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蓝》桃花＊酒

21、第十五章 暗生情愫

　　“是我！江笑南！”路边停着一辆银色的奥迪A6，车门打开，走出一个高个男孩。肖蓝盯着他细看了一会，那阳光的面庞和爽朗的笑终于让她想起，他是肖白的同学。但今天的他没有穿校服，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显得英气勃勃。
　　“是你？”肖蓝费力地站起身，朝他一笑，身子一晃却差点摔倒，江笑南忙跑过来扶住她。“蓝姐，你的手怎么这冰？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还呆在大街上干什么呢？”
　　“我在等车！”肖蓝笑笑，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这么晚了还等车？去哪？要不我送你？”
　　“这是你家的车吗？”肖些有些讶异，这个江笑南，到底什么来头。2000年的荆城，开得起奥迪的人并不多。“你怎么不在学校啊？”肖蓝一边问他，一边伸长脖子好奇地往车里面瞄。
　　“里面坐的是我妈，她今天从深圳回来看我，我请了半天假没去上课。”江笑南一面解释一面拉她过去，“走吧，我妈不会介意的！”江笑南忽然呵呵笑起来。身后的车窗缓缓摇下，接着一个女人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小南！”
　　“啊?” “哎！”
　　肖蓝和江笑南同时转过头去应声，车里面的女人一时愣了，她盯着肖蓝看了一会，接着笑吟吟道，“我叫我儿子呢！儿子！那是你朋友吗？”
　　肖蓝一听，脸立刻红了，她这才知道人家叫的是“小南”而不是叫“小蓝”。
　　“是，我同学的姐姐！”江笑南应着，然后将肖蓝往车上拉，“怎样？看到了吧，我妈挺随和的，没一点做长辈的架子！”肖蓝犹豫一小会，就任由着江笑南把自己拉上车了。
　　车子里面暖气开得十足，肖蓝马上就不觉得冷了，心里的疼痛感也一点一点的消褪。她感激地朝两人说了声谢谢。江笑南的妈妈叫钟敏，不漂亮但很有气质，一脸的精明能干，看起来很随和。听到肖蓝道谢，于是爽朗地呵呵笑道，“不用谢，你是我儿子的朋友嘛，对了，你也叫小南？”
　　“不是，她的蓝是蓝天的蓝，跟我的不一样！”江笑南抢着解释，“看人家的名字取得多好，哪像我的，把我生在了南方就给我名字里面放个南字，什么东南西北，真——俗！”江笑南一面说，一面夸张地摇了摇头。
　　“你懂什么？你妈妈我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啊，江啸南，多有气势！你看电视里面，有多少叫啸天的男主角？妈不用你啸天，妈你只要能啸南就可以了！”钟敏说着，笑嘻嘻地拍了拍江笑南的肩头，薄施脂粉的脸庞老而不衰，竟带着少女般的调皮。
　　“哎哟喂！又来了！”江笑南无奈地往后面的靠垫上一仰，“可是我现在的名字已经变成了江笑南，你想要我啸我也啸不起来！”
　　“什么笑天笑南啊？你们在说什么？”肖蓝听得一头雾水，她觉得眼前这对母子根本不像母子，反倒像对毫无隔阂的朋友。两人说话的口气，根本没有辈份之分。
　　江笑南听后一笑，坐直身子很有兴致地告诉肖蓝怎么回事，原来，江笑南本来叫江啸南，上学后，不喜欢这个“啸”字，就自己偷偷改成“笑”字了。“我是胸无大志的人，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钱嘛，够用就行！所以，给我取那么个名字，对于我来说是枷锁，叫我浑身不舒服。还是笑字好，笑一笑，十年少啊！”
　　“我的一片苦心！儿子你怎么就不懂呢？”钟敏仰天作捧心状，满脸悲切！
　　“嘿嘿！妈！我觉得，肖白倒是挺适合做您儿子的，你们俩要坐到一块，准合拍！”江笑南嘿嘿笑着，然后回头看了旁边的肖蓝一眼，而肖蓝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她不知道，原来天下间竟有这样的母子，可以这样毫无隔阂，毫无顾忌地随意开玩笑。
　　“肖白又是谁啊？”钟敏止住哀音，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儿子。江笑南指指肖蓝，“她弟弟，我同学啊，您忘了！妈您这记性怎么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昨天还在电话里跟您提过他呢！”
　　“喔！想起来了！哪天带他来见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收他做我的儿子，把你送人算了！”钟敏一推他，江笑南差点躺到肖蓝的身上，他呵呵笑道，“那也得人家愿意啊！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才行！是吧，蓝姐？”江笑南说着，转身过来看肖蓝，肖蓝被这对母子弄得哭笑不得，她嗫嚅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肯定不会答应！”肖蓝话刚落，江笑南和钟敏都呵呵大笑起来。前面的司机这时转头过来，“江嫂，小南的朋友要去啊？”
　　“啊哟！把这事给忘了！蓝姐，你去哪？”江笑南如梦方醒，他猛拍脑袋，“不会走到相反的方向了吧？”
　　“没有，我去报社！前面就到了！”肖蓝笑了笑，那两母子在笑闹，她自己怎么会忘了正事。
　　不一会，车子在报社门口停下，肖蓝拉开车门下车，然后对着里面的江笑南和钟敏挥了挥手，“伯母，笑南，谢谢你们送我！”
　　钟敏也朝她挥了挥了手，“不用谢，小蓝你有时间来我家做客啊，带上你弟弟，我会在荆城呆上一个星期呢！”肖蓝抿嘴一笑，“好的，有机会一定去！”钟敏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车子开始发动，一溜烟的离去了。肖蓝站在街边望着车子在消失在夜色里，然后好笑地摇摇头，“这对母子！呵——”
　　一阵凛洌的寒风卷带着地上的尘土和碎叶侵袭过来，肖蓝下意识地抱紧了身体，刚才坐在车里不觉得冷，这会一出来，手指又开始渐渐变得冰凉了。肖蓝搓了搓胳膊，赶紧往报社跑去。
　　钟敏坐在车里，看着肖蓝的身影消失在身后，然后转过身子拍了拍江笑南的肩，“哎，儿子，这女孩子不错耶！”
　　“妈，您又想哪去了？看到哪个女孩都说不错！”江笑南瞪她一眼，“什么事情都让您给操心透了！”
　　“这女孩是不错啊！你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可以交女朋友了，其实你现在交妈也不会反对，反正你这成绩，随便考个大学还是不成问题的，等你大学一毕业啊，我跟你爸说不定就可以抱孙子了，到时候生意交给你打理，我和你爸就回去带孙子，享享天伦之乐，哎呀多好……”
　　“妈——我的头好痛——”江笑南忽然脱下夹克包住头，痛苦地大声哀嚎起来。
　　“哎呀！儿子！你怎么啦！”钟敏慌张地去扯他的衣服，“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头痛啊就是头痛啊！”江笑南仍然一声接一声地哀嚎，衣服包着头却不肯拿下来。前面开车的司机老王，竟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了。

　　肖蓝跑上通往报社的楼梯，一阵风似的撞开了面前那扇大大的玻璃门。刚要冲进去，却又忽然被那在倾刻间闯入视线的情景给弄得呆住了。
　　办公室里很黑很安静，没有其它人，她看见李杨正坐在她的位置上，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咚咚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李杨的头上开了两盏日光灯，光线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淡白的光圈。在那一瞬间，肖蓝忽然有一阵恍惚，她觉得静静坐在光圈里面的他仿若童话世界里的王子，沉静，带着点忧郁，隐隐还透着些她形容不出的贵族气息。这王子离她那么近，隔着光圈又似乎特别的遥远。灯光照得他的脸形轮廓很深，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有着水气，正闪着一圈一圈漫灿的彩色光晕，专注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这个李杨，与平时的那个李杨，是多么不同，不知怎的，肖蓝竟觉得坐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的他其实是孤独的。平时总给人温暖的他，是不是也需要人来给他温暖呢？
　　“趴在门上干什么？进来啊？”李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蓝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朝他笑笑，然后捂着胸口走了过去。
　　“你来很久了？”肖蓝走到他身边坐下，看到他面前正摆着几份稿子，电脑上，已经输入不少了。
　　“也没多久，半个多小时而已，你脸色很不好，不舒服吗？”李杨转头看他，黑亮的眸子如水波荡漾，溢满关切。肖蓝别过头去，她想起自己刚才趴在门上呆呆地望着他的花痴样，有点脸红，“没有，可能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有点气喘，坐会就没事了！”
　　“那我去帮你倒杯开水！”李杨站起来，往茶水间走去，肖蓝又转回眼，望着他厚实的背影发起呆来，心里暗暗想着：多细心的男人，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将来，我也会拥有这样一个温柔细心的男人做老公吗？肖蓝想着，心里一股酸味忽然冒了出来，她感到失落。
　　“你的水！”
　　“谢谢！”肖蓝接过来，水杯很烫，她握在手里却不喝，只是默默地想着心事，李杨竟也不叫她，在她身边坐下来又开始打字。“咚咚咚”的声音像水一样划过她细致而又落寞的心房，肖蓝叹口气，将茶杯放在前面的桌上，然后将李杨拉起来，“交给我吧！”
　　“我看你不舒服，想让你休息一会！”李杨站起来，用手摸摸她的额头，“你的脸色很苍白，别是感冒了吧！”李杨的手很温暖，肖蓝不由浑身一颤，竟贪婪地希望那手就那样放在那里不要拿开，但李杨只是轻轻摸了摸就收回了，他自言自语道，“没感冒啊！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呢？不舒服就早说嘛，不然就不会叫你过来了！”
　　“我不过来，那你岂不是要熬个通宵？打字，排版，还要送去版房出菲林！”肖蓝一面说，一面摆好稿子开始打字。
　　“你要真这么想啊，白天工作的时候少出点错不就行了？这样咱们俩都不用在这捱了！”李杨轻笑，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我去版房给老王他们帮忙！今天这错稿耽误了太多时间，你赶快排好，现在离明天六点半还有差不多十个小时，快一点还来得及把这一版印出来！”
　　“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吗？啊？不要吧！”肖蓝转着脑袋将黑抹抹又空荡荡的办公室扫视了一圈，心里感到有点紧张，为难的眼神望向他。李杨坐回椅子上，对她带着撒娇的口气感到好笑，“你怕啊？”肖蓝不好意思的别开脸，“这么大个办公室，又没人！又黑！”
　　“你要怕的话，把灯全都打开吧！我刚才只是为了节约电，放心！鬼怕光，不会来找你的！”李杨又笑了，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琉璃一样瞳孔流动着水一样的清澈，分明笑着，可眉梢却隐隐有忧郁在驻足，睫毛上的水气似乎还在，七采的光晕一漾一漾的，肖蓝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眼睑，和眉头。
　　他呆了一呆，随即回过神来一下抓住肖蓝的手腕，“干嘛呢？”
　　“啊！我——”肖蓝猛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掌心里，暖暖的，“对不起！你睫毛上好像有水！”肖蓝忙将手抽回来把头转到一边，红着脸不敢再看他，“天哪！我怎么又发花痴了！”她一边暗暗地骂自己一边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头越垂越低。
　　李杨见状温和地笑道，“喔，刚才滴了几滴眼药水。”说完，便也沉默着不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肖蓝看了一会，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但那红晕只持续了一秒，就马上恢复了正常。肖蓝仍然垂着头，安静沉闷的气氛让她觉得压抑和心慌，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李杨正在擦睫毛上的水，表情似乎并无异样。
　　她舒了一口气。
　　“我去开灯！”李杨首先打破安静，他走到墙边把所有的灯都开了，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通明。“报纸不能耽误！我先去版房了！你把版排好！我呆会过来！”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发现肖蓝还低垂头不吭声，他摇摇头，又走回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外面那么冷，你怎么连外套也不穿呢？”说着眼睛转向了窗外，不知是在跟肖蓝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寒流又来了，明天会好冷，后天圣诞节，会有一场大雪！”说完，眼睛仍然看着窗外。
　　“下雪，是会好冷，可是天气冷，会有人心冷吗？”肖蓝喃喃地念叨，她想起刚才在姨妈家与表姐吵架的那一幕，感觉鼻子一阵发酸，她不知道过了今夜，自己能去哪里。李杨听见这话，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她，“你说什么？”
　　“没有！”肖蓝吸吸鼻子，“你快去版房吧，我不怕了！还有，衣服给你，我不要！”肖蓝这个时候早忘了脸红，她将衣服推还给李杨，样子似是在跟谁赌气。李杨有些不明所以，“又怎么了？丫头，你今天真是反复无常啊！拿着吧！你穿那么少，容易感冒的，你看你的脸色，去洗手间照下镜子就知道了。”
　　肖蓝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只有关怀和真诚，“那你呢？”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身体壮着呢，你快拿着吧，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生病！我会心疼的，知道吗？还有，桌上有瓶眼药水，眼睛要是疲倦了，就滴几滴。”李杨将衣服披到她身上，然后拍拍她的肩，就头也不回地往版房走了。肖蓝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过道里。肖蓝的眼圈一红忽然又觉得想哭，她想起了刚才的江笑南母子。其实，这个世界上关心她的人还是挺多的，静静，李杨，江笑南，他们都对她那么好，可惜，他们都不是她的亲人。人与人之间，为什么竟会那么的不同？肖蓝不明白。
　　她坐在坐位上静静地发了好久的呆，慢慢地心神稳定了，才将眼睛檫干开始工作。电脑上，李杨刚才输入的那篇文章只剩一半，看样子他早就来了。肖蓝最近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接二连三的出错，李杨竟没有责骂他。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肖蓝又是喜又是悲哀。这件衣服，确实与她今天在“九哥”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件衣服上有了他的气息，清清爽爽的，似乎有香皂的味道。
　　“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生病！我会心疼的，知道吗？”李杨关切的声音又一次在肖蓝耳边响起，她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向李杨刚才走过去的过道，呆愣了半晌。幸福和感伤，像两对神秘的翅膀，在她心头不停地来回盘旋和互相撞击，让她窒息。她将衣服从背上拉下来抱进了怀里，一滴眼泪悄悄地跳脱眼眶，落在怀里的衣服上，灯光下，那晶莹的泪珠儿如暗夜里的宝石，美丽而又忧伤。
　　“李杨，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