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无罪》Ms邑暮

39、第 39 章

　　明亮到刺眼的白炽灯被关上，身穿浅黄格子病服的男人将床头灯拧开，细心的把光线调到最暗，他坐在床边凝视着昏睡着的人，白瓷般的肌肤此刻有着病态的苍白，纤长的睫毛下还残留着疲惫的暗影，流畅精致的轮廓线条让他就像水晶雕刻的艺术品，美丽却易碎。

　　罗南说他因为情绪不稳定，所以就注射了镇定剂，明明就在睡梦中，却仍然紧皱着眉心，那种浓重的不安似乎都能传递到他人的心里。

　　这个人是他最想保护的人了，是哪怕丢掉生命也想留住的人，但他做了什么呢，这么久以来，他带给这个人的全部都是无法言喻的危机和伤害，他跟自己在一起真的快乐吗？他跟自己在一起真的不后悔吗？

　　这些问题无时不刻不在纠缠着他，但他从没有去问过，因为他真的害怕，他害怕柏彦会给出否定的回答，如果到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让他离开自己吗？不，永不，他永远不会放弃他，这个男人，只能是他的。

　　弯下腰，轻轻吻上柏彦的嘴唇，冰凉而柔软。

　　如果你不快乐，我会倾尽全力让你快乐，如果你后悔了，请不要告诉我。

　　窗外的细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堆积的乌云渐渐变得稀薄，银色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流泻而落，透过玻璃窗，像镀着光边的薄纱似的披在两人的身上。

　　时间缓缓流逝，幽暗中，一双墨染般的瞳孔缓缓睁开，看到趴在床边的人，一丝惊讶从中闪过，但更多的是安心与悸动，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再次合上双眼，但眉心的褶皱已经抚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一夜的风雨之后，窗外柔和的光线照射而进，鸟儿三三两两的休憩在露台外，悦耳的鸣叫声成为了揭开全新一天的乐章。尹修打开窗，鸟儿扑闪着羽翅飞走，丝丝带着凉意的风从窗栏的间隙中涌进来。

　　转过身，正好对上那双苦思已久的眸，视线交缠，尹修愣了愣，立刻快步走过去，想将他拥进怀里，却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只好坐在床边用力握住他的手，“彦，你终于醒了...”像是说给对方听的，却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在柏彦昏迷的这一个多星期中，他根本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看他一次，生怕会有人来将柏彦带走。

　　“尹...修...”柏彦一字一顿的叫出尹修的名字，他的手反握住尹修的手，然后将五指交错，再紧紧握住。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丝小心的意味，他看向这个已经被刻在灵魂深处的人，心口微热，“我们还在一起，对吧？”

　　尹修浑身一震，拼命遏制的爱恋像潮水一般涌出，他再也没忍住，一把单手将柏彦揽进怀里，柏彦也更加用力的回拥住他，温热的胸膛带着他熟悉的味道，他突然觉得好幸福，幸福的让人窒息，幸福的让人有种如坠梦境的虚幻，脑袋还有些异样的眩晕，但他的神智却异常清醒，昨夜他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尹修还活着，还可以拥抱他。

　　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轻微的颤抖，那是失而复得喜悦，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血肉里，这样就再也不用怕失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他们再也经不起更多的绝望和分离。

　　谁能了解他们爱的渴望，谁能止住他们追求爱的脚步。

　　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柏彦的目光移到尹修被绷带层层包裹的手腕上，不由心口一紧，“你的手腕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割伤了。”尹修不以为意的扬扬手，脸上仿佛笼罩着光芒，故意板起脸，“倒是你，给我好好休养知不知道！”

　　“是不是又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柏彦看着尹修苍白消瘦的脸庞心疼的说，看到尹修皱眉愣住，心里一酸，知道他不想再提起，便撇开眼点点头，“我会好好休养的。”

　　“嗯。”尹修看着柏彦仍然是愧疚苦闷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好软，和小霖一样软呢。”

　　“小霖？你....”柏彦转过头，有点欲言又止。

　　看到意料中的反应，尹修点点头，眉梢微挑，“你放心吧，我没有告诉他你受伤的事，小霖现在刚刚办了入学手续，天天忙着学习和交新朋友，没空来担心你这个哥哥了，所以不用担心。”

　　柏彦微微张嘴，心里再次对尹修的细心周到而感到诧异。

　　“收起你的傻样子吧，不要太感谢我。”然后又想到什么，尹修凑到柏彦耳边，轻声道：“如果真的想谢，就以身相许吧。”

　　知道尹修是在故意调节气氛，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柏彦还是忍不住有点微微发窘。

　　那天晚上，他们彻底冲破了禁锢的界限，彼此索取，相互纠缠，疯狂的亲吻和抚摸，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想到这，柏彦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有点发烫。

　　看到柏彦通红到透明的耳垂，尹修再次将他拥进怀里，只是这次的动作十分轻柔，他轻轻含住柏彦的耳垂，意料中的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这次，我们真正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柏彦不解。

　　“尹霄豪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淡淡的话语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柏彦有点激动又有点疑惑，“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他不会忘记尹修父亲冰冷威严的样子，也不会忘了他残忍漠然的话语，他明明那么讨厌自己，甚至想杀掉自己，那为什么又会突然同意？

　　“我答应接管他的中欧盟军火集团了，下个月13号就去洛杉矶的总部熟悉流程和事物。”感觉到怀中人一瞬间的僵硬，尹修拍拍他的背，轻笑道：“只去1个月而已，等到接替的手续办完，我就回来，到时候，如果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去洛杉矶也行，或者想留在这里也可以，反正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只不过，暂时不能陪你旅行了，我一开始也许会很忙，但我保证，只要一有时间，我马上带你去。”

　　柏彦紧紧抓住尹修背部的衣服，骨节微微泛白，眼眶火热而酸涩，他不想问尹修为什么会答应，因为答案很显而易见，尹修那么讨厌着他的父亲，他独自忍耐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正面打败他的父亲，但如今，却为了自己而彻底的向他父亲低头妥协，是自己折断了他翱翔于天际的翅膀，是自己在他的身上烙下束缚的印记！

　　“对不起.....”

　　“傻瓜....”

　　病房外

　　安亦涵站在门口长吁短叹，瞥了一眼紧绷着脸一眼不发的罗南，“他们在一起是好事，你要不要这么严肃啊。”

　　罗南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一直凝结在房内相拥在一起的人身上，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真的是好事吗？他们爱的太累了。“爱得太深，心也会跟着疲惫的。

　　安亦涵一愣，随即笑着拉过眼前人的手，“什么叫做爱呢，就是在别人看来很苦很累的事，他们却乐在其中啊，因为比起失去对方，再没有其他的苦痛可以将他们击垮，所以，有爱的人，是最坚强的人。”

　　闻言，罗南一僵，抽出手淡淡扫了安亦涵一眼，转身离开，“不，我觉得没有爱的人才是最坚强的。”

　　若有情执，必陷软弱。

　　安亦涵看着罗南迅速离开的身影不禁苦笑，镜片后的眸子被光线反射而模糊不清，他久久的站立在医院的回廊之中，背影清寂落寞。

　　“我怎么倒觉得，自己比他们还累呢....”

　　重叠交错的情感漩涡，一旦踏入，便是万劫不复。

　　********

　　时节真的已经步入了冬季，原本苍郁翠绿的树木早已掉落了树叶，风一吹便碎裂成片，明媚的阳光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度，带着漾人的暖意，天际堆积的云层越来越厚，好似在酝酿一场浩大的风雪。

　　现在已经快接近圣诞节了，离下个月13号，他们这次的相聚还剩下15天。

　　不，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美好的长久的相聚啊，柏彦一直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尹修带着他离开了医院，他现在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除了右胳膊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外，他已经没多大问题了，所以，他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医院里，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

　　回到家，他收拾的两个箱子还安安静静的放置在客厅的墙边，所以，第一件事，他便和尹修两个将箱子里的东西再次整理出来。

　　“你就坐在旁边吧，都残疾人了，不要乱动。”尹修将他拉到沙发上坐着，然后自己走向箱子，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我来看看你都塞了些什么东西进去。”

　　柏彦瞪他一眼，“你才残疾人。”然后就看到尹修把他之前收拾的小东小西全拿了出来，最后手停在了画筒上，他还来不及阻止，便看尹修迅速将画筒打开，“是上次画得我跟小霖吧，还不敢让我看，是不是画得很丑？”

　　打开画纸，尹修愣住，原本的素描已经被细致的上了颜色，画面上的两个人笑容明亮温暖，流畅的线条勾勒出里面男子精致俊美的轮廓，无论是流转着情愫的墨蓝细眸，还是嘴角弯曲的弧度，都被描绘的传神而精准，看着画中的人，尹修几乎就像在照一面镜子，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当时自己的表情，而他抱在怀里的小孩更是可爱稚嫩，一双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蕴着数不尽的欢喜，他们坐在灿金色的沙滩上，细碎的沙砾颗颗分明，背景是被晚霞映成紫橘色的海面，大片带着色彩的云翳缀在泛着波澜的海平线上，由近到远的处理让人有种在看照片的真实感，整个画面都洋溢着窝心的温暖和幸福感。

　　尹修轻轻摩挲着画纸，他一直都知道柏彦应该画画不错，毕竟他学的是室内设计专业，而且再加上他对美术的喜爱程度，但他没想到，柏彦的画居然画得这么好，视线下移，在看到最右下角的时候不禁一愣，然后便是满怀的暖意，上面写着:我的恋人和弟弟。

　　我的恋人。

　　恋人。

　　多美好的词啊。

　　他们是恋人，永久的恋人。

　　见尹修一直背对着他不说话，柏彦还以为他对自己的画不满意，于是便起身走到他旁边小声道：“虽然我很想画好，但毕竟能力有限，所以不一定能达到你想象的程度。”顿了顿，“不过，真有那么糟糕吗？”他已经反复修改很多遍了，但因为很久都没画过油画，所以笔法已经生疏了很多，能达到现在的效果，已经出乎他的想象了。

　　闻言，尹修将画纸小心翼翼的卷起来，然后转身，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满意。”看到柏彦掩不住的失望表情，他继而笑出声，“不过不是因为你画的不好，而是因为这么美的画面上居然没有你。”

　　柏彦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糊弄自己，“什么啊。”不满的口气和敛不住的笑意。

　　然后在尹修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有了第一张合影，接着就有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短短时间里，他们就拥有了数不清的照片，然后客厅正对门的整整一面墙壁都被贴满，最后，尹修还专门拿着画去定制了一个精美的镶框，裱好后，他不顾柏彦的反对，执意要把这幅画摆在照片墙的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暮后的霞光透过落地玻璃泄露在深蓝色的墙面上，金穗雕刻状的镶框显得尤为突出，画面上紫橘相间的海衬托着精致的人物，而画框四周都是两个漂亮男人的笑脸，那种心底发散出的快乐，就像是久经年份的陈酿，醇厚浓郁的仿佛能沁入人的灵魂深处。

　　快乐有时很简单，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然后，我们在一起。