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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抚剑而雷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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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业笑得越发厉害,可从他喉咙里出来的不是笑声,而是气息断续的嘶喘。“先生,”他道,“你从没问过我啊。”
吕荻的手刚一离开他身体,他便颓然斜向一边,全凭自己撑住,才没有伏倒。吕荻神色阴晴不定,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于只是道:“你根本练不了那种霸道刚猛的内功,当初决定的时候,是否想到总会有走火入魔的一日?”
胡业道:“还能有别的决定么?……我们胡人,和汉人不一样。”他的声音颤抖,语气却淡然如故。“先生,我不像你。你除了武功,还有治国的韬略,还有行军的机谋,还有奇门遁甲、文才医术。而我除了武功,什么都没有。你还有娇妻爱女,而我被父亲疏远,兄弟猜忌,师父冷落,同门疑惧,被人执为棋子又一把丢开,最敬重的人死于我手,最爱的人永寐黄泉。”那双深黑眼眸微微侧过,“我什么都没有。”
吕荻直视着他,道:“既如此,你靠什么而活?”
胡业又笑了,似乎觉得这话问得当真可笑:“志向。先生,你没有志向么?”
吕荻手指在这两字之下猛地攥紧,却依旧不动声色:“不是光凭武功就能实现所有志向的。”胡业笑着,并未反驳,或许他已无力反驳。刚刚输入体内的一小股内力挑起他血脉翻腾,如群獒嗅到血腥,开始争相吠乱。鲜红的一缕从唇角漏下,他的眼白也已网满红丝。吕荻在心里默叹一声,道:“你是要性命,还是要武功?”胡业咬牙道:“若失了最后的这点功力,我宁愿死。”
吕荻点头:“好……”他眼神忽一凌厉,“那你就去死罢!”
真气从袖底狂涌而出,直向面前男子击下。吕荻已数年不曾动过杀意,然而他心知胡业此行目的不仅是延续生命,更重要的是借他之手,设法恢复当初的修为。一个失去一切,将力量看得比生死还重的人,和亡命之徒有什么两样?救了此人,怎么保证以后不涂炭世间,沦为石虎、苻生之辈?
他与胡业内力相差悬殊,这一招击向对方面门,无疑要将其立毙掌下,可半途中雄浑真气却戛然撤回。吕荻瞳孔一缩,清楚看见方才他出手之际,胡业左手化掌为指,虚点他右臂曲泽穴。对他来说这些微抵抗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内心清楚,仅就招式而言,自己的一击已被全然破解!
他是天下最大门派的第二弟子,前代定舆门主最赏识的传人,武功之高已不能简单以超凡脱俗来形容,方才那一招虽未使出全力,南朝武林中能勉强接下的人也屈指可数,却被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北方胡人,用几乎全无内力的一记虚招化解。吕荻不禁心中一沉,单凭这眼力,这应变,若胡业功力未失,当还在自己之上!他于武学方面极为淡泊,从不与人相争,然而面对这不知过去、也不知其未来的青年,竟凛然生出惧意。修持五年的明镜止水之心忽被搅动,宇宙微尘渐渐聚拢而来,将一切裹挟于风蚀易形的幻像中。
耳中却分明听得胡业轻语:“先生,你不会杀我。”那声音清晰沉静,震荡耳膜,“……因为你心怀仁慈。”
吕荻心神微乱,仍冷冷道:“何以见得?”胡业道:“为什么你用迷阵护住居所,还要刻意标明死地,防人误入?为什么果真有人误入,却又不能坐视不理?为什么起先你一口拒绝,最终还是不忍亲眼见我丧命?”他仰起头,薄削的唇角破开笑意,好像坚信起因结果都在预料之中,“那时不会,此时也不会!”
这一笑如此恬然,可又如此狂傲,那不是幻觉,而是幻觉背后毫无顾忌撕开表象突露出的真实,吕荻没想到那人一贯的谦逊从容里,竟掩藏着深彻骨髓的自负!他猛然挥袖一推,胡业的身子顿时跌飞出去丈余,几欲从巨石上滚落,这次他没用几分真气,但胡业已不可能抵挡一招半式了。
吕荻闭上双目,待呼吸完全恢复均匀,才缓缓睁开:“你对我显现本来心法,是让我看出你的师承?”胡业口中血如泉涌,勉力支撑道:“不敢妄言师承,只是一门微浅的根基之术,唤作‘风霜骨相’。”他心法因当年剧变毁弃无几,强自发动,已让他无法承受。吕荻低声道:“原来这便是‘风霜骨相’……今日得缘一见,也算不枉。”
他走到胡业身边,伸手去扶,胡业无力抗拒,却本能地缩了缩,似乎尤其不愿被人触碰。吕荻道:“你已决定将性命交托于我,还要隐瞒什么?”胡业摇头。吕荻在他面前俯身下来,道:“别忘了你病发昏迷,是我亲手将你扶到房内。那时我本想问你的真名,现在已经不用了。”
胡业沉默许久,道:“……吕先生可以信任我了么?”
吕荻面无表情道:“那位前辈座下的弟子,的确不能以小人之心忖度。我与你素昧平生,所信任的只是尊师在江湖上的令名。”胡业轻声一笑,虚弱至此,他竟还笑得出,笑容里退去骄矜返回平淡,似又含着微妙的不以为然。“你不后悔?”
吕荻没理他,搀他坐起,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自己的心却蓦然颤抖起来,如风中草木,无可自止。当真不后悔么?只因为那换回女儿生命的一囊令君香,还是别有缘由?同情,或者惋惜?或者相信这个人值得自己挽救?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后果却隐藏在他左右之外。
他只能竭力平复心绪,与寂夜中最轻微的风声保持协调。黑暗是一柄沉钝无锋的剑,直直刺来,贯穿他怀抱至深、无可洞见之处。
一连七天,每夜丑时至寅时,吕荻都在此地为胡业导引疗伤。他运功不遗余力,将全身真气都渡入胡业的十四经脉,流转三个周天后再以特殊法门缓缓导回自己体内。于胡业而言,竟像整个洪荒太古在身体中苏生萌长,轮回入灭,个中奇妙不可言述。如此收效渐渐明显,接连几日都未发作。
胡业也不心急。几天过去他感觉已舒适了许多,甚至内功也可以稍加练习了。他内力被一种极为专横的手法化去,却没有连根拔除,因此要重修至往日境界,并非难于登天。贺氏感他救了蓦之,待他敬若上宾,只是她内敛寡言,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胡业注意到她与丈夫不是那么琴瑟和鸣,虽然对吕荻百依百从,但绝少主动与其说话。夫妻私事他不好关心,白日里清闲的时候,便去看吕荻练剑。
旁观别派弟子练武乃是江湖上的大忌,吕荻倒不怎么介怀。那是他从嵇康诗意中自行领悟的一路剑法,谡谡如劲松下风,巍巍如玉山将崩,深具嵇中散高旷孤绝之神韵。胡业虽不使剑,但看到妙处,也不禁由衷赞叹。两人时而论起天下武学,拆招于言语之中,各有胜负;彼此骨子里又都是性情中人,尽兴时便起了相惜之感,吕荻对胡业亦不似前番冷淡。
直至第七夜导引完毕,天色微曦,吕荻道:“你自己运气试试,由手少阳三焦经渡到足少阳胆经,如臑会、带脉两穴不觉炙热灼痛,至少一个月内不会复发。”
胡业一试,果然无碍。他心头欣喜,刚要说些什么,吕荻截断他道:“我暂且只能做到这里了。你若还有要事,可以先出谷,一月后再回来找我。”
胡业听他声音微涩,才发现吕荻面色已然有些苍白。他忽想起石斋主谈及为自己疗伤之人将会元气大损,不禁一阵内疚:这几日竟一直没有觉察么?吕荻看穿他心思,道:“我稍加调养便可恢复,不必担心。倒是你这病势,要导引七个七日,身体才能完全复原,不过我能力有限,实际的进展也许会慢很多……至于重修内力,更是全看你自己的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迎着将明未明的晨色,袍裾衣袂似被一种疲惫粘连住,轻风中少了几分飘逸。胡业凝视着他,突然道:“先生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吕荻头也不转:“我早说过,你我并无恩情可言。”他顿了顿,又道,“然而你对蓦之的确有活命之恩……明天是中秋,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一起过节,那时我让她正式地谢谢你。”
胡业莞尔,心道自己离开北朝只短短两月,却仿佛千山万水,漫如隔世,尤其在这小小幽谷中真有浑然忘年之感。他半生不羁,少年意气换得满身伤痕,偶尔也生起念头,若能彻底远离杀伐乱世、寄身林泽……想到这不由回头望向来路,却全身一凛,隐见狂风大作,指间鲜血,百骸剧痛,都化作髑髅枯骨,摧枯拉朽地吹散了。
胡业正惊骇间,吕荻的身形倏然拔起,向林岚漫涌的山谷中投去。便在此刻,天光猛地一暗,头顶峙立的山石和脚下延展的深渊霎时变成古兽的爪牙巨口,又霎时恢复原状。一切恍若未曾发生,但胡业脸色惊变,也跟着掠了下去。
那一霎整个天地传达出的讯息,他知道再没有人比吕荻更清楚——那是一个陌生的绝顶高手不期而至的讯息。
岚气夹杂清晨的侧侧轻寒,将万物包裹其中。晨曦投射进来,一圈幻彩光晕在迷离的日影前摇荡,身周无所不在的压迫感,令人自觉好像琥珀里窒息的小虫。吕荻仰着头,直视那一圈幻光,胡业静静走到他身边,被他抬袖拦住:“小心触动机关。”
胡业皱了皱眉:“机关?”
吕荻道:“他破了我在谷口布的遁甲,进到谷内又布下迷阵和机关,这样我之前的阵法就全然为他所用。他应该是昨夜就来了,可那时我的精力全集中在你身上,竟未发觉。我们两人整整一夜都暴露于他视线之下,如他要杀你我,简直易如反掌。”他声音渐渐冰冷,最后竟如风霜惨烈,戾气纵横。胡业没料到谈及那人会让吕荻的情绪如此激烈,轻问道:“那是……先生的故人?”
吕荻冷笑道:“岂止故人。能做到这一步的,在江左只有两个!”他忽然纵身飞起,立于一棵古松枝端,周身真气如怒潮磅礴卷开,浓浓岚雾瞬时扫尽。“一个是定舆门主苏狐禅,另一个则是我嫡系师伯笙簧公的唯一弟子,名分上虽属庶派,但除了大师兄,定舆门内已无人可与他争锋!”
林莽的真容袒露在晨光中,树缝间却又充斥着虚实莫辨的暗影。暗影交织的背后,有人发出一声轻笑。吕荻扬声啸道:“公山,你不现身,难道还要我三拜九叩地请你出来么?”
他运起内力,一啸如黄钟雷鸣,回荡山谷,四周群山众壑齐集相应,胡业的心被震得重重一颤,似要在这长啸中戛然停止跳动。那人悠长的声音却没有浓一分,也没有再淡一分,只是从轻笑转成了轻叹:“七年未见,吕师兄,我该对你这番评价感到欣喜还是汗颜?”
吕荻双眼微微一窄,泛出凌厉的寒芒。目光指向的地方并无人真正出现,只依稀有个修长黑影隐在林木间,看不见其面目。他傲然立于松枝上,望着那人,手中已多了一柄大巧不工的松纹古剑。
那人又叹了一声,道:“河梁师叔把他最心爱的五大夫剑传给了你,可为什么不给你门主信物玄文处幽服和国士无双冠?”吕荻冷冷道:“天命不属,不得僭越。”那人语气中似有失望,又似已对这回答了然于心,“我谓你孤高绝世,仍不免为俗辈教条左右。”
吕荻轻拭着多年未曾出鞘的剑身,像要将所有沉积心中的尘埃一并拭去:“我是雅是俗,用不着你来评鉴。公山不寐,我退隐之前,大师兄曾嘱咐,若有一天你找到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只需做一件事。”他淡然吐出凛冽的三个字:“杀了你。”
“杀”字既出,长剑已如惊虹般挥下!
绚烂精光倏忽即逝,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剑气呼啸,但即使身在其中,那人笑声依旧清晰可闻:“就算你是俗人……也是俗人中我最敬仰的一个啊。”
吕荻足尖忽一点,人如飞鸟,离了那松枝,下一瞬间刚被他踏过的枝条蓦地有了生命,直向他卷来。胡业骇然,这看似普通的古松竟是人造的机关!松枝一卷不中,顿时连抖,无数松针漫天飞散,闪烁冰冷的金属光泽。吕荻并不回头,真气激荡,已悉数震开身后暗器。
胡业几个翻身,跃出针雨,心中犹觉不寒而栗:一根枝条尚且如此,若这一树苍松都为机关构成,那能射出多少飞针?正自转念,背后老柏上两根藤萝猝然弹出,长蛇惊蛰一般,却是向他袭来。
他情知那操纵机关的人与他素不相识,只不过是围魏救赵,倒也不惧,右肩一缩,避开双藤纠缠,左手以掌为刀,顺势切向藤蔓根部。那人笑道:“西凉北宫世家的摽梅手,好功夫。只是你不用自家师门的真正招数,终究拼不过我。”他声音贴耳响起,胡业明白是遁甲移形换位,不为所动。两条长藤急甩,一条牵制住他手臂,另一条由下至上疾扫,胡业平身闪开鞭势,却见对面树干咯咯裂开三道暗格,分别射来一束锋利白光。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实际推算恰到好处。胡业招式用老,避无可避,一咬牙使出“刹那梦身”,腰肢在浑不着力的情况下腾挪应变,躲过三道光束夹击。那人道:“原来白马寺的佛门玄功你也会。”言语中赞许并非做作。
胡业冷笑,机关发射的白光让他想起某个人来。刚才所使的武功对他筋骨损耗颇大,再无后招,那人的心机和操纵机关的手法都深奥难测,但他拼了一股傲气,绝不向对手屈服。吕荻忽远远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倏如电光,胡业瞬时明了其中深意。是信任。两名惺惺相惜的高手,危急之际,对彼此能为的信任。
吕荻再不分神,他早已掠到林深处那黑影面前,五大夫剑挟带万钧杀气刺下。那人蒙住全身的一袭墨黑斗篷被剑气撕得粉碎,如群鸦漫天,他高挑健硕的身形则巍然不动。碎片散开,露出他的真实面目,一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男子傲然而立,瑰丽玄袍在剑风中飘飞,螭龙、鸾凤、日乌、月蟾、天星河汉,袍上文彩藻绣栩栩如生,金泥明灭,赫然是画卷上七百年前的始皇赢政重临人间!
吕荻瞳孔微缩,但手上剑势一贯到底,全无犹豫。那人抬手一拦,动作极敏捷,又似乎有点僵硬,修长白皙的五指刚一拢住剑尖,玄黑色的炎光立刻从他臂上蓬起,反袭而来。催动剑势的内力就在此刻荡然无存,剑锋从那人指间轻巧滑出。吕荻看似倾力的一剑竟是虚招。
那人漠无表情,仿佛自他入世,天下间就没有任何变故值得动容。黑炎愈焚愈烈,在他周身徐徐流转,衍开一片浩然神光。他威仪棣棣,看上去已不是凡尘天子,而是发轫悬圃、驾龙北征的仙都帝君,渺然俯视众生顶礼,一个符咒似的朱红印记,慢慢从他光润的前额上透了出来。
吕荻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长剑乘飞电而冲腾,刺破黑炎,直刺入那血痕一般的符咒,将那人头颅贯穿。
这一剑之迅烈,那天神模样的人也莫可抵御。颅骨与剑刃摩擦出异常尖利的响声,却无半滴血浆飞溅,那人唇角一勾,木然的脸上浮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吕荻收力拔剑,剑身竟像被什么东西扼住,意欲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炎裹着它席卷而上。那人阴鸷面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内藏四排尖齿的巨口,玄袍下翻出八支机械臂,长约丈许,臂肘内侧利刃呼啸。傲岸威严的玄衣帝王,生生地在凡人眼前化成了硕大的蛛形怪兽!
八条钐镰状的节肢瞬间扑下,如同扑杀一只深困蛛网的小虫——然而它所有关节都在下一刻散碎,分崩离析。
怪异的形体坍塌坼裂。尘埃落定后,就只剩下一堆再也重组不起来的残骸。
吕荻站在它身后,冷冷看它倒下。不出所料,人偶额上的印记看似要害,其实却是个开关,一旦遭受攻击,便自行完成对兽态的转变,发动必杀反扑,不过也就在形体变异的刹那,真正的枢纽才有机会暴露出来。他方才决然弃剑,遁到后方将其一举击倒,起止不过须臾之间。胜者虽是他,但只有他才清楚这一战的惊险和机关制造者的匠心巧构。
破碎的齿轮还在地上缓缓转动,场中的一切却都停止了。围攻胡业的枝条藤蔓凝固在了半空,无所不在的诡谲杀机忽然全被死亡般的静默溶解。吕荻广袖一招,五大夫剑飞回手中,他提起真气,扬声道:“离朱仓颉,白泽玄嚣,四天神君里,你到底带来了哪几个?”语声被内力传送,闻之如天音回荡。
胡业心头莫名一颤,立刻意识到什么,全身八成内力都护住心脉,剩下两成封住听觉,可他内功终究弱了,仍有一声剑啸掠过耳膜。那剑啸雄浑无与伦比,犹如帝阍阊阖訇然洞开,苍龙击钟,白虎鼓瑟,借着那一问的尾音猛地惊起,世间万种幻化、蜃景、鬼蜮、幽魅,在这矫矫群帝的山河一怒下都无所遁形!
玄衣人偶是机关阵运转的中枢,既被击倒,机关阵也随之瓦解,幕后那机关师的声音自然也不可能再借遁法移位。吕荻的鸿钧游气本就养自万籁千音,即便无人回答,他纵横发散的真气仍探测出了那人隐匿之处,一声剑啸已将最后一层迷障撕破。良久,待幽林重归静寂,先前那个悠然的人声随着脚步重新响起:“我历时数年修复的玄嚣,被吕师兄如此轻易地就毁了,早知道应该请出当年天孙星主亲手所制的离朱才是。”
吕荻赢得也不是十分轻松,他虽然一掌击碎了玄嚣的核心,右手还是被暗藏在玄袍下的机簧刺伤,此刻鲜血顺着剑柄、剑身汩汩流下,红艳醒目。那人笑道:“师兄竟不虞我这机关附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吕荻冷然道:“你还没卑鄙到那种程度。若你要取我的性命,昨夜就得手了。”那人道:“是啊,我一刻都没打算过要加害师兄。你我从无私怨,不知师兄为何因门主的一句吩咐,就要置我于死地。”
吕荻缓缓接道:“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是,”他目光如箭,直射林中踱出的颀长白色身影,“我厌恶你。”
那人一怔,继而微笑,笑声中毫无愠色:“这倒是个再充分不过的理由了。不过小弟远道来见,实乃有要事相求,师兄纵然不屑,可否暂时静下心来听我一言么?”
话音未落,他已完全从树荫内走了出来,晨曦洒落他身上,柔和而耀眼。那是个比胡业料想中要年轻得多的人,一袭洁白,褒衣博带,他一出现,晨间的整个山林就成了一幅水墨图卷,随着他轻盈的步伐铺开,抹过竹下名士的清逸与高简。然而定舆门以玄黑为尊,白色委实是最低贱的颜色。
那个衣着极朴素的少年始终微笑着,轻轻拱手,温雅语声中自有不卑不亢的意味:“羽岑天玑星主公山不寐,参见嫡派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