白的脸色，沈流冰心情大好，阴森森的笑过之后又是狠厉的模样“要怪也只能怪你做了璃凰的宿身，放心，你不会一个人受着这份死罪，寄宿你体内的魂魄现在也不好过！”

　　果然——
　　阿七感觉到大脑有什么东西狠狠的一震。
　　原来这就是她现在能开口说话的原因。

　　全身仿佛脱胎换骨，剧烈撕心的疼痛过后是麻木的冰冷，她闭上眼睛甚至能听见身体里骨节一寸一寸断裂的声音。
　　而身体里的那个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指甲早就已经嵌入地面，断裂翻转露出粉嫩的血肉。
　　鲜血淋漓。

　　沈流冰的唇角诡异的弧度。
　　通体乌黑的指环萦绕暗光幽幽。

　　“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在你死之前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

　　阿七闭着眼睛，不做理睬。
　　只是牙齿打颤泄露出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

　　红衣摇曳浮动，长长的裙摆像是一望无际的鲜血河流，她赤着脚轻轻踩上阿七已经骨折的脚踝，果不其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阿七重重的发出闷哼声。
　　她蹲下身，面容狰狞的狠狠捏着她的下巴。
　　“知道为什么你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丑丫头会得到堂堂端睿王朝战神夏楚枫的青睐吗？”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恶毒阴寒，阿七竟然睁开了眼睛。
　　脸颊的黑血涌的太过厉害，就连眼眶里也隐隐沾染。
　　她的额头满是细细密密冰凉的汗水。
　　衣服早已濡湿。

　　沈流冰看着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眼瞳里的阴火诡异的跳跃着。
　　阿七被她这样捏住下巴的力度动弹不得。
　　只好看着她一点一点凑近她的面前。

　　一张坑坑洼洼又惨不忍睹的脸。
　　曾经冠绝天下新后的沈流冰。
　　如今当真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因为你的身体住着另外一个魂魄。”像是要证明她内心不安的猜疑，她冷笑的一字一句从齿间“这个魂魄的名字叫，璃凰。”

　　阿七睁大眼睛。
　　黑血蔓延进眼眶。

　　“不可能，你骗人！”

　　给了她那么多温暖的王爷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人的魂魄才会对自己好。
　　这种认知让她整个人都快要爆炸。

　　“你骗人！”
　　她粗喘着气，胸腔里剧烈的轰鸣。

　　“是不是骗人你心里清楚。”她笑的笃定，手里的指环暗光浮成可怖的骷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对一个永远都开不了口说话的死人，我是从来不屑于说假话。”
　　她的脸靠的阿七极近，带着莫名的蛊惑。
　　“你以为脖子上的玉块是送给你的吗？”

　　“什么意思？！”

　　“人人肖想的上古神物锁魂玉放在你这个丑丫头身上，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阿七脸色煞白。
　　“不是这样的！”

　　沈流冰眸色阴沉又隐隐带着笑意看着她，手中的暗光萦绕着淡淡的光华。
　　“不是给你的东西这样牢牢霸占，真够自私贪婪。”

　　每个字仿佛都敲成碎渣，锋利的刺进她的心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还在自欺欺人什么？一个青楼的丑丫头当真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语气愈加凌厉残忍。

　　“我没有！”
　　对她好的人很少，所以她珍惜王爷给的温暖。
　　她从来没有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有？！”手指一挥，冗袖繁复挥动，暗黑的指环无声息的套在她的手指上“既然没有，怎会舍不得将不属于你的东西取下来。”

　　“那是王爷送给我的。”
　　脑袋和身体早就变得麻木，却倔强的重复这句。

　　“蠢货！”
　　沈流冰狠狠啐了一口，眼神凶狠锋利。
　　坑坑洼洼的脸上满是可怖的狰狞。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怎会白白错过！
　　袖中手指紧握凝起暗光——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狠心了。”

　　＊＊＊＊＊＊＊＊＊

　　阿七只觉得自己做了很久很长的一场梦。

　　梦里茜纱灯在重重珠帘里摇曳。
　　琉璃罩上，烛泪斑斓。
　　灯影憧憧。

　　一行步伐急促的宫人端着铜盆往珠帘里递送。
　　反反复复。

　　如此急匆匆。
　　偏偏却是没有任何声音。
　　殿内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案几上的檀香未熄。
　　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

　　殿内的宫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阿七觉得奇怪。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仿佛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皇子....皇子死了？！”
　　她听见一个年老穿着宫装的妇人捂住嘴巴微微从指缝溢出的声音。

　　皇子？
　　阿七懵懵懂懂。
　　什么是皇子。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

　　“这可如何是好？”她听见那声音自言自语“现在圣上正在流冰宫，若是贸然求觐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隐隐听得并不真切。

　　“那便留在这里吧，皇上不喜子嗣，娘娘如今已不得宠，真要出了什么事，这凰宫里的人一起担着。”
　　听着那声音做出了决定，阿七微微摇头，珠帘被人掀起，她抬头正好看见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黑发遮住她的面容。
　　稳婆正手忙脚乱的将那个面色发紫，毫无声息的皇子用金色襁褓包好。

　　“别动。”

　　声音出现的无预兆。
　　惊的稳婆差点将皇子从手里扔了出去。

　　那躺在金丝绒雕花大床的女子微微动了动手指，锦被盖住胸前，手指莹白如玉。
　　“那是我的孩子。”

　　“娘娘.......”稳婆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结结巴巴“小皇子他...........”
　　他死了！

　　可是，后面那三个字却像鱼刺一样哽在喉间。

　　“他只是睡着了。”
　　女子微微翻过身，刚才生产的狼狈面容早被宫人们擦拭通透舒爽。
　　“你把他抱给我。”

　　她的声音平静的不像话。
　　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娘娘！”
　　稳婆抱着怀里毫无声息的皇子猛地跪了下来。

　　“你这做什么？”女子语气嗔怪，可是冷冷的如同绵延不绝的碎冰“把他抱给我。”

　　“娘娘……”
　　稳婆声音打颤，最后闭上眼睛竟干脆的说了出来——
　　“皇子还未见头就已经死了！”

　　“死胎？”
　　女子唇瓣蠕动，就连手指也颤抖的厉害。

　　这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久到，阿七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稳婆抱着皇子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楞楞的看着地面。

　　“起来。”她声音低低的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让我看一眼这个孩子。”
　　明明是看着她，可阿七似乎能感觉到女子剜心的痛。
　　连她自己也觉得很痛。

　　稳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床边，繁复的朱纱早被挽起。
　　女子撑起身靠在软枕上。
　　她接过早已青紫冰冷的孩子。

　　“下去。”

　　“娘娘……”

　　终是拗不过女子，稳婆叹口气，看着那金色襁褓中毫无声息的婴孩，遂退了出去。

　　茜纱宫灯摇曳。
　　烛泪斑驳。

　　莹白如玉的手指颤抖的抚上金色襁褓里的孩子，一点一点，慢慢的触到他的面庞。
　　晶莹的液体滴在那个已经毫无声息的面颊上。

　　她在哭。

　　意识到后这个事情后，阿七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那个看起来历历如画又冷漠的女子在无声的颤抖。

　　“娘亲曾爬罗剔抉，寻行数墨给你取好名字，满心欢喜最后一场空。”女子低头将面颊与怀中婴孩的面颊贴在一起，芙蓉雪肤，眉角处是一粒红的滴血的朱砂“你是不是怪娘亲太笨太傻，禁于未发，虚掷年华，所等非人，所以才不肯乖乖睁开眼睛看娘亲一眼。”
　　婴孩在她怀里如同睡着了般。
　　不哭不闹。
　　可是，唇色却是青紫冰冷的。

　　女子恨不得将婴孩揉进骨子里。
　　形销骨立。
　　眸色亮的惊人。

　　“父皇他不要娘亲了，所以他也不要你了。”
　　灼烫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切肤之痛哪里抵得上心口之痛。

　　她抱着那个孩子很久。
　　一动不动。
　　再也没有出声。
　　殿里金黄的暖色已渐渐暮黑。

　　阿七只觉得冷。
　　彻骨的冷。

　　珠帘哗然被人掀开。
　　有人走了进来。

　　“阿凰，他已经死了。”
　　清冷熟悉的声音在空荡的殿里响起。

　　阿七抬头，这下竟怔怔的移不开目光。
　　来人银色锦绣长袍，蛟龙攀爪而啸，矜贵冷气。

　　可是——
　　他的那张脸竟和王爷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王爷的一半脸被银色面具遮挡，而他并没有。

　　忽而——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嘘。”女子食指微微弯曲放在唇边“他只是睡着了，你别惊了他。”
　　说完便轻轻拍着金色襁褓，目光恬淡柔和。

　　手中的襁褓突然落空，她惊慌的抬头，却碰上一双无波的眼眸。
　　“听着，他已经死了。你和萧煜的孩子已经死了！”

　　阿七何曾见过夏楚枫这番模样，明明冷漠如冰，眼底却满满都是化不开的无措与心疼。

　　他在意这个女子。
　　这个想法让她莫名的难受又有些欣喜。

　　“他没有死！”

　　场景如浮水般起伏多变，沉沉的重力天旋地转。
　　宫殿不见了。
　　夏楚枫也不见了。
　　就连刚才那个女子也不见了。

　　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变的乌黑，裂开的缝隙像张开凶猛勇兽的嘴巴随时可以将她吞噬。
　　阿七尖叫着赤脚狂奔。
　　那裂开的缝隙跟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团黑雾，渐渐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她笑的狰狞透明。

　　“你们都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