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柳》婪生

1、恍然如梦

　　<恍然如梦>

　　醒来时已经看见所处的世界变了样。

　　檀木间拉着青色薄帐，身上一层薄被的做工十分精巧，似是金丝和着银丝，一只鸾鸟顺着被脚飞腾上来。一转眼眸，透过薄帐之间矮小的丫鬟垂头而立，双手交叠小腹前，宽大的水袖遮去一双手，乳白色的罗裙，一层一层掩住了腿。用的衣裳布料不考究，柳澜一看便知是新晋的普通丫鬟。

　　在睁眼的前五分钟内她没少吃惊，一会儿便理清了思路——想必是之前自己太过劳累，昏昏睡去便不知怎么醒到这里来了。“那边的身子应是没死吧？”思索着，并打量着自己之后如何是好。微微叹口气，床边的小丫鬟一个激灵，猛地掀起帐子，对着她一阵猛盯。

　　“泽青姐姐，七姑娘醒了——”不大不小的喊声，只见眼前的小丫鬟面露喜色，眉宇间却夹杂着隐隐的哀愁。

　　“可是真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踏入门槛，柳澜见到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与小丫鬟衣着大概无异，只是料子看上去稍好些，一身着装有了些颜色。她似乎十六岁左右，脸庞清秀，长长的柳眉平舒在眼上，一双杏眼弯得如同月牙似的，鼻梁不算高挺，却是小巧，嘴唇薄薄的，长得煞是好看，似乎因为不常保养，显出干涩的遗憾。长得不算绝色，不算妩媚，却十分讨喜，机灵的性情让柳澜喜欢起了这个小姑娘。

　　“姑娘，你可还记得我？”她紧紧执住柳澜的手。看得出她与这原先的七姑娘关系极好，否则又有哪个丫鬟会毫不顾忌地执着主子的手呢。

　　柳澜心想：我又不认识你，怎会记得你。不过或许可借这泽青之口，得知点这具身体的消息。想着，她用手抚上泽青的手，柔声问：“泽青啊，你可知道我这一睡，睡了多久？”泽青一怔，心道：七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以前，她定惊慌失措，而不是如现在……偷眼一打量柳澜，才发现与之前大不相同。许是昏迷许久不进食，原先圆润的脸消瘦了，下巴尖尖，整张脸棱角分明得多；一双黛眉不再紧蹙，少了从前的小心拘谨，更平添几分平坦大气，却更是有伺机勃发之意，透露与娇柔女子不相符的英英气概；眼睛里少了遍布的血丝，也更睁大了，神采奕奕，更从眼底透出盈盈笑意；嘴角微扬，如成竹在胸，自信逼人。一张巴掌脸配上清秀柔美的五官，虽不能说精美绝伦，却也让人赏心悦目，更有与生俱来般的自豪在身，恍若超然。

　　泽青呆住了，柳澜也不点破她，只是摆着微笑。前世的她便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这种气息是在她进入考场时常常散发的淡然。不过她也知道，若要赢得这些人的敬佩，只能用它来折服她们。

　　“哦……”半晌，泽青反应过来，支吾一会儿，才开始作答，“姑娘可是忘了？咱们在出游时被卑鄙小人劫持，他们看姑娘衣着华丽，想着敲诈咱们柳府一笔。不料大夫人迟迟不肯拿钱赎姑娘，在绑匪快要撕票前，有人救了咱们……”原来是件绑架案。柳澜心中腹诽，看起来自己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想必出游也是难得，遇上这种事，也只能怨原来的七姑娘命格过差。看来唯有泽青待她不错，出游时只有她一人愿意作陪。不过……拿出手相救的贵人，究竟是谁？

　　柳澜问出了这个问题，泽青的脸上有些尴尬：“是大将军家的顾三少爷。”

　　“武官？”

　　“是，但也不知为何。想来武官总是仗义为名，应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这番言说想来有理，让柳澜确信无疑。

　　“也是。”柳澜笑笑，“泽青，你看我这睡了一觉，似是脑袋不灵光了，忘了大半的事情，要不你说来我听听？听这外面蝉鸣的，也怪无聊。”说完，使个眼色让众丫鬟退下去了。

　　从泽青口中，她得知自己因惊吓过度而昏迷不醒，心想这也真够扯的。原七姑娘是个愚钝的人，但因为逆来顺受，不至于受人讨厌，但在府里地位最低。怪不得只配了不得力的小丫鬟，想来大夫人是根本没把这愚笨庶女放在心上，既不能嫁出去讨权贵开心，又不能为这家出谋划策，一无所长，带出去也是丢脸。

　　泽青一面忿忿不平地讲述，语毕不免十分疑惑：“姑娘是怎了？这些事情，姑娘应是刻骨铭心，尽管是块伤疤不愿揭开，应总是摆在心底才是，怎么忘了呢？”

　　柳澜不免一惊，努力把惊慌藏去。“我不是过度惊吓吗，可能因为这个造成了失忆吧，你应该问过郎中，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呀。”她理了理泽青的额前碎发，“这不是更好？少了那些烦扰，我们才能生活得更好。以后别为这闷闷不乐了，先下去吧。”

　　泽青怔怔地嗯了一声，踏着木讷的步子退了出去。她十分喜欢这样的姑娘，比从前的姑娘更见多识广，更加豁达，不再需要自己当她的当家母，自信又是坚强。

　　可能姑娘的未来会如这红日般闪耀呢。泽青暗想。

　　第二日，泽青早起为柳澜梳妆。一面梳着还一面教柳澜大宅礼仪。柳澜听得厌烦，自己大学学历史时，自然将这些礼仪之事烂熟于心，何须她多讲？于是摆摆手：“罢了罢了，这些我还是记得的，泽青，你真真把我当小孩了？”泽青粲然一笑：“姑娘怎么不是小孩子？姑娘才十三岁呢。”柳澜意识到失言，于是嘿嘿一笑，打趣说：“那有何妨？你看哪，你姑娘我虽年岁不大，看上去稍嫌稚嫩，可其心智成熟之气透过心灵映着身子，又怎是小孩能比？”泽青被逗笑：“姑娘昏迷一场，变得如此油嘴滑舌。日前大夫人总说姑娘木讷，像块迟钝的铁，看今天，可是机灵聪明，仿佛上了些润滑油呀。日后去到夫人们面前，只怕会被骂做假不正经了。”“别拿我打趣了。”柳澜咯咯地笑着，少选间，泽青已经帮她梳好了盘头。她找出一支精美的步摇。金质底面，柳条缠枝，枝叶间散落着黄鹂鸟的羽毛似的图样，烫金描边，垂下来一根金线上是大小不一的珍珠，简单但不失高雅。

　　“这可是姑娘最好的一支步摇了，”泽青惋惜地看着镜中柳澜的脸庞。姣好的面容配上一头乌黑的青丝，被一条白绫小心翼翼地绾起，步摇贯穿过去，微微一偏头，咿咿呀呀的响声，真真切切让人觉真觉幻。这样的女子却没有更好的面饰来配，若是被器重，加入宫中成王妃又怎么不可能？

　　“姑娘，换衣服吧。”泽青敞开暗色梅花雕饰的柜子，在一片平凡粗布里选出了一身打扮。上身的蜜合色轻纱制的衣裳，领上，袖口，腰上都有简单的烫金描边，一朵金菊从右腰间缠枝而上；下身是白色的轻纱襦裙，裙角处一些鹅黄色的花点，让裙子免落俗套。柳澜暗暗赞叹，古时候虽科技技术不甚发达，考究的衣着可比现世美得多了。

　　一切准备就绪，红日已经东升，泽青执着柳澜的手，跨出闺房门槛，去到老夫人那里请安。柳澜是第一次好好欣赏这院落，大门开在东边，绕着墙有一排柳树，风一吹，齐齐地摆动着垂下的枝条。地上铺着普通六角砖，角落处生出青苔，想来是无人打扫。自己住房的右边是丫鬟们的住处，与其说丫鬟还不如说是泽青的。房子和院落的大门上都刻着祥云火炬等好看的图样。院落中央孤零零地摆着几张石凳，一张石桌，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一些不名贵、不起眼的小盆花。院子不算优雅，但也挺清爽。

　　泽青推了推柳澜：“姑娘，再不去请安可要迟到了。”柳澜这才如梦初醒：“是，是，我们赶紧吧。”

　　两道人影匆匆地望老妇人的祈兰院赶去。

作者有话说

　　可能会重///多多包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