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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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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忘了。”
夏楚枫轻笑,唇角却是没有任何笑意,冷硬的面具一并遮住了他的喜怒哀乐。
阿七摸不透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杯盏,猛然瞧见他正在看她,视线锐利的好似将她整个人穿透,幽深如潭水深不见底,他在看她,又好像不在看她,目光空茫的好似他看着的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
他最近总是这样看着自己,阿七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只说这句话后车厢便陷入了沉寂。
马车辘轮摩擦地面的声响变得清晰,吱呀摇晃着,马蹄声嗒嗒的声响偶尔伴随轻喝声。
已经听不见喧闹的叫卖声。
街道离的很远了。
只听得陈鱼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到了。”
阿七掀开白色纱幕。
鎏金异彩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字排开的蓝布青衫和粉衣襦裙恭敬的站在两旁。
阿七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之前一直以为张员外家守门的那两个小厮就已经算是气派了,她回头偷偷看夏楚枫。他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眉目清冷,白袍微微的涌动,侧身让开,他便下了马车。
“恭候王爷回府!”
整齐划一的声音,齐齐跪膝轻磕地面。
夏楚枫的脸色依旧淡淡的,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腰间系着羊脂白玉微微泛着温润的光,唇角泠然勾起。阿七又将纱幕放了下来,她突然没有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走下这辆漂亮的马车。
而王爷......
从他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与他隔了很久的距离。
久到像不可触摸的天际那样遥远。
白色纱幕又突然被掀开。
抬头,是陈鱼生那张脸。
“小姐,该下马车了。”
那天对她凶悍的中年男子此刻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心底的古怪越来越大“我不是小姐,你喊我阿七就可以了。”
“属下不敢。”
“我不是小姐。”
她只是胭脂楼里伺候的丫鬟。
阿七固执倔强的解释。
“这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的意思?”阿七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眼里雾气茫茫的懵懂终于渐渐散去“他让我做他的贴身丫鬟,你听错了。”
“王爷的吩咐属下从来不会听错。”
陈鱼生面无表情。
“你就是听错了!”
“他没有听错。”猛然间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纱幕被完全掀起,她看见那张银色面具的脸“下来吧。”
于是,那天睿王府的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王爷第一次牵着一位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走下了马车。
车顶琉璃愈发耀眼,夏楚枫一袭白袍好似一尘不染的上仙,他手里牵着阿七,唇角微微上扬。
很久以后,睿王府的下人们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都会说——
“他们牵手的掌心有华光流转。”
“那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王爷笑的那样好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王爷的面容。”
“有一瞬间竟将那个小丫头看成了未及笄前的璃凰小姐。”
阿七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微微发烫。
鼻子蓦然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从醒来之后便被当作乞儿,在别人的白眼和欺负中度过,即便有阿淙保护,即便最后进了胭脂楼。她依旧觉得孤零零的,生命好像残缺,怎么拼凑都不完整。可这一刻,她能清楚感觉的到,心口的那方灼烫的惊人。
是身旁的这个人,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尊严,不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卑微。
她唇角也带着笑,笑的灿烂。
像极无邪的孩童。
彼时盛夏伏暑,大片的花儿簇拥开的美丽,有漂亮的绿叶,她一步一步跟着他走,两条长长的影子投印在地面上,浅浅的,有沙沙的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指端的两头都渗着细腻柔软的汗水。
“今后你就住在这里。”
阿七听见他这样说,他的脚停驻在院门前,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
他抬脚走了进去。
庭院落英缤纷,粉色花瓣簌簌落了一地,脚底踩上去一阵柔软。可却像荒芜了好久的院子,未曾有人居住。
夏楚枫走的极快,到最后阿七竟跟不上他的脚步。
小楼飞檐,隐约露出朱红栏干,夏楚枫衣角拂过便不见身影,阿七急急追上去,却见尽头都是池水,荷叶如钱,粉红花朵星星点点浮在碧波之上,芬香扑鼻。
夏楚枫已然立在朱红栏杆旁。
风起拂过白色衣袍,翩翩飞决。
阿七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不安与恐慌无边的蔓延。
“这里好看吗?”
他出征数月之久,回来却并未处理公务进宫朝见,反倒领着一个小丫头看她自己住的地方,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谁都不相信的。
阿七点点头“好看。”
“以后你住在这里,每天都可以看见。”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阿七却觉得他好像并不大开心。
咬咬唇,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常常在想,你住进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云蒸霞蔚,荷花如锦,他眉目浅浅,似是嗟叹“你是最喜欢荷花的,莲蓬可以食用,花瓣也可欣赏,闲暇泛舟还可以避暑。”
阿七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里隐隐明白,他说的是另一个人。
水波轻漾起伏,他的白袍也微微浮动,眼底的暗色越发深邃,竟似是落寞,夹杂着隐约的悲哀,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一闪而过,有渐渐消失不见变得清明。
“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阿七见到夏楚枫的时候,他说的话有时很奇怪,这次她依旧听的不大明白。
“王爷是在说谁?”
就连问话也是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你认识她。”
他竟然回答了她的话。
这下换成阿七一怔。
可夏楚枫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好像并不刻意隐瞒一些事情,薄薄的唇瓣抿成直线,眼底的碧沉荷叶与天际几乎融成一线“这样很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