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雕琢精致的朱红栏杆。
翠绿的竹叶交掩相盖。
微风浮动,金色阳光透过叶子缝隙斑驳撒下晶莹模糊的光晕。
栏杆旁侧是同样朱红的长椅,靠近凉亭,湖水碧沉,秋色长天一线。
长椅上胡乱放着许多绢宣用笔砚压住一角,风一吹,纸页便呼啦呼啦的作响。
润了墨的笔尖在绢宣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写着字,汁水轻透的快要将绢宣润湿揉出破洞。就连握笔的姿势也很滑稽,五只手指齐齐握着笔杆。
手指的主人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沾染了许多黑色的墨汁,胡乱用袖子擦拭,变得更加乱七八糟,可是擦拭的人却并不在乎。
她已经写了好多天字,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还是记不住。
夏楚枫坐在凉亭栏杆另一边,手持纤细骨架的折扇看着湖底悠然自乐游来游去的鱼儿。缓缓晃动着折扇,手指随意在上面轻瞌着。秋日午后有温暖带着凉意的温度,凉亭四角的铃铛被风吹起清脆悦耳,幽深的侧脸就连棱角也柔和了许多。
阿七昏昏欲睡,眼皮黏在一起打架。
渐渐的,握住笔的右手也停顿下来,汁水蔓过绢宣狠狠透破开来。
她却犹不自觉,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啪——”
是戒尺打在手心上的声音。
阿七惊的睁开眼睛,手心还有灼热的痛感。
“写字的时候不准三心二意打瞌睡。”夏楚枫收回戒尺,语气轻浅“跟你说的听到哪里去了?”
“可是好困。”阿七眼皮倦怠,“最近晚上总是感觉听见有女子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做梦,可总睡不好觉。”
眸光一凝。
夏楚枫眼底闪过幽暗。
“大概是你的幻觉罢。”
“我也觉得是幻觉。”阿七点点头,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那声音很近,近的好像就在耳边。可仔细听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是那声音却是很真实。
“你刚刚开始学,脑袋乱七八糟,出现幻觉也很正常,今天早点休息。”
他说的漫不经心,目光放向远处。
阿七的眼睛蓦然变的晶亮,眼底有璀璨的星光,就连困意也渐渐消失了“今天可以早点休息,不用写到很晚了?”生怕他不答应,她又重复了一遍“那我今晚早点去睡觉。”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即便当时答应他好好学,但偶尔也有倦怠的时候。
夏楚枫点点头,算是回应。
浮风涌过发丝微扬。
阿七开心的差点手舞足蹈“王爷,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璃苑平常都是下人们准备好吃食送过来,今天王爷让她早点休息,她想自己做饭给王爷吃。
虽然是贴身丫鬟,可是她从来没做过伺候的事情。王爷说要让自己全部学会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丫鬟,可她还是有些介意的。
她也想,为王爷做些事情。
夏楚枫一怔。
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自己做饭。
“不用,让他们送过来就可以。”
他收回目光。
“王爷是因为觉得我做饭很难吃吗?”
一想到王爷会嫌弃自己,阿七的心里便有些难过。
她手里还握着毛笔,汁水未干,抬起头说话的时候早已忘了将笔搁置在笔砚上。汁水滴在绢宣上,如泼墨般晕然散开。
“这些事情有人做,你就不用再去重复费心。”
他看着她,脸颊上的黑色墨汁到处都是,偏偏眸里却是委屈的神色,隐隐于记忆里的身影重叠,缓缓憧憧又变成真实的存在。
几乎忍不住就要触上她的脸颊。
阿七见他神色突然变得清冷。
不明所以。
“你记住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其他的东西不要去想。”
阿七抿唇,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伤人。
但还是点点头。
“这些写完就先回去休息,明天继续练。”
说完竟是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抬起金丝黑靴离开了凉亭。
阿七看着他的白袍衣角在风中浮动,咬咬唇,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又重新拿了一张绢宣纸张认真写了起来。
她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一定不会!
心里暗暗这样想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月色如钩。
硕大明亮的圆月被乌云浮动渐渐遮住,黑鸟簇拥着飞过。
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色身影走在阴暗树林与死木纠缠相依中,暗夜无风,缠绕枯死在鲜木的死木如同垂死挣扎的人伸出锋利痉挛的手指,无声地呐喊尖叫着,不断蔓延勾出一个个狰狞可怖的形状。四周极静,连寻常鸟叫的声音都消无声息茕。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如同蝙蝠的翅膀将一切骇人的景象阴埋,发出一阵黯淡墨绿的荧光。
那人走的漫不经心,仿佛对周围的景象早已熟悉,唯独那脸上银色面具泛着幽幽的冷光。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身形佝偻的年轻男子,均是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呆滞的跟着他的脚步。
终于行至一棵粗壮朽木前。
那男子停下脚步。
拂起衣袖,那朽木便渐渐消失,出现虚无涌动的火红色洞口,仿若烈焰燃烧,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下去吧。”
轻浅的声音刚落下,那两名男子便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走向涌动虚无的漩涡中心,被吸了进去。
男子唇角抿的极紧,眸里尽是冷意。
随即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洞口,壁上燃着长明灯,有隐隐的血腥气。
他走的极慢。
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拂过壁面,有湿腻黏湿的触感。
越是往里走,越是灼热。
那种灼热是烙在骨子里的滚烫。
燃烧着全身每一寸血肉。
男子仿佛并不受影响。
只是脚步渐渐快了许多。
终于到了尽头,窄小的视线顿时豁然开朗。
金色大厅的正中央上砌着暗红符咒的池子,密密麻麻。
若是有第二人在此,一定会忍不住惊徨。
只因那暗红的池子里燃烧的皆是地狱粹火。
汹涌的如同张开的野兽,烈焰滚滚,颜色诡异的泛着暗红和纯粹的黑。
那火中立着擎天柱,有个女子手脚皆被铁链锁在柱上,长发遮住她的面容,隐隐透着死寂。粹火吞噬着她整个身体,仿佛见到了极其美味的食物又舍不得全部吃掉,一点一点的蚕食。
若是仔细听,便能听见那女子口中因为痛楚发出的低低的磨牙声。
仿佛是听到脚步声,那女子抬起头,声音嘶哑阴森“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被你囚在这里,忍受这生不如死地狱般的生活。”
“沈小姐的皮囊早在五年前便被我的利剑刺死,如今肉身早已腐烂被蚁虫填饱进了肚子里化为一堆白骨,怎么,莫不是忘记的干干净净。”男子的声音极冷,带着狠戾的残忍,偏偏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如今被囚在这里的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何来人?”
“你!”
女子怒极,全身晃动着铁链哗哗作响。
“夏楚枫,你不得好死!”
她怒极反笑。
“将我囚在这里受尽折磨又如何!璃凰还是死了,魂飞魄散,连永世不能超生都只能是妄想!”
夏楚枫嘴角愈发的冷。
“你凭什么笃定她已经魂飞魄散,也许不久的以后她就会来到这里看看她曾经的好姐妹如今过的是怎样的一番春风得意。”
“你什么意思!”
“相府千金如此聪慧,怎么会猜不出来这是意思,”
他踩住她的痛脚。
果然——
沈流冰全身晃动的更加厉害,眼底锋利如刀“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恨我父亲不够本事,要不然必定杀了你给我祭恨!”
“是吗?”夏楚枫脸色不知是冷还是怒,修长的手指取出折扇轻摇“这五年来吞食的精魄可还美味?”
说来奇怪,沈流冰每年都要吞噬一个精魄才可苟延残活,每个新鲜的精魄都让她忍不住期待下一个精魄,只有在吞噬精魄的那段时间内,身体才不会被烈焰粹烧,更不用忍受生不如死的万骨一寸一寸断掉又重新长出顶着尖锐戳着血肉的痛苦。
她是鬼,可还是人的身体。
被地狱之火粹炼却怎么也烧不死。
偏偏却要吞噬死人的精魄苟延残喘。
夏楚枫把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那些可都是至亲之人的精魄,不知沈小姐吞下去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恶心过。”
夏楚枫看着她,嘴里说出的话皆是残忍无比。
“有件事似乎忘了告诉沈小姐,当年皇上未举行封后大典的新皇后在成武门被一剑刺死后,九族皆处以腰斩之行,游离的精魄被收入紫金壶中再供以沈小姐品尝。”
“你这个疯子!”喉间一阵恶心上涌,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沈流冰目光龇裂“你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你很清楚。”
沈流冰的目光终于变得骇然,脚下的烈焰变得愈加兴奋,暗红交缠着黑粹光浮动。
“那你来是要做什么?”
“妄图用婴哭女音扰梦夺得至纯精魄,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
最后一句竟隐隐带了压迫,化作光球如同流线般直直刺入沈流冰的体内。
沈流冰闷哼一声,口中忍不住溢出墨绿的血。
鲜血滴入淬火中似乎又变了颜色。
“没错。”她直直的抬起头,长发下的面容坑坑洼洼,被刀剑划过的伤疤纵横交错甚是恐怖“若不是你在那精魄的主人身上封了锁魂石,那精魄早就被我吞进我肚子里,哪里还会——”
蓦然发不出声来,体内渗人的灼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她眼珠通红,死死的看着夏楚枫,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此一来,你便永远发不出声音。”那声音清冷淡然,在她听来却是比魔鬼还可怕的存在“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