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欢迎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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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边被揍了一顿后，浅川是被拖着回去的。
趴在榻榻米上，她觉得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像被火车从脸上碾过去了一样。
勉强转动酸痛的脖子，黑眸里映出透着天光的窗户，光斑遮住了没有聚焦的瞳孔。
纷杂模糊的画面片段像是被人打乱了顺序的照片，没有丝毫条理地堆叠在一起。
终究只是印象，不是完整的记忆呢……
懒懒地感受着榻榻米传来的凉意，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她动不了了，晚饭，谁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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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劳任怨的草壁先生在接到少女的电话后默默地送来了晚饭，然后尽心尽责地收拾好后自觉地撤退，走时顺手将浅川扶到客室。
与厨房一墙之隔的客室是印象里出现最多次的场景，素净的环境，摆设只有电视和矮桌，还有墙角圆形三角木架上的一只空花瓶。
双膝并拢坐在矮桌边，电视开着，音量细小如蚊吟，她目光习惯性地望向窗外，脑海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记忆自动地开始回放，细水潺潺。
在很久以前无数个夜晚，她坐在这里任由过往的回忆把自己淹没，如同迟暮的老人在回忆漫长的一生。
黑白电影的胶片缓缓转动，她静静观看着，之前浮现的印象一个个得到了证实。
——在某个充满温暖旭日之光的早晨，一身紫色衬衫的青年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她，问你是谁。
——在人声喧闹的街市，面容和蔼的老奶奶叫着她以前的名字，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寂冷的夜晚在谁也不可能找到她的情况下，他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在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时候，青年吻着她的唇告诉她他就在这里。
——寒风凛冽的海边，衣着单薄头发被吹乱的青年将她打趴下后别扭地说生日快乐。
……和那个人相遇后，生活真是突然就变得丰富多彩了呢。在那之前灰白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就像被彩色铅笔涂上了柔和淡雅的色调，变得有意义。
此前对恢复记忆的恐惧，犹如气泡般消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根本就是多余的啊……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像一道逆天的数学题难得让人吐血，而在某一天突然解开了，那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一直被闷在被窝里呼吸不畅，忽然掀开被子时的清爽感；就像懵懂无知的少年在经历人情世故后突然的成长。
女孩望着漆黑夜空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仿佛能望穿百年的岁月，在永不回头的时光之流中将目光回溯。
浮动的回忆渐渐尘埃落定，踏踏实实地填补了脑中的空白。女孩打了个哈欠，游移的视线一顿，才发现黑发青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矮桌对面，对上她的眼睛后一挑眉，薄唇微微翘起。
森纱南，终于回来了。
对视了一秒，她心情有些复杂地错开视线看向电视。他那开挂般的洞察力简直就是逆天，她还没说什么呢就一脸“终于恢复记忆了”的表情就像在嘲笑她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一样。这么想着的少女似乎一点都没有自己是面瘫程度有向对面青年靠拢的自觉。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两厢沉默了很久，她知道他在等她的解释，对自己一手造成的车祸的解释。
最想逃避的时光已经由失忆后的自己度过，现在的她也该好好面对了呢。
“‘如果能忘掉云雀先生的事，之后我一定能想办法活下去。我相信云雀先生在十年后一定会找到我，帮我回复记忆的。’那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青年盯着她那双淡然的黑眸，里面是在十年前的世界时经常见到的——对时间流逝的木然和沉寂，仿佛什么都无法惊起其中的波动，除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展露的对事情发展脱离了把握的惊惶。
明明原本只是在没有强敌的时代无聊时找到的、稍微感兴趣的小动物，只是一只放在1.2亿人的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柔软生物，而在一点点拨开表象后，看着那些比其他1.2亿特别的微弱的亮光，就像在夜空无数繁星间发现一颗稍稍亮一些的星星，越看越耀眼，产生的兴趣越发浓厚……想将之收为己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小的情感变了质，也许是在习惯她负责他起居后，或是在惊喜于她的实力时，还是在看到她像小动物一样莫名的不安的时候？
不过她的唠叨果然还是很烦。
现在看着她丝毫没有忏悔的脸，青年心里有些窝火。26岁仍未从中二毕业的云雀恭弥字典里自然没有“担心”之类的字眼，更不会承认自己曾经出现过类似情绪。
当然，云雀恭弥发怒是不需要太明确的理由的。
于是，要怎么惩罚呢？
“去外面。”之前和没恢复记忆的她打起来一点实感都没有，和咬杀那些弱小的草食动物没有区别，不爽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角注意到女孩苦下脸，青年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
星空下，女孩无力地躺在草坪上，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某人打斗了。
悠悠然站在她身边的青年抄着手俯视着她，轻笑一声。
“お帰り。”
黑眸眨了一下，透着浅浅的笑。
“ただい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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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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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拜托了。”放下手机，女孩低下头，手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面前的榻榻米上有着拆开的信封和一张展开的信纸。
起身披上外套，平静的黑眸望了一眼信纸，黯淡了一下，俯身拾起折叠好放入胸口的内袋，走出房间。
“我出门了。”玄关的门被“哗”地拉上，厨房里慢悠悠喝茶的青年凤眸微微瞟了一眼门口方向，没有回应。
并盛的墓园因为近年修建了一番，墓碑整齐的罗列，少了些破旧古老的森冷，增添了不容侵扰的肃穆庄重。
云淡风轻的日子，温和的阳光下，树影浅淡微晃。
一身黑色衣装的女孩伫立在一块大理石墓碑前，一束白色百日草静静斜靠着石碑。身后吉野朝史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恢复记忆后，吉野由佳的死讯一度让她难以呼吸，胸中的悔恨就像无边的苦海将心脏淹没。
十年前的逃避，让她错过了由佳生命里最后的时光，错过了由佳想亲口对她诉说的遗言，错过了由佳人生最后一场仪式——葬礼。
时间不可逆，失去的终究不可挽回，活下去的人只能用苍白的回忆去悼念。
眼睛干涩地看着墓碑，年轻的笑脸和老年慈祥的面貌在脑子里不断徘徊，想要深深地铭刻，永不忘却。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如果可以等到你转世，我们再做朋友好不好。
到那时，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你的。
风在墓地间骚弄起一阵喧嚣，卷席而过后是灰黑石碑反射出的长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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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吉野朝史说了谢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墓园。长长的台阶下，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环臂而立，听到脚步声一双灰蓝凤眸淡漠地瞥过来，注视着两人走下石阶。
“云雀……先生？”女孩诧异地看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回去了。”等她站在自己面前，青年长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就走。
吉野朝史在身后好笑地冲着回头歉意地看向他的女孩挥了挥手。
那两人的身影一如十年前，在挑飞一个个围堵的混混后，他从他身边霸道地牵走她，像认领走失的小动物。
森纱南小跑几步跟上青年的迈得飞快的步伐，抬头正对着他白皙的侧脸发呆，耳边传入清冷的声线：“我明天要回意大利。”
愣了一下，她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外音：“我也要去吗？”
收到“废话”的眼神，她沉默了一会儿：“护照……”
“草壁会解决的。”
在心里为穿梭于意大利和日本之间已经忙成狗而此刻又多了一份差事的草壁哀悼了一分钟。
在恢复记忆后她就想起来，在十年后的世界，云雀的活动范围已经跟着他的家族转移到了意大利。
只是没想到，离开的那一天会到来的那么快。
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一个世纪，这回将是第一次离开吧。
深吸一口初春清新的空气，微微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樱花清甜的香气。
森纱南才发现，前几天还含苞的樱花树，今天已经全都开了，霞色将整条街道染上了温暖的颜色，细软的粉色花瓣随着柔和的风洋洋洒洒，在空中旋转、滑翔、跌宕，最终归于尘土。
前方男人轻轻“啧”了一声，模糊地嘀咕一句，好像是“讨厌的樱花”什么的。
女孩无声地笑了起来，抽动衣袖，手滑入比她要大一圈的手掌中。
手心对着手心，相互温暖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