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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章 白色圣诞节 ...

  •   静静从口袋里掏出钱往那小伙子怀里一塞,“留着你自己吃吧!”说完,也不理会那人的一脸错愕,便抱着相机匆忙追了上去。
      肖蓝捂着胸口艰难地奔向肖家勤原来的病房,进去了才看到爸爸床上空空如也,而虎子的病床上躺的居然是个她素不相识的病人,正诧异着,静静追了过来,“小蓝,别慌,伯父转到重症病房去了!不要太紧张,你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呢!”
      肖蓝退出病房,隐隐觉得自己的腿似乎在打颤,静静扶住她,看到她本来正渐渐回复红润的脸色转瞬又变得毫无血色,不由一阵心疼。
      两人走到肖家勤所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丁云秀正倚在门边,用袖子悄悄拭泪,一晚上不见,她似乎又憔悴了许多。肖蓝见此情景,心下明白了八九分,轻轻叫了声“妈妈”,便再也提不起勇气上前。
      丁云秀抬头,见女儿被人搀着过来,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来了?进去看看你爸爸吧!”
      “爸他——?”
      “怕是不行了。”丁云秀哀叹着接过话端,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肖蓝拉开静静的手独自走了进去,心里那根本就绷得紧紧的弦此刻已被拉到了极限,到了里边,发现弟弟也来了。爸爸躺在床上,皮肤苍白而无血色,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那双枯瘦的手被肖白紧紧攥着,旁边的心电图上,波段嘀嘀嘀跳得比平时还要反常。
      听到脚步声,肖白转过了头来,看到是肖蓝,低低叫了声,“姐——”
      为什么这阵子,大家都看起来那么疲累那么憔悴呢?肖白穿着校服,身子一如既往的清瘦,若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还透着坚定与力量,让肖蓝知道现在还有个人可以支撑自己,她一定会垮。天知道昨天晚上在报社门口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有多么的希望自己就那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了。
      “小白,爸爸怎么样了?”肖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然后拖着面条似的双腿走过去,在床前蹲了下来。
      肖白摇了摇头,视线重新放回肖家勤脸上,“爸!姐姐也来了!”说着,往旁边移了移,让肖蓝蹲过来一些,好让父亲能清楚地看到她。
      “小蓝,你——来了?”肖家勤吃力地张口,声音低沉而喑哑。肖蓝看得出父亲正努力地想露出微笑,可面皮拉扯了一下,那笑容竟比哭还难看,浑浊的眸子黯淡无光,却带着安定与满足。
      肖蓝鼻子一酸,赶紧将手伸进被子摸索着找到肖家勤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爸!”
      肖家勤浑身没有力气,无法动弹,只好努力调整气息缓缓道,“小蓝,又想哭了吧?你这孩子,从小眼泪就多,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就一点没变呢?”
      肖蓝侧过脸,抬起肩膀悄悄擦掉已经滑到腮边的泪珠儿,然后转回去,冲肖家勤勤笑道,“没有,爸!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哪有哭?”
      肖家勤顿了顿,然后喘道,“没哭就好,我女儿就是要笑起来才好看。”说完,视线又转到旁边的肖白脸上,“小白啊,爸爸的路,看样子是终于走到尽头了,拖累你们那么久,终于可以去了!”
      “谁说的,爸!您会好的!”肖蓝抢着开口,喉头已经哽住。
      肖白却一脸平静,“爸!别这样说!”他微微呼出口气,声音里听不半点喜悲。
      肖家勤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可是爸爸觉得累了,想解脱了……”
      “爸——”肖蓝和肖白同时紧张地叫了出来。
      肖家勤吃力地笑着,眼光定定地扫到肖白脸上,喘道:“小白,有些话,爸爸要当着姐姐的面跟你待,爱不爱听你都得记住!爸爸希望你不要恨叔叔婶婶他们,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爸爸的亲弟妹,就像你跟姐姐的关系一样你明白吗?你不用做那么多来证明什么,记住只要让妈妈和姐姐过得好就行了,人活一辈子,得到的再多,到死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最重要的,是抓住眼前的东西。爸爸这一生活得很憋屈,可是爸爸很幸福,有妈妈,有你们俩这么懂事孝顺的孩子……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开阔一些……你们是我的儿女,他们是我兄弟……”
      听着这些话,肖蓝终于忍不住泪雨滂沱,而肖白则紧咬着下唇,眼泪明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肖家勤反握住两人的手,眼神里透着希翼,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沉吃力,“小白,答——应爸爸,让——自己的生活过得简——简单轻松些,该放下的心思,就放下——,只要你跟姐姐能——相——亲相爱,不要——像爸爸这样——,把亲情处理得这么糟糕,爸爸现在走——,也走得——放心——,也走得满足了!”
      肖家勤艰难把话说完,眼神直直盯住肖白,握着两人的手开始渐渐失去力度。
      肖白转过头,将视线避开。肖蓝颤抖着声音叫了声“爸爸”,便看向了肖白,就算是为了让爸爸走得了无牵挂,你也要说句话啊。
      但肖白却紧咬着下唇,既不回答也不肯回头。
      十几秒钟,似乎变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肖家勤没等到想要的回答,终于,他的眼皮挣扎了两下,便沉沉地闭上了,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直线,门外忽然传来号淘地哭声,肖蓝绷得紧紧的心弦在那一刻终于铮铮断裂,清脆地声响震得她腿一软,整个儿便跌到了地上。世界,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眼泪已经忘了流,她无意识地抬起头,往窗外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隔着窗子,外面似乎有灯光在依稀闪烁。
      今天,似乎是平安夜了。她朦朦胧胧地想。
      肖白放开肖家勤的手站起来,他抬起头,眼睛对上雪白的天花板,声音冷得让人发抖,“我做不到爸爸!如果不是他们太冷漠无情,您不会死!至少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第二天,圣诞节。
      肖蓝拜托静静帮自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肖白也没回学校。肖家勤的尸体已经火化,大清早,肖蓝捧着骨灰盒走出了火葬场,妈妈和弟弟走在后面,姨妈丁云娟陪在旁边,还有表姐黎雨欣,居然也来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跟着大家走。
      天亮了,一夜没睡的三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倦。大街上有阵阵欢歌笑语传来,穿着大红棉袄的圣诞老人在街上走来走去的给过路的孩子们分发小礼物,各种商店里面飘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门上的小红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晃,金黄色的流苏打着圈圈飘得格外好看,门边的圣诞树上挂着各种装饰品,肖蓝看到树顶的星星在闪烁,看到有抱着竖琴的小天使在飞翔,明亮的窗玻璃上,还贴着毛茸茸的雪花片,是啊!雪花!肖蓝抬头,看——,天空中也开始飘雪了,大片大片的往下落,一朵一朵,像鹅毛,似柳絮,还像,白色的蝴蝶在飞啊飞……蝴蝶飞到她扇子一般的长睫毛上,悠然停下,一忽儿,融化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儿落下来,像眼泪……

      冷清了一个多月的家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门里门外都是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叔叔婶婶全到齐了,姑姑和姑父也来了,姨妈放下生意来了,表姐丢下工作来了,所有的乡邻也来了。
      肖蓝无心顾及那么多,人都已经死了,谁来谁不来她都无所谓。
      现在,她正跟弟弟穿着白色的孝衣,跪在灵前往火盆里添纸,几个她不太记得音容的婆婆阿姨正搂着妈妈哭,叔叔们头上也顶着白布,站在门口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旁边的弟弟,依旧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多人!
      可是为什么,肖蓝却仍觉得周围那么安静呢?她听不到妈妈的哭声,听不到亲人们的安慰劝解声,也听不到客人们念掉词的声音,她只看到旁边花圈上的白色小花和写着掉词的纸条被风吹得不停地飞啊飞……堂上爸爸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在那一方小小的镜框里笑得无限安祥……
      令肖蓝没有想到的是,李杨居然也来了,还有静静,还有詹立华。在逝者灵前鞠过躬,李杨的眼光扫过旁边跪在地上像个纸人偶一样的肖蓝,心口如被车轮辗过般的疼痛。
      肖蓝避开她的视线,赶紧垂下了头。为什么?他们不过是刚认识了一个月的同事而已!
      肖白也有同学来,是江笑南和肖瑰丽,另外,他的班主任,叶娴之也来了。
      叶娴之进门的那一刻,看到坐在客席上的李杨,很是惊讶,李杨看到叶娴之走过来,也同样睁大了眼睛。
      静静和詹立华也认识叶娴之,两人都知道她的职业,见到她来,当下心里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詹立华礼貌向她点头打了个招呼,而静静看看她,却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她看了看跪在灵前的肖蓝,又看看一边的李杨,心里的滋味说不出的复杂。“小蓝,你要是知道李杨的妻子是自己的弟弟的老师,你还能喜欢李杨吗?”
      叶娴之给逝者鞠过躬,向逝者家属说了些表示慰藉的话,便径直走到了李杨身边。
      “原来你跟肖蓝是同事?”叶娴之轻声问他。
      见到她过来,李杨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不安,听叶娴之如此问,却又颇觉惊讶,“你们认识?”
      “见过两次面。”叶娴之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能听出她语气里的赞赏怜惜之意分明,“是个不错的女孩。”说着,还笑着看了李杨一眼。
      李杨顿了一顿,赶紧把视线移开了。叶娴之刚才那句话本无歧义,可他听着,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叶娴之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眼睛仍看着那姐弟俩,接着说道;“肖蓝以前也是龙山的学生,据说在学生和老师当中口碑都不错,好学生的典范,只是我调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有一次她过来给肖白送书,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俩是姐弟。只是这孩子大学没能毕业,有点可惜了!”
      李杨没接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叶娴之转过头来看她,“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李杨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愣了一愣,“娴之,你——?“
      “如果关系不好,怎么会特意赶来为她父亲吊唁呢?”叶娴之唇角微微勾起,“其实说真的。我很想帮帮她们姐弟俩,杨,你觉得呢?”
      李杨把视线移到灵堂前的肖蓝身上,扫了扫又很快移回来,“你想怎么帮?”
      “肖爸爸的离开,对肖白的精神打击应该会不小,过几天市中学生演讲大赛就要举行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很快地把情绪和状态调整过来,肖蓝是他姐姐,她的开导,对肖白应该会有用。”
      “可是肖蓝自己现在恐怕也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开导吧。”跪在灵堂前的肖蓝,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幅精神萎靡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而且,她看起来似乎很疲倦。想来,从昨天醒来到现在,她应该还没休息过,恐怕连水也没喝过一口吧?
      人身可不是铁打的,况且她还有病在身。
      “这次演讲比赛对肖白来说很重要,肖蓝自己已经失去读书的机会了,她应该为弟弟考虑考虑,如果肖白拿了奖,不但可以被保送大学,还有机会减免一部分学费,这难道对她们家来说不是好事吗?人死不能复生,还得为活着的人着想,杨,你跟肖蓝是同事,你可以劝劝她,让她想开点,只要她心情好了,一定可以影响肖白。”叶娴之视线放在前面那个一直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的学生身上,眼神充满希翼。
      李杨皱皱眉,有些不悦,“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是你现在是来为死者吊唁的,其它事情能不能先不谈?肖蓝不过是个女孩子,而且是家里的长女,身上压力已经很大了,自己的父亲去世,能不伤心吗?你要我去劝她节哀顺便?你觉得她真能做到?我不想做违心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她自己违心,那样太辛苦!”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过几天——”
      “娴之——”李杨打断她,口气有些不耐,“你口里说想帮他们俩,实际上你心里想帮的只是自己的学生而已吧?你担心肖爸爸的死会影响他在比赛时的发挥,所以你不惜发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来影响他?可是,你对自己的学生那么没信心吗?”
      叶娴之一时语塞,李杨的反应和话让她有些小小的受伤,同时也让她感到费解。她转过头,语气低落,“那算了!”
      见她如此,李杨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握住叶娴之的手,歉然道,“娴之,她们都不是小孩子,分得孰轻孰重,你虽然是好意,可是好意有时候不一定就能办出好事。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放心吧!我觉得,你要是给肖白一句鼓励和加油,比给他一句安慰会强得多!”
      叶娴之点点头,心下释然,于是对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前面的肖蓝,听到后面隐隐的私语声,不自觉地回头,视线刚好对上那对牵着手相视而笑的男女,心里有着微微的疼痛,“那个女人,不是弟弟的班主任吗?他们怎么会——?”
      李杨旁边的静静,注意到肖蓝眼底的迷惑和痛苦,只好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一边的詹立华捅了捅她,一脸担心。
      “没你的事!”静静使劲瞪他一眼,声音却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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